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老太太今日一身簇新的寶藍(lán)六福迎門團(tuán)花暗紋褙子,神色莊嚴(yán)的看著下首向自己叩首的顧廷燁,接過他敬上來的茶,然后一言不發(fā)的遞過去一個紅包,然后一雙冷電般的眼睛上下打量他;虧得顧廷燁到底見過活人死人無數(shù),始終微笑著撐住了。
再見顧廷燁,王氏嘴巴發(fā)苦,心情復(fù)雜,只端莊的坐在上首說了幾句頗體面的場面話,最后盛紘來壓場面,到底是演技派,文縐縐的說了兩句‘頗感欣慰’之類的,居然眼角泛出隱隱水光,神情舉動完美的無可指摘,活脫脫一個慈心一片的老父。
待顧廷燁朝盛紘夫婦敬茶行稽禮后,蓋著蓋頭的盛裝新娘被薄老夫人領(lǐng)著,緩步進(jìn)入正堂,顧廷燁目不斜視,只躬身與明蘭向盛紘夫婦叩首拜別,盛紘幾乎要老淚縱橫,連聲道:“好好!汝等爾后要互敬互愛,濡沫白首;衍嗣繁茂,言以率幼。”
王氏終于醞釀出感情來了,溫言道:“你以后要恭敬,謹(jǐn)慎,多聽夫婿親長的話,不可擅專胡為。”她覺得自己表現(xiàn)的很可以了,她本就不擅長說文言文,當(dāng)初如蘭出嫁時,她哭的天昏地暗,末了,啥也沒說成。
最后拜別時,老太太終忍不住,死死拉著明蘭的手,眼中淚光閃爍,明蘭在蓋頭之下,只能見到方寸之地,并不知老太太表情,低頭間,只見一只蒼老瘦削的手緊緊的握著自己的胖爪子,指節(jié)處隱隱發(fā)白,她忽然鼻頭一酸,一顆大大的淚珠重重打在祖孫交握的手上。
老太太宛如被燙到了一般,連忙松開,好容易才低低道:“以后,要好好的……”
明蘭胸口漲的酸澀難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用力點(diǎn)頭,險些把蓋頭都搖了下來。
明蘭努力低著頭,好讓眼眶里的淚珠以直線型墜落到地上,免得把妝容弄花了,被不知什么人牽引著,朝外頭慢慢走去,到了大門口,由長柏哥哥背負(fù)登轎;放下轎簾,車轎晃動,明蘭知道是起程了,才忙不迭的從袖里抽出條細(xì)棉帕子,拈起一角小心的吸干眼角的淚水。
八人抬扛的大轎,寬敞的轎內(nèi)珠翠裝點(diǎn),描金繪彩,也不見怎么晃動,行進(jìn)甚為平穩(wěn),明蘭耳邊響著震耳的鼓樂和喜炮,街道之上滿是人群的笑論聲。
這時明蘭才覺著臉皮隱隱痛了起來,那老夫人瞧著文弱,絞面時卻那般辣手,越想越覺著臉皮痛,她嘶了一口氣,忍不住輕輕‘哎喲’了一聲。
轎外隨侍的小桃耳朵尖,忍不住探頭在簾邊輕問道:“姑娘,是不是餓的肚子痛了,我這兒有吃的!”
明蘭忍俊不禁,撲哧出來——這個吃貨!她隔著簾子輕斥道:“我不餓!”
小桃猶自關(guān)切道:“姑娘,您可別忍著呀!”
明蘭一頭黑線:“沒忍著!”
古代風(fēng)水大多都差不離,京城外城是東富西貴南貧北賤,內(nèi)城中扎堆著皇親國戚和權(quán)臣勛貴,托慧眼買房的盛家老太公的福,盛家房產(chǎn)挺靠里的,離寧遠(yuǎn)侯府并不很遠(yuǎn),明蘭大約在轎子里晃悠了兩頓飯的功夫,就落了轎。
明蘭一只手搭著丹橘的腕子,一只手牽著再次被塞進(jìn)手中的大紅綢子,稀里糊涂的朝前走著,一腳踏進(jìn)寧遠(yuǎn)侯府,明蘭立刻覺著耳邊喧囂的鞭炮賀喜聲,地上鋪著長長的喜毯,一直通往正屋喜堂,明蘭腳踩著喜毯緩緩前行,直到看見雕繪浮彩的門檻,才知道是到了。
之后的一段時間內(nèi),明蘭猶如一個木偶,隨著禮官的唱和提示不斷起立下拜,轉(zhuǎn)身,再拜,再轉(zhuǎn)身,再再拜,一陣頭暈?zāi)垦V螅孟裥」芬粯颖粻孔吡耍徽l知那洞房里居然比外頭還吵鬧,明蘭被按坐在喜床上,聽著屋里一眾女眷的笑鬧聲。
相比明蘭的窘迫,顧廷燁倒很熟門熟路從喜嬤嬤手里接過一桿紅綢纏的烏木鑲銀角的秤,小心翼翼的揭開紅艷似火的大紅蓋頭——二婚的就是不一樣。
明蘭只覺著一陣光亮,頭頂籠罩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抬眼正對上顧廷燁的眸子,深深的,靜靜的,格外深濃的眼線狹長斜開去,看人的時候似乎總含深意,明蘭非常及時的臉上一紅,然后低下頭去,嬌羞的恰到好處;顧廷燁忍不住嘴角微抽,滿眼都是笑意。
隨后,他在明蘭身旁坐下,嘴里似乎咕噥些什么,明蘭聽了,依稀分辨出是‘……怎么把臉涂成這樣?’明蘭幾乎要怪叫——姑奶奶辛苦一天了,你丫的居然還敢嫌?
“喲!好標(biāo)致的新娘子!”一個身穿石榴紅錦繡妝花褙子的婦人笑道,滿屋里的女眷都跟著嘻嘻哈哈起來,紛紛打趣起來。
明蘭抬眼一瞧,滿屋子的珠翠錦繡的婦人,一個個穿錦著緞,衣鬢香影之間,她憋紅了臉,丫的,涂成這副尊榮您還看得出來標(biāo)致不標(biāo)致?!
接著,明蘭和新郎官被撒了一頭一腦的花生紅棗之類的東西,明蘭不敢動彈,只能老實(shí)挨著,顧廷燁一時條件反射,忍不住接了幾個,又引的一陣笑鬧聲。
“哎呀!燁兄弟,這是洞房,不是演武場,您的身手這兒可用不上!”還是那個身穿石榴紅的豐潤婦人打趣著,屋里哄堂大笑,顧廷燁慢慢垂下手,微微一笑,也不言語。
眾女眷到底顧忌著顧廷燁的身份和脾氣,也不好過分笑鬧,一個婦人端著一盤子?xùn)|西上來,夾著一塊疑似點(diǎn)心狀的東西,遞到明蘭嘴邊,明蘭知道這個風(fēng)俗,硬著頭皮咬了一小口面點(diǎn),果然里面是夾生的,那婦人笑嘻嘻道:“生不生呀?”
明蘭肚里大罵,卻低頭小聲道:“生。”
屋里女眷又是一陣大笑,那婦人轉(zhuǎn)頭笑道:“各位太太奶奶可都聽見了,新媳婦可說要生的,將來定能枝葉繁茂,多子多福!”
明蘭臉頰燒紅,湊著趣呵呵傻笑了幾聲;努力提醒自己,這是一個沒有計劃生育的年代,拜送子觀音不如拜母豬更價廉物美。
最后是合巹酒,一個紅漆木描金海棠小圓茶盤里,放著一對鳶尾紋白瓷小酒杯,用一條紅繩系起來,明蘭微微側(cè)過身,紅著臉同顧廷燁喝了交杯酒,身體湊近時,眼瞼微抬,只見對面的男人干凈的下頜清雋英挺,她心頭一跳。
——好歹是個上等貨,把燈一熄,眼一閉,也不是過不去。
禮成后,顧廷燁就被趕著出去待客,臨出門時,忍不住回了下頭,似乎想說什么,看見滿屋的女眷又閉嘴出去了;那個豐潤婦人一直忍著笑,見他出去了,才走到明蘭跟前,親熱道:“二弟妹,我是你煊大嫂子,你莫怕,以后你來了我們家,便都是自己人了!”
明蘭見她笑的和氣,便也微笑而回:“煊大嫂子。”
此時,忽然一個站在桌旁的夫人笑了起來,拿帕子掩口笑道:“煊大嫂子,你也忒心急了,人正經(jīng)大嫂子還沒說話呢,你倒先熱乎上了!”
另一個婦人則立刻湊趣道:“這話可沒理了,都說心急生不了兒子,可煊大嫂子卻養(yǎng)了兩個哥兒,可見大嫂子是在該急的時候急呀!”
女眷們一齊大笑,煊大嫂子故作氣憤,反著手背抵腰,撇嘴道:“得得得!我如今是老貨了,這些年來叫你們涮的臉皮是越來越厚了!”然后回頭,指著靜靜端坐在雙喜燈籠旁的一個婦人,對明蘭笑道:“弟妹,喏,這才是你嫡親大嫂子!”
那婦人年約三十望近,一身暗紅色吉祥如意暗紋褙子滾二指寬的絨黑壓邊,白凈的鵝蛋臉上十分素凈,容貌端莊秀麗,微微笑著,只眉宇間似有幾分郁色。也沒見她怎么打扮飾物,她靜靜站起來,緩步朝自己走來,屋里就漸漸安靜下來,沒什么人說笑了。
明蘭知道,這就是顧家嫡房長媳,顧廷煜的妻子,如今的寧遠(yuǎn)侯夫人邵氏,明蘭不敢下床,立刻對著那婦人頷首,恭敬道:“大嫂子!”
邵夫人走過來,輕輕握著明蘭的手,明蘭只覺得觸手沁涼,隨即聽她緩緩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家常過著日子,便會漸漸熟的,在家里莫要拘謹(jǐn)了。”寥寥囑咐數(shù)語,語氣安詳,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寥和淡然。
邵夫人又轉(zhuǎn)身,朝眾人道:“咱們也趕緊去前頭吧,一大群來客,總不好主人家的扎堆兒取笑新娘子好頑。”眾女眷微笑著應(yīng)聲,煊大嫂子帶頭,一行人魚貫著出去了。
邵夫人又轉(zhuǎn)身,對著明蘭輕道:“我知道你身邊有服侍的,但二弟到底之前不住這里,他帶來的人也未必妥帖,我在門口留兩個丫頭與你,你若需要什么,直吩咐就是;今兒你也累了,我已叫置辦了幾個吃食,回頭送來你且填填肚子。”
說完后,微微一笑,待明蘭謝過,便也出去了。
明蘭望著闔上的門,頗覺驚訝,這邵夫人給人的印象和秦太夫人截然不同,客氣,和藹,周到,卻又帶著一股冷淡,有一種置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也許旁人會覺著不舒服,但明蘭卻覺得很好,這種適可而止的關(guān)懷反而令人自在。
眾人出去后,屋里只剩下丹橘,小桃,和另兩個小丫頭服侍。
丹橘看著明蘭直直的坐了這許久,早就心疼了,見旁人都出去了,連忙上前低聲詢問:“姑娘,你可餓了,要不要喝口茶?”
“不用。”明蘭撫著自己幾乎僵直了腰,十分想伸個懶腰,可顧忌著那兩個丫頭,不好叫她們看著,便對丹橘道,“我要洗臉,你去打些熱水來。”
這一臉粉墻般的粉末真是快要了她的命了;丹橘應(yīng)聲離去。
小桃看明蘭不住的揉著自己的后腰,便過去輕輕替她捏起來,小桃于推拿很有天分,力道不輕不重,明蘭在心里舒坦的呻吟一聲,但見屋角那兩個丫頭還在,只能擺出一臉莊重的微笑,便朝她們招手道,“你們叫什么名字?”
兩個丫頭似乎十分惶恐,其中一個稍大些的恭敬上前:“回夫人,奴婢叫夏荷,她叫夏竹,是老爺吩咐了服侍夫人的。”
明蘭到底在盛家過了十年腐朽生活,一眼看過去,單只觀這兩女孩說話舉止,雖恭敬謹(jǐn)慎,卻有幾分僵硬緊張,頗不自然周全,就知道這她們并沒有受過長期正統(tǒng)的內(nèi)宅丫鬟訓(xùn)練,估計是這大半年臨時培訓(xùn)上崗的。
一般來說,數(shù)代顯赫的鐘鳴鼎食人家里的貼身大丫鬟,大多是從小培養(yǎng)的,通常十歲上下起進(jìn)內(nèi)宅當(dāng)差,從一言一行學(xué)起,舉凡吃食,舉止,茶飲,裝扮,梳頭,收拾,算賬,乃至說話待客和人情往來,都有一定的規(guī)制,更別說耳聞目染的見識。
都說‘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嫁女’,這要在以前明蘭是嗤之以鼻的,但見識過房媽媽嚴(yán)格細(xì)致的訓(xùn)誡后,她只能說,俗話都是有道理的。而房媽媽還不無遺憾的說,盛家已經(jīng)簡略許多了,要是在以前的勇毅侯府,明蘭身邊的丫頭至少得淘汰掉一半。
這句話嚇的小桃?guī)讉€好幾夜睡不著覺,就怕會被攆出去。
所以,那種少爺在路邊救了個‘賣身葬父’的女孩,然后女孩死哭活求要做牛做馬隨身服侍報恩的橋段,在真正的富貴人家里幾乎不可能。就算真救了人,也要交給管事媽媽慢慢調(diào)教著,學(xué)習(xí)規(guī)矩禮數(shù),從外圈一步步做起,想一步登天貼身伺候?沒門!
你丫到底是來報恩的,還是來釣凱子的?!古代人心里明白著呢,腦殘是現(xiàn)代肥皂劇。
目前看來,顧廷燁似是不信任寧遠(yuǎn)侯府的人,以至于只能自己招工,聽說皇帝賞賜田莊宅邸時,還賞了不少奴仆莊戶,也不知這兩個女孩是哪里來的。
夏荷見明蘭始終不言語,清秀的小臉上帶了些惶恐,明蘭看了,微微一笑,道:“你的名字挺好聽的,誰起的?”
夏荷輕輕松了口氣,道:“是常嬤嬤起的;因咱們是夏日里被挑進(jìn)府里的。”
明蘭暗暗記住這個名字,聽這兩個女孩口齒清楚,態(tài)度也算大方,多少有些喜歡,小桃忍不住發(fā)表意見:“你們的名字挺,哦不,十分的好。”
明蘭白了她一眼,小桃迄今仍為自己的名字太過通俗易懂而耿耿于懷。
明蘭和她們聊了會兒,丹橘便端著個臉盆子進(jìn)來了,后頭隨著另兩個丫頭,分別拿著大水壺香胰子毛巾子等物事。
小桃立刻起身,接過巾子和帕子,把其中一條長的圍在明蘭胸前,然后從自己隨身繡袋里取出一把小巧半透明的玳瑁抿子,把明蘭的鬢發(fā)抿起,然后把另一條巾子投濕;丹橘則把明蘭手上的戒指手釧還有七八只龍鳳金鐲都一一取下,收好。
明蘭微微低頭,讓她們給自己洗臉凈手,足足換過三盆水,才把明蘭臉上那層白粉洗干凈,丹橘又打開隨行的小箱籠,從里頭取出好幾只精致的小瓷瓶,手指輕點(diǎn)花露香膏,均勻的涂在明蘭臉上,脖子上,手上,輕輕按摩著。
末了,丹橘服侍明蘭換上一身簇新的常服,小桃?guī)兔魈m把頭發(fā)衣裳整理好。
一連串動作流暢熟練,顯是日常做慣了的。夏荷夏竹看的微張著嘴,另兩個邵夫人指來的丫鬟互視一眼,似乎也有些微微吃驚,心道,不想一個四品京官家的庶女也這般大規(guī)矩氣派,心里倒也不敢小覷。
洗漱過后,門再一次打開,幾個丫鬟婆子搬進(jìn)來好幾酒菜和點(diǎn)心,崔媽媽在后頭跟著進(jìn)來,把吃食拜訪在桌上,打發(fā)幾個丫頭都出去,只留著丹橘和小桃伺候。
她原先一直在外頭料理明蘭的行裝箱籠,這才堪堪擺置停當(dāng),她踏進(jìn)屋內(nèi),一見明蘭就笑了:“姑娘還是這個老脾氣,就不喜歡臉上留著脂粉,非要洗干凈了才罷休。”
明蘭剛剛提起筷子,鼓著臉頰道:“媽媽您不知道,那粉足足洗掉了三盆水呢。”
崔媽媽慈愛的瞧著明蘭吃東西,也招呼丹橘和小桃用些點(diǎn)心,小桃吃的臉頰鼓鼓的,問:“媽媽,外頭都好了么?今夜咱們睡哪兒?”
崔媽媽捏了捏小桃的鼻子,道:“有你這么做丫頭的么?不擔(dān)憂主子,先想著自己!……都好了,反正也住不了幾天,妝奩箱籠只消安穩(wěn)就成了,只開了幾個隨行箱籠,待去了都督府,再慢慢歸置吧。”
“媽媽辛苦了。”明蘭努力咽下一塊芙蓉百花菇,“都是明蘭累著媽媽了,本來您都享清福了,卻又叫拖了回來。”
崔媽媽提著帕子,似乎明蘭小時候般給她擦拭嘴角的殘漬,笑道:“姑娘混說什么,若不是老婆子身子不中用,便是姑娘趕我,我都不走的。”
明蘭微笑了下,繼續(xù)低頭大吃,崔媽媽瞧了她一眼,忍不住道:“我聽聞外頭鬧酒鬧的厲害,今晚……姑娘,可要……當(dāng)心些,實(shí)在不成……也不能由著姑爺?shù)男宰雍鷣怼!?br/>
崔媽媽艱難的斟酌著詞匯,明蘭唰的一下臉紅了。
吃飽喝足,明蘭等的也就氣定神閑了,可惜在顧家得收斂些,不然和小桃丹橘斗個地主,打發(fā)時間倒是飛快,一陣胡思亂想;桌上嬰兒手臂粗的繪彩龍鳳大紅雙燭漸漸燒掉三分之一了,明蘭趴在床頭昏昏欲睡之時,忽聞屋外一陣喧鬧聲,然后有人喊道:
“二爺回屋了!”
明蘭陡然清醒,跳蝦一般彈了起來,想了想,又連忙坐了回去。
隨著門被重重打開,一陣酒氣彌漫進(jìn)來,兩個粗壯婆子十分吃力的扶著顧廷燁進(jìn)來,然后輕輕放在床榻上,明蘭忍著不去看身邊的醉鬼,十分淡定的微笑:“兩位媽媽受累了,丹橘,拿兩個紅包。”
丹橘塞紅包已經(jīng)十分熟練,那兩個婆子擦擦腦門上的汗,一掂紅包的分量,沉沉的,至少有五兩銀子,心里一陣大喜,恭敬的告退。
兩個婆子剛一出去,明蘭就雙腳一伸下了地,誰知身旁的醉鬼忽然醒過來,神色還頗為清醒,嘴里似乎低低咕噥著‘那幫不仗義的家伙’。
顧廷燁滿身濃重的酒氣直熏的明蘭皺眉,他略略晃了晃頭,用力醒醒神,把高大的身子倚在床欄上,微睜著一雙狹長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明蘭,忽然眉頭一皺,道:“我先去沐浴,你也卸了吧。”
一旁的夏荷夏竹聽了,立刻竄到隔間預(yù)備浴盆熱水,顧廷燁一揮手站起而去,一開始腳步有些踉蹌,隨后就穩(wěn)當(dāng)了。
明蘭呆呆的站在后頭,崔媽媽立刻意識過來,指揮小桃丹橘幫明蘭卸下釵環(huán)簪翠,把大紅的喜服掛起,換上一身柔軟的細(xì)棉褻衣,然后拖著尚在猶豫的丹橘小桃出去了。
明蘭咬著手指,看著那張鋪滿大紅錦被的床十分礙眼,過不一會兒,顧廷燁獨(dú)自回來了,一身雪白的綾緞中衣,微濕漉的頭發(fā),把高大的身體一下倒進(jìn)床榻之間,斜斜靠在大迎枕上,幽深的眸子靜靜的看著明蘭,也不說話。
明蘭被灼熱的目光看得渾身冒煙,嗓門發(fā)干,她干咳兩聲:“剛才用了些宵夜,我,我……我再去漱下口。”說完一溜煙的跑進(jìn)隔間。
在槅扇后,明蘭漱了五遍口,做了十八次心理建設(shè),反復(fù)背誦婚姻法中關(guān)于夫妻義務(wù)那一段,最后,英勇的,決絕的,義無反顧的踏出腳步,回到寢室,剛要爬上床,卻見到顧廷燁已經(jīng)靠著床頭,微微睡著了。
明蘭大大松了一口氣,心里一陣放松,赤著小腳丫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仰而盡,一口氣還沒放下,誰知背后傳來一個聲音:“你洗漱好了?”
明蘭險些活活嗆死,連忙放下茶杯,咳嗽連連的轉(zhuǎn)身去看,只見顧廷燁不知何時已醒了,一雙幽黑的眼睛直直的看著自己,鋒利的好像玻璃碎片,龍鳳紅燭的火苗依舊熠熠生輝,映照著他的眼睛流光溢彩。
明蘭呆了幾秒,連忙倒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殷勤道:“您喝水,您喝水。”
顧廷燁看著明蘭光潔如玉的皓腕,嘴里一陣發(fā)干,接過茶杯,也是一仰而盡,然后遞還給明蘭,明蘭把茶杯放回桌上,就躑躅在那里,顧廷燁輕笑一聲,眼神曖昧:“還不安置么?”
明蘭深吸一口氣,大聲道:“其實(shí),我有話要和你講!”
顧廷燁揮揮手,極不在意道:“明兒再說,先歇息。”說著便下床,他身高腿長,兩步走過就到了明蘭身邊,一把擭住明蘭的手。
“其實(shí),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說呀!”明蘭做著最后掙扎。
“以后再說。”
他健臂一抬,明蘭只覺得雙腳凌空,被他整個人抱了起來,準(zhǔn)確的說,其實(shí)是抗,明蘭臉朝下,看見地面一陣害怕,只能緊緊揪著他,隨即被輕拋進(jìn)床榻里。
顧廷燁扯過一床被子,揮手卸下兩層水紅錦繡石榴百子的薄紗和厚錦床簾,回頭一看,只見明蘭小小的身體縮在床角,不住的哆嗦。
“我,我我,我……”她完全結(jié)巴了。
“今日忙了一整日,你定是累了,趕緊歇息吧。”顧廷燁抓過女孩的小手,細(xì)細(xì)撫摸她手背的細(xì)膩皮膚,骨肉柔軟,一摸下去,清楚的感覺到纖細(xì)的指骨。
“我不累!”明蘭漲紅著臉,胸口梗了半天,終于透出一口氣。
“不累?”顧廷燁狹長的眼睛幾乎要發(fā)綠光了。
他霍的把明蘭拉到床頭,隨即高大的身體壓上去,平平密密的貼著壓住了,觸手盡是溫軟嬌嫩的少女肌膚,盈盈一握的腰肢,脆弱的好像可以折斷。
明蘭抖的好像篩糠一般,男人的肌肉剛健硬碩,摩擦的她全身都疼,她開始嗚咽起來。“嗚嗚,我不懂……”不對,其實(shí)她很懂的,“……嗚嗚,我沒做過。”
男人已經(jīng)渾身發(fā)燙,根本沒聽清她在說什么。
明蘭側(cè)身躲避,把腦袋埋進(jìn)枕頭里,像受驚的小獸一般低低嗚咽,卻露出半透明的側(cè)頰和耳垂,顧廷燁看到眼睛發(fā)直,鬼使神差的把嘴湊過去,一下咬住了,明蘭一聲呼痛,想躲開,卻被牢牢扣住在床上。
男人用舌尖輕輕觸摸嘴里的膏腴,索性扯掉女孩的衣裳,白玉般幼嫩的小獸怕的幾乎要尖叫,卻又不敢的只能嗚嗚;男人愈發(fā)興起,順著女孩的脖子一點(diǎn)點(diǎn)的吻下去。
明蘭終于忍耐不住,哭著伸出一條光滑的小腿,用力踹過去,正中他赤裸精壯的胸膛,冷不防被他擒住;他扣住小妻子的腳踝,纖細(xì)弱質(zhì)好像一捏就碎了,然后俯身而上,再次重重壓上她的身子。
明蘭直羞的像只煮熟的蝦子,惱羞成怒的想要吃他兩口肉方解氣,只恨恨的把臉轉(zhuǎn)過去,顧廷燁瞧她這副樣子,嗤嗤輕笑起來,不住的細(xì)細(xì)吻著她的脖子,明蘭癱著不能動彈,只能肚里大罵這色胚,幻想著用廬山升龍霸揍他個鼻青臉腫。
顧廷燁見她嚇成這副模樣,又好氣又好笑,健壯的臂膀一伸,把明蘭連人帶被撈過來,好像剝粽子一般把明蘭的腦袋從被子里挖出來,低沉著嗓音謔笑道:“怕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
“嗚嗚……你別又來了……饒了我吧,嗚嗚,相公,夫君,饒了我吧,我以后什么都聽你的!饒了我吧,饒了我吧!……嗚嗚……”明蘭只差跪地哀求了。
顧廷燁忍不住朗聲笑起來,摟著明蘭又親又吻的,他算是長見識了,這小丫頭一旦討起饒來,是什么好話都肯說的;可若是一朝脫了險境,她又會立刻耍賴,翻臉比翻書還快,完全不記得自己當(dāng)初討過什么饒了。
“寶貝兒,乖!咱們好好睡著,我不動你了。”
明蘭自然不肯信他,兩人扯著被子拉鋸了許久,最后明蘭堅決要求一人一條薄被睡覺,顧廷燁笑著把小妻子連人帶被一起摟在懷里,不住的去尋她嬌軟嘴唇來親吻。
“你適才不是說有話要和我講嗎?”顧廷燁忽然記起來。
“講不動了。”明蘭半死不活。
“你不是有件重要的事兒要說嗎?”男人眉眼生春。
“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