走進(jìn)無人看守如一座亡靈祭社的神社,樵夫只為了他的長愿而來,神明保佑,他的愿兒吉人天相,避此一劫。就算心里已是知曉希望渺茫,他任然秉著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的信念而行。
道上,有赤裸著身體橫陳著的葵侍尸體,樵夫一路念著大室神社超度文,一邊合目繞道而走。
樵夫不敢過于招搖大聲喊出長愿的名字,怕吵醒了前社堂內(nèi)里的那群流氓土匪,只這樣一來,找到長愿的機(jī)遇根本微乎其微。
從前社跳過那道敗壞不堪的破門,樵夫到了后社。邊走邊四處找尋著,黑燈瞎火,樵夫一個將注意力放在了后面檢查自己的行蹤是否暴露,前面沒留心,有人沖出撞在了他胸膛上!
樵夫一刻間摸上了自己腰上的鐮刀,站在倒地還沒爬起的人身邊,準(zhǔn)備一把砍下,割斷他的喉嚨!
“哎呦!”地上的人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呼痛聲,遏制了樵夫即欲落下的鐮刀。
“愿兒!”他驚喜地叫出聲,套回去腰上的刀,蹲下身扶起地上的人,接著月光的月輝,看清楚了黑暗中的那張小臉。
“阿公!”長愿也見到了撞倒她的來人,一前傾撲進(jìn)了樵夫懷中慟哭,中年男人的手拍打在她的肩膀上,慰問勸說起:“來,先起來,別哭了,我們得馬上出去,有什么事情等離開了這里再說。”
長愿用力地點(diǎn)頭,她本也如此打算,然而先前突然的爆發(fā)和長久處在恐懼害怕中的情緒,在見到自己最能夠依靠信任的人后,崩潰后發(fā)泄了出來。
有著樵夫先前摸清了境況,長愿才從神官內(nèi)室的地窖中爬出,躲躲藏藏、磕磕絆絆跑出來的長愿這次只需跟在樵夫后面,被樵夫拉住了手,兩人很快就出了現(xiàn)如今已是魔窟的神社。
路上,樵夫緊迫著時間,已給長愿解釋了一番白天在神社里發(fā)生的事情。
村民們說,原來是附近的一伙山賊,不知從何聽聞了神官要下山的消息,神社中再無人坐鎮(zhèn),便假冒著長村自己人的身份進(jìn)村,抓走了幾戶人家中感染上病癥的患者,裝扮成是病人的家屬跑到神社去求藥治病,借機(jī)行兇作惡,村里人知道后,他們已得逞了一半。
一路往南,兩人有驚無險地趕了大半宿的路,直至天邊都微微泛起了白,父女倆才望見了自家的小院。
樵夫卻忽然停了下來,對著長愿警戒了兩句:“愿兒,你快先回去,你阿家聽說了這場人為的兇災(zāi),思憂愁郁,你快些去給她報(bào)個平安,阿公還有一件事情要去辦,就沒那么多時間進(jìn)去了。”
長愿見他形色倉皇有著幾縷不易察覺的發(fā)愁,半口氣都未喘便忙拉住了樵夫的破袖子,急急問出:“阿公,你還有何事未妥辦的?當(dāng)下我們都已團(tuán)聚在一起,到底還有什么是比這重要的!”
樵夫看著長愿急切質(zhì)問的柳葉眼,聲音中有著滿滿不告先知的擔(dān)憂之情,他欲言又止,最后嘆道:“唉,你以后自會知曉的。”
說完,狠下心將衣袖從她手中,一抽而落,頭也不回地背身離開。
看著他跨上山澗時不留一絲留戀地遠(yuǎn)去,天際微白,山中云海繚日出,她能從月明星稀的漆夜中等到了山林日出,卻等不到自己一直以來堅(jiān)持著那片夢海。
長愿三四五步地走下山壟,便走回了自己心里千般萬般都放不下、割舍不出的小院,而認(rèn)為自己總算又回到了家的她,怎么都不會想到,過后不久,結(jié)局竟會是以她即將與這里的永別而告終。
沒有多耽擱下去,長愿進(jìn)了院內(nèi),正眼便見到了坐在矮矮的木門檻之上的老婦人,她已是滿面的愁容,卻依舊不死心地一眼不眨盯著這邊。朝著長愿走來,門口對出的方向,一副頹敗的身體下,有著不愿讓人看穿般枯槁的行將就木。
長愿根本不愿意承認(rèn),也幾乎快要認(rèn)不出婦人,這還是她的阿家嗎?她才短短地離開了幾天,她便一下子失掉了容色,可比就是個將死之人。
心中快時將那些該有的不該有的想法都拋置一邊,長愿噙住了幾欲垂掉的淚珠子,放開步伐,一把撲入婦人懷中,這一動作可真是讓樵人那將長愿牽腸掛肚在心的婦人又喜又焦,約莫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在何喜何悲。
她在害怕!怕自己身上的夭厲苦病過給了自己的孩子!早在幾個月前,她便因得了一場小小的風(fēng)寒而被那作惡至極到該死的病災(zāi)乘虛而入,此后小病纏身不斷,接連幾日都不見好轉(zhuǎn),樵夫無錢給她醫(yī)治,大室也沒有藥品能對癥下藥,不過只是大室子民只會六神無主地在黑燈瞎火下過著盲人摸象的苦難日子。
樵夫兩口子自然是無計(jì)可施的,也清楚地知道根本就不會再出現(xiàn)什么回天之術(shù),就在這樣的年代里,兩人不過都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乖囡,我的乖囡!謝天謝地你可算是還能從那些就該遭了神譴的強(qiáng)盜手中逃出,活著就好!活著就是蒼天有眼、善惡終究會到頭!”不敢讓長愿靠自己離得太近,心驚肉跳之下,心顫抖地不知要如何是好的婦人沒辦法不露出一絲痕跡,她畏縮退避地將長愿就要貼上來的身體推開。
“乖囡,你先就進(jìn)屋吧,這些天我這副身子就感到一直都勞累過度了下來,聽到了剛剛發(fā)生在長村神社里的那樁事,更是幾夜幾夜地替你擔(dān)驚受怕。現(xiàn)在你人雖然回來了,再不管其他什么,只要你平平安安地活著就好。”
婦人明明想著長愿平安地出現(xiàn)在面前,自己總算也能一時半會地放松了下來,她說出的話純粹樸實(shí),字字都是真心句。可一直緊緊繃著的弦又怎是說放就放的?
樵夫沒有在這里,長愿固執(zhí)地一定要攙扶在婦人身邊。阿家既然發(fā)話說要自己進(jìn)屋,那她自然就要在旁邊陪同著她,長村的神社遭此一劫難,恐怕絕不會再復(fù)昔日崇光,長愿想要以后都陪攜在自己的阿家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