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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鎖香檀

    我家是名滿金陵的宥陽盛氏,自我高祖父幸中探花卻惜英年早逝,曾祖父盛紘公致仕之時已官至從二品,三子皆為兩榜進士,入仕為官,其中我的祖父盛長柏公,更是已入封名臣閣的兩朝元老,四次入閣,三度拜相,履及六部十三省,門生故吏遍布天下。
    而我,只是這個清貴之家中的一個小小庶女,還是不受寵的兒子生的。
    祖父治家極嚴,膝下四子皆要求先修身齊家,再論治國平天下,但有行止不檢立刻家法處置,前三子皆如意,唯我的父親例外。
    我爹年幼之時,恰逢祖父調(diào)任至西北為封疆大吏,祖母照例隨行,只得將體弱的幼子交由曾祖母王氏夫人撫養(yǎng),老人家未免疼溺了些,待祖父母回京,我父親已養(yǎng)得驕縱耽嬉。
    后來祖父幾次想管教,曾祖母無不哭天喊地要死要活,祖父到底朝務繁忙,不能日日跟老母幼子斗法,我爹就這么不上不下地活到娶妻生子。
    何為不上不下?說他爭氣,在號稱滿門簪纓的盛家卻只混了個廩生,但若說他敗類,卻也不敢真跟京城紈绔廝混,鬧出什么外室粉頭小戲子來。
    到我能走會跳時,還常能看見曾祖母把老大不小的父親摟在懷里,對手持家法的祖父嚎啕著:“……誰說我家阿歡不好,尋常人家能出一個進士也難,偏老盛家祖宗燒了高香,個頂個兒孫會讀書,襯得阿歡處處不如,多納幾個丫頭算什么錯!我知道你是瞧我不順眼,見我多疼阿歡了些,你就想折騰死他,哎喲喂呀,不如我先一頭撞死了干凈……”
    對著哭成一團的祖孫倆,饒祖父無所不能也只得作罷;尷尬的祖母則轉(zhuǎn)頭安慰兒媳幾句,事情就算完了。
    嫡母和爹沒什么感情,生完一兒一女后,夫妻倆就基本井水不犯河水了,平日里最大的消遣就是用藝術(shù)形式諷刺我爹,有時做打油詩,有時畫畫,更常拿我爹為反面例子教育兄長好好讀書,修身自省。
    爹惹不起嫡母,只好敬而遠之,除了家規(guī)所限的每個月應卯那幾日,平日都混在小星處,我姨娘每個月能輪到三四日。
    以我爹的膽量和智慧,既不敢去結(jié)識什么‘身為下賤心比天高’的奇女子,又沒人給他納良妾,是以他的妾室成分清一色為府中丫鬟。
    我姨娘在爹的大部隊中也屬于不上不下,既不如后來的李姨娘那么受寵,也不致于跟人未老色先衰的趙姨娘那么冷清。她的最大競爭對手是住在對門的邱姨娘。
    她倆前后腳被賣進盛府,前后腳進內(nèi)宅做了少爺丫鬟,開臉被邱姨娘搶先兩旬,抬姨娘卻是我姨娘早了三天,連生女兒都只隔了半個月,真可謂不死不休,棋逢對手。
    兩邊的丫鬟婆子乃至養(yǎng)的貓兒都絕不往來,弄得連邱姨娘生的七妹妹看著我也跟烏眼雞似的——目前她們的最大競爭項目為,看誰先生下兒子。
    何苦來哉。
    我不是說兩個姨娘何苦來哉,生兒子是女人一生最大的命題和追求,當然應該努力,我是說七妹妹何苦來哉。
    庶出的大堂姐業(yè)已出嫁,當時大伯父是正六品堂官,外加祖父的威風,她許配的是一位富家舉子;那么如此推算,我爹只是一個廩生,且不得祖父喜歡,大約我和七妹妹將來,不是做個秀才娘子,就是當了縉紳老婆,搞不好還可能是商戶人家的老板娘。
    半斤對八兩而已,端看七妹妹更喜歡學問地位,還是銀子元寶,反正我是沒差;以我們這樣的門第和家風,不致于拿女兒去攀附權(quán)貴,不會由著嫡母折騰庶女故意許嫁太次,但條件所限,爹基本可算是白身,一切差不多都注定好了,有什么好爭的。
    偏七妹妹想不開,從容貌打扮到學問教養(yǎng),處處跟我別苗頭,并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姨娘恨鐵不成鋼,日日追著我念叨,我被纏煩了,忍不住反過來教育她:做庶女的要那么出挑做什么,跟嫡女爭風豈不找抽,就好比你們做姨娘的,要是表現(xiàn)的比正房太太還賢惠,還能干,還多才多藝聞名遐邇,還跟老爺情深意重生死相許——那估計離死也不遠了。
    姨娘說不過我,只能捶胸頓足地罵我不上進:“你到底是著了什么魔,死心眼地不上進。”
    我表示不敢不敢,我不過是善于觀察而已。
    祖父那輩上出過兩位極有名的庶出姑祖母,其中一位不但嫁得風光顯赫,且把夫婿吃得死脫,跺跺腳朝堂都要抖三抖的老顧侯對她死心塌地了一輩子,據(jù)說從姑祖母進門那日起,他連只母馬都不肯再騎了。那年姑祖母染病不起,眼看不好,據(jù)說幾十年沙場鐵骨的老顧侯哭地好像死了爹——當然,他爹早死了。
    都六七十歲的人了,至于么。
    這樣專寵,原不免惹京城權(quán)爵人家非議,偏姑祖母為人很好,從英國公府的內(nèi)眷,威北侯府,到鄭家,薄家,伏家,段家……許多高門貴眷都跟她要好,人皆隨眾,又有哪個嘴皮子生癢的婦人敢多嘴什么,況且事實證明,我這位姑祖母旺夫又旺子,一口氣生了四個兒子都很出息,成材率比我祖父還高。
    顧府最小的四表叔既不學文也不習武,還不肯成婚,走遍大江南北,于三十六歲那年完成的《江山全輿志》,進獻圣上,轟動天下。將兩京一十三省的風土人情,旖旎山河繪錄成冊,文字清雅生動,栩栩如生,使讀者仿若身臨其境,一時洛陽紙貴;其繪圖著色迤邐夢幻,尺度精確,站在四五人寬高的圖前,大好山河仿佛撲面而來,觀圖之人連氣都喘不過來——其中風土篇已掛在乾清宮正堂內(nèi)壁上,而軍事篇則秘藏于兵部。
    因被喜好駕船出海東游的三表叔搶了先,四表叔只好西行,沿著當年漢使張騫踏過的古道,一路黃沙關(guān)山,震撼人心的荒漠夕陽,埋著白骨的貧瘠沙土上,卻能長出動人的花朵,驕傲倔強地昂首挺立,千年不改——素來沒心沒肺的我讀到這段時,也抑制不住流淚不止。
    四表叔最近的消息是,貌似他以不惑之齡迷住了遙遠西域某國王的獨女,打算留在當?shù)乩吓3阅鄄萘耍旭€馬順帶繼承王位。
    因受了三表叔四表叔的激勵,天下有志兒郎無不以效仿為榮,紛紛東渡西游,闖蕩寰宇。
    對盛家女孩們來說,這位姑祖母是的偶像,是榜樣,是前進的方向,無論庶女嫡女都恨能不沿襲她的傳說。可惜,至今沒有。
    正所謂善戰(zhàn)者無赫赫之功,這位姑祖母的閨閣生涯既平凡又低調(diào),才名,賢名,仁名……從未什么特別出色的,只聽說極孝順,跟高祖母情意甚篤,幾次跟祖父搶奪奉養(yǎng)高祖母,卻被祖父數(shù)次擊退,忿忿惜敗。到了她自己做祖母時還賊心不死,所幸祖父也老當益壯,左擋右劈,成功留住高祖母終老斯處。
    ——從傳聞來看,這位姑祖母在閨閣中似乎全然默默無聞,這又該如何學習起呢。
    女孩子家能有什么出頭露臉的機會,只能在學問上下功夫了,最受寵愛的五堂姐那回費了一整年做了六十行的‘詠梅’長詩給祖父賀六十大壽,誰知卻只得了祖父半句簡短的閨閣‘女子治學應以修身養(yǎng)性為要’,五堂姐當時就紅了眼眶。
    其實詩詞最好的還要算四堂姐,那年在福陽長公主府開的賞菊宴中以一首五言絕句得了不少夸贊,回來后卻叫祖母訓了一通,被罰抄了三個月佛經(jīng)和女戒。
    ‘人家公主擺明了是想叫自己閨女出風頭,特意請那書呆子的三皇子來聽,好叫表哥表妹好做飯,她去搗什么亂’——素與四堂姐不和的三堂姐得意洋洋地說。
    祖父最不喜女孩子吟詩弄畫,而祖母最不喜女孩子在外招搖出風頭,緣因我家那位同樣有名的另一位姑祖母——當年她因不滿曾祖父給定下的親事,居然自己出門去找郎君,眾目睽睽下不知檢點,雖最后成就了婚事,卻至今還偶有人拿出來磨嘴皮子。
    最后她也沒落好,一氣生了五朵金花,朵朵都低嫁。之所以我會這么清楚,全因當年梁家姑祖母滿天下找女婿而不得好人選,便想把女兒嫁回娘家,我爹和三個伯父,四叔祖父家的三位叔父,鬧得闔府皆知,還是全被婉拒。
    只這位姑祖母的嫡親兄嫂勉為其難接收了一個,還是個庶子,不過聽說夫妻感情倒蠻好,如今跟著老家的大房堂伯父學做生意去了。
    盛家女兒既已如此多彩多姿,熱鬧非凡,就不用我湊熱鬧了,每日吃吃睡睡,女紅寥寥,學問也不甚用心,知道李白和李太白是同一個人,李廣和李廣利是兩個人,就算差不多了。
    到了九歲時,對門的七妹妹越長越窈窕修長,小小年紀已十分俊俏,腰是腰腿是腿,而我卻越長越圓,因骨架子小渾身又都是肉,胖嘟嘟的活似只小豬。
    姨娘對著我欲哭無淚,認為我辜負了她的一番美貌,自暴自棄自甘墮落自取滅亡——姨娘統(tǒng)共就會那么幾個成語,還是當初在書房服侍爹時邊調(diào)情邊胡學的,全用在我身上了。
    我耐心的繼續(xù)反教育:女子十幾歲出嫁,然后服侍公婆,討好小姑小叔,相夫教子,處理后宅妾侍通房,別人吃飯她看著,別人坐著她站著,心里再苦,臉上要笑……這樣熬上幾十年,直到自己做了婆婆,終于可以欺負別人家的女兒來出氣了——可若是頭上婆婆還沒死,那就還不算完,繼續(xù)熬。
    女子這一生真正舒坦的也不過就是做閨女時這么些年,我雖為庶出,但有幸祖母嚴明,大伯母也治家有道,仆婦們不敢看人端菜碟,便是庶出的也無需為吃穿用度而費勁爭寵,既如此,我為何不好好享受這難得的日子呢。
    像七妹妹,明明喜歡吃酥油糕喜歡得要死,卻死死忍著不敢吃,任憑傷心的口水倒流回肚腸,眼睜睜看著我一口一口抿下去,她兩只眼睛都快噴出火來了,臉色發(fā)青,鼻孔一張一翳,好像一只餓著肚子的大青蛙。
    還是那句話,何苦來哉,以后嫁人了,搞不好想吃都沒的吃了。
    姨娘辯我不過,就說我是歪理,我依舊我行我素。姨娘見我不受教,只好把一腔熱情全部投入巴結(jié)我爹生兒子的大業(yè)上。
    十歲那年,祖父的故交好友齊國公終于結(jié)束十幾年的外放生涯,奉旨返京入六部為閣臣,他和祖父是自小的朋友,同窗,同年,外加同僚,情同兄弟。
    那年元宵,因齊家的兒孫和媳婦們都還未從外地回來,老公爺就到府與我家一起過節(jié),祖父便叫闔府的兒孫來給老公爺磕頭行禮。
    我照例穿著喜慶的大紅襖子,裹得跟個肉粽子般,胸前是所有姊妹都有的金鎖,頭上梳著兩個圓圓胖胖的鬏鬏,用紅珊瑚珠串簡單地纏著——姨娘不是不想給我梳髻戴釵,可一張肉團團的小臉怎么看也不搭,只得放棄。
    看著七妹妹一身精致的灑金繡折枝花的桃紅束腰長襖,鬢邊婉轉(zhuǎn)地垂著一支小小珠釵,秀麗的好像一只百靈鳥,姨娘再看看我,懊惱地幾乎想哭了。
    擠在兄弟姊妹中給齊國公行過禮,上頭祖父和老公爺正拎著幾個堂兄說學問,我開始犯困,慢慢地,不動聲色地往不起眼的角落處挪。
    “那大紅衣裳的胖丫頭,過來我瞧瞧。”
    聲音蒼老清朗,像一陣清風吹散了滿屋的濁氣,眾人的目光齊齊向我看來。我猛打一個激靈,立刻醒了,被人推著搡著來到前面。
    我怯怯的抬起頭,先看看祖父——祖父的神色很復雜,皺眉看了看身側(cè)的好友,若有所思。齊老國公卻很慈祥,拍著我的肥豬蹄,一句句問我多大了,讀什么書,愛吃什么,待知道我行六時,老國公尤其高興,連聲道:“好好,六六大順,好!”
    好什么好,家中女孩多,是以沒有正經(jīng)起名,不過按著齒序叫‘五娘,七娘’云云,愛玩笑的二堂姐見我和氣,很少生氣,就叫我‘小六子’來打趣。
    我是典型的窩里橫,除了教育姨娘時,在外頭我其實不大會說話,老國公問一句我答一句,又呆又木,偏老公爺待我極耐心,笑瞇瞇地聽我磕磕巴巴的說著傻話,一旁的五堂姐眼珠子都快爆出眼眶了——明明她才是闔府最伶俐最會說話最能討人喜歡的女孩兒!
    老國公臨走前,還掏了塊巴掌大的羊脂玉牌給我,玉牌通體剔透,潔凈溫潤,我雖不識貨,但從身旁三伯母的倒抽氣聲來判斷,應該相當值錢。
    那日后,三堂姐很是尖酸刻薄地說了我?guī)拙洌裁础笕似鞴帧裁础@樣肥蠢,簡直丟盡了盛氏的臉’,連還算和氣的四堂姐都不理我了,至于五堂姐,故意去和七妹妹好,時不時指桑罵槐。我心里很難過,我明明沒做壞事,準確的說,我什么都沒做,卻得受欺負。
    姨娘很高興,連連說齊老國公是慧眼識珠,半天前她還覺得我是‘豬’,這會兒就成‘珠’了,權(quán)勢和財富真好呀,什么都能改變。
    姨娘問我老公爺長什么樣兒,我答不上來,當時我只顧著怕了,怕不得體沒禮數(shù)受責備,后來回想起來——齊老國公和祖父歲數(shù)相仿,也是白面長須,清癯中帶著一股威嚴。
    可也不全一樣,祖父素來不茍言笑,眼神嚴肅凌厲,可老國公卻多了幾分飄逸,微笑起來,含笑的眸子輕輕一揚,宛若河岸邊上流動的清風,吹拂在臉上又清爽又舒服。
    我從不知道,一個老人家也能這么漂亮。
    顧家二表叔也很俊美,可性子全隨了祖父,要么不說話,一張口必沒好話,實在暴殄天物,年紀越大行事越厲害,多少三四品的大官見了都膝蓋發(fā)軟,更沒人敢注意他的長相了。
    后來我聽偶回娘家的二堂姐說,齊老國公是當年的京城第一美男子,至今無人能出其右——那口氣好生悵然,似是遺憾自己晚生了幾十年,沒能得見當年這位絕世美男子的風度。
    屋里眾姊妹吃吃輕笑,引得二堂姐夫十分不悅,大步穿過屏風,捉著老婆連夜提溜回家去了。
    此后同在京城為官,齊老國公時不時會來府中尋祖父下棋評詩,每回來必要見我,每見我必要給見面禮——嶺南的紅犀角筆管,拇指大的海南珍珠,范大成制的紫云石硯臺,關(guān)外雪嶺的大東珠……連我爹都少見這樣的好東西。
    姨娘的眼睛直了,對門的邱姨娘母女眼睛綠了,最受寵的李姨娘眼睛瞇了起來。
    “都說齊家富庶難言,果然是真的。”爹這樣道,“老國公沒有女兒,也沒孫女,大約拿六丫頭當孫女了罷。”
    木秀于林,人必欺負之。
    好好地跳百索,我就會重重絆倒跌跤,三堂姐來扶我時胳膊上就會被狠狠擰一把,我若喊疼,她就會故作驚訝道‘哎喲摔這么重呀’。
    好好走在塘邊,就會‘一不小心’跌進池子里,好在池子不深,不過弄濕了半幅衣裙,外加著涼臥病六七日,七妹妹倚在對門,笑的很嬌俏。
    好好在亭中乘涼,草叢里就會冒出一把眼熟的彈弓,半濕的泥丸子打在身上也蠻疼的,九堂弟和五堂姐是嫡親姐弟,素來要好。
    四堂姐在閨學里的座位就在我身旁,有好幾次我看見五堂姐跟她使眼色,四堂姐咬著嘴唇,看看五堂姐,又看看我,端著墨硯的手抬起,又放下,輕輕嘆了口氣,低下頭,自顧自的對仗新作的詩。
    二伯父醉心學問,官兒做的沒三伯父大,我很感激四堂姐。
    我偷偷把那方紫云石硯臺包好送過去,誰知第二日小包裹原封不動地又被送了回來,一起包著送來的,還有一小瓶治瘀傷的膏藥。
    很久很久以后,四堂姐被聘給了三皇子為側(cè)妃,又過了幾年,三皇子那病弱的正妃過世,便把已生育不少兒女的四堂姐給扶了正。
    真好。
    揉好淤青,我把老國公送來的那些珍寶一件件收了起來,用大鎖鎖好,認真地對姨娘說:“將來我若嫁得不好,照拂不到姨娘,姨娘就拿這些東西換銀子養(yǎng)老罷。”
    姨娘眼眶紅了,抱著我哭了半日。
    誰都不喜歡忍氣吞聲,可該忍的還得忍,把事情鬧開又能如何,五堂姐是嫡出,有的是嫡親兄弟,三伯父又得祖父看重,姊妹們鬧意氣爭執(zhí)是可小可大的事,還是別自討沒趣了。
    只那一次,池水清可鑒人,我看見自己的臉上被彈弓打出了一塊好大的淤青,我捂著臉躲在假山里,蹲著嗚嗚哭了半天,大顆大顆的淚水滴落在泥土里,形成一塊小小的濡濕——小九是故意的,他的彈弓一直準的狠。
    怎么辦,怎么辦,這下瞞不過去了,不能讓姨娘看見,姨娘會去找爹訴苦,可爹哪敢跟三伯父爭辯,這半年曾祖母已病得神志不清了,沒人會給我和姨娘撐腰的,哪怕五堂姐和九堂弟受了責罰,姨娘和我也落不著什么好。
    我忍著疼痛拼命揉臉,想把淤青揉掉,酸澀的眼眶卻不聽話,心里委屈極了,只能不停的哭,不停的哭……最后我只想出一個笨主意,故意在山石再摔一跤,把額頭磕破,才在姨娘面前糊弄過去。
    “你這不省心的孩子,把臉弄破了將來怎么嫁人呀!”姨娘的尖叫一如既往的中氣十足。
    不過惡有惡報,沒過幾日,祖父大約看小九鎮(zhèn)日頑劣不是辦法,決心把他送去松山書院托好友代為教養(yǎng),三伯母看著最心愛的幼子遠行,哭得眼眶紅腫,卻一句都沒敢多說。
    五堂姐大概是太傷心了,幼弟出門后大病一場,連閨學都沒法上,祖母心疼她,便把她搬到自己屋里親自照看,足足養(yǎng)了大半年,五堂姐才病愈出來。
    大病后的五堂姐再沒欺負過我;憑七妹妹怎么討好攛掇,都冷冷地不理不睬。
    沒多久,曾祖母過世,祖父開始丁憂,和齊老公爺來往的更密了,九個月后我滿十三歲,我爹作為孫子服孝結(jié)束,齊府忽來提親,老國公要為他的次孫聘我為婦。
    祖父很平靜地答應了。
    不過府里的其他人卻不平靜。
    這件事便如平地一記驚雷,驚倒了除祖父母外的所有人,大家都用驚異的目光的看著我。
    比家世,老國公雖不如祖父在朝堂上強勢,卻也所差不多,而且人家到底有個世襲罔替的爵位在,綜合來看尤有勝之。
    比家財,老國公的母親平寧郡主幾乎把大半個襄陽侯的財帛給了兒子,老國公的父親做了十幾年的鹽道,老國公自己又放了十幾年的外任,這還沒算國公府幾代的積累。
    盛家固然也算富庶,卻怎么也比不上;且盛家子嗣旺盛,而老國公統(tǒng)共兩個兒子另三個孫子,怎么分都富富有余。
    比人品,新郎人選年方十六,已有秀才功名在身了,其父是老國公的次子,目前位列從三品大員,而我爹……
    不用再比下去了,這樣的公門貴介公子,只有三伯父的嫡女五堂姐,或二伯父的嫡女四堂姐才勉強配得上,連大伯父的庶女三堂姐都比我強些。
    在盛府眾人的恍惚愕然中,由祖母和大伯母親自主持的定親禮有條不紊的進行準備著。
    接下來,我的日子過得十分詭異。
    幾位堂姐心中如何想我不知道,但面上還是依舊的文雅客氣,幾位伯母始終處于驚愕中,百思不得其解,祖父母一臉高深莫測,也沒人敢去問,大家面上裝著喜氣洋洋,一起來向我嫡母恭喜(幸虧八妹妹早早訂了親,不然我真不敢看嫡母的臉)。
    這是聰明人的做法,笨人的做法就精彩多了。七妹妹看我的目光,像是想活活吃了我,如果目光能化作利劍,大約我已千瘡百孔了。
    在我正式定親禮前一個月,我姨娘和邱姨娘十幾年的戰(zhàn)爭終于分出了勝負。因前陣子我定親的事,我姨娘完全傻了,以至于連巴結(jié)我爹的工作都不夠盡心盡力,讓邱姨娘領(lǐng)先一步生下了兒子。
    我爹老樹開花,抱著新弟弟喜歡的不得了;邱姨娘趁著爹爹高興,提出一個異想天開的建議,為著幼子將來有依靠,怎么也得給他親姐找門好親事,這樣罷,既然齊老國公能不嫌棄六丫頭的身份,自也不會嫌棄七丫頭,不如跟祖父說說,把這門親事讓給七丫頭吧。
    ——不得不說,邱姨娘和我姨娘的實力的確旗鼓相當,難怪能纏斗十幾年。
    樂昏了頭的我爹還真的呵呵去跟祖父說了,當場樂極生悲。
    沒有曾祖母攔著了,祖父很解氣的用家法狠狠收拾了我爹一頓,我爹足足大半個月沒法下炕,連我的定親禮都是大伯父扶著他出了一面,意思意思算完。
    “你以為齊老公爺是瞧上了你,還肯聘你閨女做孫媳婦的?!也不照照自己的模樣,我替你臊也臊死了!”
    這是祖父痛打我爹時罵的話,其實也是說給六位伯父伯母聽的。
    這樁婚事處處透著奇怪,三位伯母都是人精,怎會貿(mào)貿(mào)然行事,只有我那倒霉的爹,還有更加倒霉的邱姨娘才這么傻。
    曾祖母過世后,祖父丁憂在家,閑時無聊,早想著要收拾我爹了,偏我爹絲毫不曾察覺,居然還自己送上門去,這不找抽么。
    原本祖父為父親準備的磨練,不過是到一個窮鄉(xiāng)僻壤去做書吏,收收紈绔子弟的性子,不求他聞達天下,至少不能敗家。而這件事后,祖父發(fā)現(xiàn)我爹的愚蠢程度遠超自己的預期,于是待遇升級了,我爹一養(yǎng)好傷,就要被送到西北荒漠某小城去當編外教諭。
    我爹當時就軟了兩腿,哭爹喊娘地被押送上車,臨行前,我嫡母心情很好地把我爹的一大堆女人召集起來,詢問‘老爺長年在外不能沒人伺候,可有人自愿跟隨’?
    此話一出,眾女眷靜默半刻,然后齊齊向后退一步,只父親素日最寵愛的李姨娘不知被誰推了下,轉(zhuǎn)身不及,突出眾人而立。
    嫡母撫掌而笑:“好好好,我就知道平日老爺沒白疼你;來人呢,給李姨娘收拾行囊!把十哥兒送到我屋里來,小心些,別驚著小孩子了。”
    李姨娘頹然軟倒在地上,滿臉驚懼。
    父親走后幾日,邱姨娘無聲無息地消失了——祖父最恨妾侍插手哥兒姐兒的婚嫁。
    有人說她被發(fā)賣了,有人說她沉塘了,剛出生的十二哥兒自也由嫡母撫養(yǎng)了。至此,父親的一嫡二庶三個兒子,全都在嫡母手中了。
    姨娘瑟瑟抖了半日,對我道:“太太果然不是吃素的。”
    “你還想生兒子么?”我問。
    姨娘嘆道:“算了,退一步海闊天空吧。”
    不過嫡母不算壞人,到七妹妹快滿二十歲的那年,嫡母果然給她準備了三個婚配人選,一個家境貧寒的有為秀才,一個出身大族的喪偶縉紳,一個十分富裕的江南布商。
    據(jù)說,最后七妹妹靠搖色子決定了江南布商。
    我及笄后的第二年,徹底抽條長個,渾身肥肉消失無蹤,成了個嬌媚可愛的少女——姨娘大松了口氣。沒過幾個月,祖父起復,齊盛兩家很低調(diào)地辦了婚事。
    挑開大紅蓋頭,我看見了新婚夫婿,是個清俊嚴肅的少年,喝過合巹酒,他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我想,他可能是嫌棄我配不上他。
    看著龍鳳燭泣血般地滴淚,我委屈地想哭。這樁婚事又不是我求來的,人家早準備好要當有錢人家的老板娘或秀才娘子的,你既不喜歡我,干嘛還要乖乖成婚呢。
    我低聲道:“……你,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夫婿僵硬地扭轉(zhuǎn)脖子,習慣性地點點頭,我頓時淚成滂沱,他立刻慌了手腳,忙不迭地搖頭又點頭:“不不不,我是說我喜歡你,不是不喜歡……”
    我破涕而笑。
    后來夫婿才告訴我,成婚前老國公曾威脅過孫子,一定要好好待我,不然要收拾他;夫婿坐在床邊是太緊張了,苦思冥想如何才能讓老國公滿意。
    是夜,他十分努力地‘好好’待我。
    夫婿是端莊穩(wěn)重的人,不知如何才算閨房之樂,更不知怎樣討女孩高興,我偏偏喜歡頑皮地逗他,兩人倒也相得益彰,日子久了,他越來越愛在人前嚴肅,人后和我嬉鬧。
    公爹可能也不很滿意這樁婚事,但還是能以禮待我,婆祖母是早就沒了的,唯一的麻煩是我婆婆,她明顯不喜歡我,可統(tǒng)共只有一個兒子一個兒媳,除了我,她也沒別的兒媳可喜歡,并且除了站規(guī)矩,也沒別的法子可收拾我。
    進了齊府后,我才知道老國公立過一條奇怪的規(guī)矩,婆母不許插手兒媳的事,具體表現(xiàn)為不許給兒子房里塞人,納妾開臉是人家小夫妻自己的事。
    當年齊大太太曾想給剛進門的大兒媳一個下馬威,結(jié)果被老國公當著滿府人的面弄了個灰頭土臉;我的婆婆出身還不如長嫂呢,更不敢造次。
    在這條神奇的家規(guī)下,我很順利地生下了長子,次子,長女和三子。
    眼看兒孫繞膝,家里一日日熱鬧起來,婆婆再不喜歡我,也只能漸漸軟化,左邊抱一個,右邊摟一個,懷里坐著一個,脖子上還吊著一個,對著我也繃不住冷臉了。
    尤其是在大房子嗣凄涼的情況下,我一個人生的孩子就抵過大嫂和三弟妹兩個加起來了,婆母站在長嫂齊大太太面前,底氣愈發(fā)足,天天滿面紅光。
    那年,婆母染了風寒,久病不起,我直接睡在她的榻前,日日侍奉湯藥,給她洗澡,換衣,喂飯,梳頭,甚至伺候出恭——如此,足足兩個月,婆母病愈了,我卻足足瘦了一大圈,虧得自小身板壯,不曾累倒。
    縱使人心是頑石,捂久了也會熱的,婆母終于放下冰冷的面孔,拉我手道:“你是好孩子,以前……是我委屈了你,我總覺得,覺得你配不上我兒……”
    她紅著眼眶繼續(xù)道,“現(xiàn)在瞧來,是我魯莽了,到底老公爺有眼力,你這孫媳挑得極好。”
    一經(jīng)卸下心防,婆母便真心真意地待起我來,直把我當親生女兒待著,連夫婿瞧了都假作醋意。
    聽說齊家兩個兒媳都是老國公親自挑來的,想想也是,老公爺這樣精明厲害的人,怎會挑那種真正心腸歹毒的婦人為媳呢?
    “公爹這輩子,也算是坎坷了。”婆母嘆氣道,拉著我開聊。
    都說美男子克妻,這句話在老公爺身上應了個十成十。
    老公爺一生總共娶過三個妻子,頭一位是嘉成縣主,新婚不久即死于‘申辰之亂’,據(jù)說死法極不光彩;第二位是晉南申氏大族的嫡女,家中屢出大員,曾生有一對龍鳳胎,可惜那年隨老公爺赴任閩南,恰逢時疫爆發(fā),母子三人一齊殞命;第三位是慶寧大長公主的嫡孫女,婚后不久即夫妻倆即承襲國公府爵位,新夫人生下二子后過世,時年不滿三十。
    第二年,平寧郡主夫婦也過世了,此后老公爺便不再續(xù)弦,只留兩個老姨娘服侍日常起居,親自撫養(yǎng)兩個兒子長大。
    “是以大伯和老爺都對公爹敬重極了,也孝順極了,從不敢有半分違背,實在公爹是真不容易呀,又要顧里頭,又要顧外頭,又當?shù)之斈铩!逼拍膏皣@著。
    “其實我在娘家時曾聽人說過,公爹那年赴任閩南時,所有人都叫申氏夫人不要隨行,且別說那兒瘴氣濕熱,北方人水土不服,兩個孩子也都還小呢……唉,誰知那位申夫人死活非要跟著去,一時一刻也不肯離開公爹,后來釀成慘事,申家人也無甚可埋怨……”
    “哦,大約是和祖父太過情深意重了罷。”我對八卦不感興趣,但婆母明顯很感興趣,所以很熱情地迎合著。
    婆母神秘地搖搖頭:“我看不見得。”
    我心里很感激老公爺,若無他的慈愛厚意,我怎有如今的幸福日子,我決意全心地孝順他,可偏又不知如何孝順起。
    老公爺?shù)娜粘I顦O簡單清淡,常愛在池塘邊垂釣,一坐就是大半天,釣不釣的上魚卻全不在意,閑來無事不是看書,就是聽我那小丫頭朗聲讀書。
    他讓小曾孫女讀《詩經(jīng)》中的小雅,讀《桃花源記》,讀我顧家四表叔寫的游記,小小女孩盤腿在炕上搖頭晃腦,童音稚然,朗朗清脆,回響在明亮清雅的書房內(nèi)。
    老人家遠遠坐在窗邊,側(cè)頭撐手望過來,微微而笑,神態(tài)慈祥和藹,目中卻有一抹很淡很淡的清郁,淡得像一層薄紗蒙在霧靄中,很遠,又很近。
    他仿佛永遠是這樣的神情,和氣溫柔,待人如春風拂面,連我祖父都有好幾個政敵,老公爺卻似是人人都贊好的。
    只有一次,我見過他變過臉色。
    那年,生得最肖似老公爺?shù)娜茉摶榕淞耍瑓s鬧出事端來。
    大伯母為三弟定了一門韓家姑娘,三弟不喜歡,他喜歡的是一位裘家姑娘,可惜裘家家世平凡,于三弟沒有半分助力。
    事情鬧到老公爺跟前。“叫他自己定吧。”老人家只這么輕描淡寫了一句。
    那幾日,大伯母不住地跟三弟哭訴懇求,她說什么,我基本也猜得到。
    大伯父身子孱弱,連同大哥也身子不大好,且至今無子,大房只有三弟一人可依靠。
    而我們二房的父子倆不但年富力強不說,還官運亨通,仕途順遂,膝下更是子孫繁茂,將來若有個萬一……當初老公爺也是二房之子呀。
    最后,三弟被說服了,神色萎靡的到老公爺跟前,親口說‘我愿娶韓家姑娘’。
    老公爺面上沒有半分波動,微笑道:“好,祖父請人給你去提親。”
    眾人魚貫離開,我落在最后一個,想把在隔壁熟睡的小丫頭抱走,臨出門前,我清楚的聽見一聲低低的苦笑,極輕極輕的嘆息——“又是這樣……還是這樣呀……”
    我連忙轉(zhuǎn)頭去看,只見老公爺一手執(zhí)卷于窗前,眼睛卻看著窗外景致,素來平靜的面上忽現(xiàn)出一份悲傷,好像失去了什么再也追不回來的美好。
    又過了許多年,連我的長子都能議親了,連四位姑祖母,兩位叔祖父,還有祖母也紛紛離世,祖父終于過世了。
    盛家的擎天梁柱倒塌了,老公爺在靈堂中站了很久很久,神情寂寥,卻不見如何悲傷,仿佛悼念的不是一位好友,而是他最初的青春年少。
    因祖父功勛卓著,圣上命兩位皇子扶棺送喪,真可謂榮寵一時。
    隆重的喪禮耗盡了全家人的力氣,我回娘家去探望臥病的嫡母,我倆照例無甚可說。
    正當我想告辭時,嫡母忽然開口:“你知道么?其實那年元宵節(jié),齊老公爺一見你就想聘你做孫媳婦的,是老太爺不肯,說若女孩子不好誤了摯友一家怎辦。后來那幾年,老太爺一直暗中瞧你,覺著你秉性敦厚,才最終允了婚事。”
    我心中一驚。
    在回家路上,我頭一回認真思索這個問題。
    當初,老公爺?shù)降资菫槭裁茨敲聪矚g我呢?有些隱隱明白,又有些想不通,百思不得其解。算了,那就別思了,想太多,容易吃不下飯。
    好友去世后,老公爺也漸漸老去,到次年年底,太醫(yī)直言相告:“可準備后事了。”
    大伯和公爹都十分難過,忍不住哽咽出聲,無論他們兄弟間曾如何齟齬,對老父卻是實實在在無比敬愛。
    “我和大哥說好了,待父親……過去后……”公爹艱難地說下去,對著婆母道,“咱們就分家。兒子也該出去歷練歷練了,我給他尋了一任外放,叫兒媳跟著一道去。咱們就在京城養(yǎng)養(yǎng)孫兒孫女。”
    婆母也老了,日漸和善,聞言無半分不滿,溫柔的笑道:“這樣很好。我跟大嫂說,以后咱們住的近些,也好有個照應。”
    我明白。公爹和婆母是徹底放棄了,放棄公府爵位,換一個闔家安樂,兄弟和睦。
    夫婿拉著我緩緩回屋,柔聲道:“這些年辛苦你了。家里規(guī)矩多,事情又繁。等到了外頭,咱們可以出門踏青,游湖泛舟……”
    他把嘴唇壓著我耳邊,熱乎乎道,“還可再添一只小猴兒。”
    我臉上發(fā)熱,低聲笑罵:“壞蛋。”
    在老公爺?shù)牟〈睬埃蟛凸积R把決定告訴了老父。
    老公爺明白此中含義,虛弱的微笑點頭,“……好……你們兄弟倆能自己想開……很好……”
    床邊慢慢垂下了老人的手臂,曾經(jīng)修長秀美,如今卻軟弱衰老。
    除了國公府的祖產(chǎn),功勛田,和祭田,其余家產(chǎn)一分為二,兩位老姨娘也各有奉養(yǎng),全程無人有異議。
    喪事完畢后,丁老姨娘捧著一個小匣交到我手中,哀戚的微笑:“這是老公爺吩咐我給二奶奶的,也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權(quán)當是個念想。”
    她頓了頓,忍不住加了一句,含淚道:“老公爺當初送出去的,可惜被退了回來。”說完這話,她自知多言,連忙告退了。
    這是一個木雕的小匣子,古舊的銅片小鎖,精致的螺鈿,寸木寸金的紫檀香木,即使隔了一個甲子多的歲月,依舊散發(fā)著明亮的光彩,還有淡淡的香氣。
    我慢慢打開,里面是一對泥娃娃。
    這東西我并不陌生,無錫的大阿福泥娃娃,幼時我也有過幾個,不過制作沒這兩個精致,穿戴模樣都像是特意定做的。
    一個男娃娃,一個女娃娃,穿著喜慶的大紅衣裳,胖嘟嘟的憨厚可掬,可惜年代已久,當初鮮麗的釉色已脫落大半,又似常被握在掌心輕輕摩挲,面目體態(tài)都模糊了。把玩間,我翻過兩個娃娃,在底部發(fā)現(xiàn)隱隱的字跡,女娃娃底部寫著‘小六’,男娃娃底部寫著‘小二’。
    墨跡灰淡,應是幾十年前寫的,依稀可見字跡清雋秀麗。
    我心中隱隱發(fā)痛,想著,當初收到這兩個泥娃娃的人,是否曾看見過這四個字?
    我把泥娃娃放回匣子,然后靜靜走到書房,從背后抱住夫婿,用臉頰輕蹭他的后頸;夫婿放下手中的卷宗,反手抱我坐在懷里,含笑道:“怎么了,又想要小猴兒了。”
    我怔怔看了他許久,忽道:“喂,齊小二。”
    夫婿愣了愣,失笑道:“你又來胡鬧。”
    這是他們夫妻新婚時玩笑的昵稱,他頑心頓起,點著妻子的翹鼻子,“喂,盛小六。”
    我忽覺一陣悲傷,淚水涌上眼眶,我緊緊抱住丈夫,輕輕應了一聲嗯。
    齊小二和盛小六,這輩子,永永遠遠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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