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來越暗,秋飲微蹙了下眉頭,細川濃也結束了話語并且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就主動地道出了再見,她已經準備轉身離開。
但沒想到,秋飲并沒有順著她的一聲再見而回以同樣性質的話語,她再次喚出了細川濃的名字。
“細川,閑置下來之際,可往神樂坂走走,那有座木橋,對面是一家酒館,歡待你的到來。”
與細川的道別后,秋飲帶著廖申回到了神樂坂,此時天色暗沉,昏蒙蒙一片,廖申走在異國他鄉的坂道上,前面是他最熟悉想念的那個人。
“秋酒娘,我聽你家里人說你來了日本,三年來……過得還好嗎?”
如果她日子過得舒心,那他的付出就不算什么,只要她過得好,只要她能拋卻那段傷創淋淋的過往,有些東西,他就能感同身受地告訴自己:他很知足。
“前幾年的忘懷日久了,如今的日子在充寒中度過,平實淡然。”秋飲對于自己在日本的前兩年,記憶其實也并非多牢,她向來的淡然讓她也難再去特別地記住些什么。酒館里的人客們,就像是走馬觀花地在她腦中過了一遍,實也真無特別的印象。
只是話語到底是秋飲一人所言,真實在心底留存著什么,只有她一人知道。若是別人來問她,秋飲必定不會理睬,只是廖申……也是秋飲無法釋懷的那個人。
很多在日本養成的語言習慣,她無法在他面前施展。
“我也希望你過得應該是平淡如水的生活,因為你適合這樣的。
要不是我接到了你們學校的外賣單子,或許還遇不到你。
你……結交到了幾個很好的朋友嗎?這樣真好,那么……就不要再回想起過去了。
雖然已經是半年前出獄的事情,但今天是我廖申再次與秋酒娘重逢的日子,我們喝酒慶祝吧。”
兩人交談時,用著那種最熟悉的語言———中文,廖申的口音帶著一點特色的方言口吻。
“你為何選擇來日本?”秋飲停下了腳步,問出了那個廖申一直都想回避的問題。
其實與這個類似的問題,或許說是提問者的語氣和神態,在三年前,就已經被擺在了他面前。
那是在男子監獄中,在獄警的堅監視下,兩人隔著一道玻璃欄,電話傳輸著她的聲音。
如果那時她沒有聽到他的回答,那么這次也照樣不會;如果那時她聽見了那個答案,那么她就不會再問這個問題。
廖申想,她應該是沒有聽見。
“……”短暫的沉默過后,他扯開了話題。
“不說這個了,你決定以后就一直在日本定居下來了嗎?”
廖申不想回答秋飲的問題,不知道同樣的,秋飲也不愿回答他的問題,這兩個人間,從來都沒有過心得意會的時刻,可其中一方,卻付出了太多太多,多到讓另一個人的所有都死寂地在半癡不顛。
正巧過了木橋,酒館的面貌映入了廖申眼中,秋飲面不改色地將重心轉移至了酒館:
“這便是了,酒館內多有一間客房,往后就在此安心住下,但要替我照顧著生意。”
在問得了廖申暫歇腳的拉面館地址前,秋飲就已經是這一番說辭了,她的話體貼到了廖申的心底,如果沒有最后一句,廖申絕不會欣然接受。
他的認知中:他是一個男人,就算是異國他鄉,就算自己再窮途潦倒,但也不能丟下一個男人的擔當,更不會接受她的同情與施舍。
但秋飲了解這個男人,她心地給了他一個體面。
“好!”
廖申爽利的話一落地,只是沒有料到酒館門被人從內移了開來,出現的竟然是順仲的一張臉。
順仲本來在開門后看見秋飲的一刻,面目忿然作色,上午得知秋靜的數學輔導竟然還假借于外人,他對于秋飲就真的感到了十足的失望。
為什么他會有這樣激動的情緒?是秋飲三年來那一副漠然薄情,總是事不關己的態度早就在他心底積聚了不滿,秋靜的事情是一根導火線。
過去,他一直都在壓挨著自己的脾氣,但是未表達出來的情緒,永遠都不會消散,不會消亡。
有些只是被活埋了起來,但誰能說在未來,它們不會以更加過激的方式涌現出來?
然而,順仲被跟在秋飲身后的一個男人打亂了心緒,簡直是措手不及的毫無所備。
如果說是秋靜帶了一個他陌生的人回來酒館,他還能接受,秋靜向來性子單純而爛漫,雖然這些日子以來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會改變了很多,但有時還是那種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的性子。
譬如,雪一的出現,因為秋靜對他將她背后有著一段被人販拐走的實情,所以順仲接收了下來,并能施發著自己的愛心于她身上。
但是———他無比清楚秋飲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秋飲連她自己身邊的人都不管不問的淡薄寡情,怎可能在她身上出現什么同情重義的施援一手?
順仲幾乎剎那就知得了這個男人與秋飲的關系絕非平常。
“順仲先生!是秋飲小姐回來了嗎?”聽到外面的聲響,里面立刻傳來了秋靜的俏潔的聲音。
她一下跑了出來,卻也馬上就停在了順仲身邊,僵愣地睜圓了眼睛看著秋飲和一個二十出頭的陌生男子,嘴里一時爆出的語句變成了:
“秋———這是誰啊?”
秋靜屬于少女俏快的日語和她帶著一點特色的語句,讓只懂幾句日語的廖申根本無法準確地聽清她正道出的話。
“我的一位故疇友人,往后將會留在酒館。”
秋飲對于廖申的介紹,還是如同她對細川濃介紹廖申時的用詞,可秋靜卻是比細川多了驚愕的表情。
順仲在秋飲的介紹后,收回了一直在他臉上審視的目光,換了一種眼神看著面前背上一只行李包而一身簡樸,面容滄桑憔悴的男子伸出了手道:
“你好,年輕人,我是秋飲的叔父,秋靜是我的女兒。”
順仲講出的是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