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來了來了。”
    肖虹聽見敲門聲，就立刻去開門。她還以為是陸曉潔，剛剛才走的，只當(dāng)是她忘記什么東西沒有拿就來了。只是誰料到，門一打開，卻看見外邊站著一道高大身影，硬生生地罩下來，讓她整個人一怔。
    而外邊的人，卻正是秦世錦。
    想著陸展顏也許是回家了，那么港城這邊，這里是僅剩下的地方了。
    秦世錦望著肖虹，禮貌問候，“您好。”
    肖虹從怔愣中回過神來，卻也認(rèn)出了他。
    之前有一次，他也是來過的。
    那時候還是冬天了，剛剛過完年，他也是突然就來了。
    只不過，當(dāng)時他的身份是上司。
    陸展顏彼時還是在中正公司上班的。
    秦世錦那次突然來了，她們就問他有什么事情，他只說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處理，暫時找不到陸展顏。而后陸曉潔就說，之前聽陸展顏提起過要去旅行，大概是去古城了，于是他就走了。
    肖虹道，“秦先生，有什么事情嗎？”
    秦世錦道，“可以進(jìn)去談嗎。”
    肖虹這才意識到兩人都還站在門口，她立刻將人迎了進(jìn)去。
    就在底樓的客廳里，秦世錦沉默了下道，“我是來找陸展顏的，因為有些事情。”
    “哦，是這樣子。”肖虹明白過來，雖然還狐疑著，陸展顏不是已經(jīng)換公司了嗎？
    “可以幫我聯(lián)系她嗎？”秦世錦又是問道。
    肖虹道，“她的電話，你有嗎？”
    “手機好像關(guān)機了。”秦世錦這么說。
    肖虹果然拿出手機打了下，真的沒有接通，于是她說道，“她去外地出差了，前兩天走的，大概號碼也還在辦理。”
    “她對您說的？”秦世錦心里一沉，眼眸也是一凝。
    “公司安排她去的，我問她過年回不回來，她說大概不回來了。這家公司也太不人性化了，哪有人過年都不給回來的……”肖虹又開始嘮叨數(shù)落，秦世錦只聽著她的話語，一顆心終于沉到了底。
    “這樣吧，她要是打電話回來了，我會告訴她的，你來找過她。”肖虹最后說道。
    似乎，這次陸展顏的離開，是這樣的決絕，不留任何余地。
    卻又似乎，她將一切都辦妥當(dāng)了。
    可是，她怎么能。
    秦世錦沉默著，只能遞上名片，沉聲說道，“如果有她的消息，請聯(lián)系我。”
    肖虹接過了名片，點頭說道，“好，沒問題。”
    “那我告辭了。”
    “我也不送你了。”
    秦世錦慢慢站起身來，又一次的無功而返，他獨自離去。
    一個人走在近郊的小路上，寒風(fēng)瑟瑟吹拂而來，瞧這個世界這么大，哪里還會是她能回去的地方，她又會去哪里。她怎么能做到如此決絕，甚至連一點的蛛絲馬跡全都不留下，一點也沒有留下。
    秦世錦凝眸，他不相信，她就這樣會走！
    陸展顏！
    輾轉(zhuǎn)回車?yán)铮厥厘\沉思了片刻，她可能會去的地方。除了這里，那么似乎只剩下，只剩下那里了。
    手機卻又響起鈴聲。
    秦世錦急忙拿出來瞧，以為會是她，可是瞧見屏幕上的顯示，讓他不由得失落。
    電話是蕭墨白打來的。
    “錦，聯(lián)系到陸展顏了嗎？”蕭墨白顯然是放心不下，于是來詢問。
    秦世錦蹙眉，“還沒有。”
    “怎么回事？”蕭墨白也是詫異。
    “我也不知道。”秦世錦卻是同樣茫然，他又哪里會知道，她究竟為什么這樣的決絕。
    “你先別急，我想大概有什么事情耽擱了。”
    “醫(yī)院那邊你幫我照看下。”秦世錦道。
    蕭墨白則是問道，“你去哪里？”
    “洛城。”
    去洛城！
    現(xiàn)在就去洛城！
    ※※※
    車子開得飛快，直奔高速往洛城而去。
    然而這一條公路，秦世錦卻在多年前來過。
    那一次，是在離開陸家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沖動。想要回去，回到那里去。為什么要去哪里，就連自己也說不上來。也許，也許是因為那里有一個待他很好的陸叔叔。又也許，那里還有一個愛和他爭吵的小女孩。
    不知道在他離開以后，會有誰陪伴在她的身邊。是誰每天上學(xué)放學(xué)，和她一起走。是誰會在她撒潑使性子的時候，任她去鬧。又是誰，會在她要離家出走的時候，立刻就找到她。
    她又會去對誰說，一起離開這里。
    一起離開這里。
    又要去哪里。
    不知道。
    哪里都好吧，哪里都是可以的。
    只是，必須是這個人才可以。
    必須是這個人。
    開著車前往洛城的一路上，秦世錦想起了太多往事。
    比如說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呵斥她不許喊他哥哥。他哪里來的妹妹呢，那個時候，他明明只有一個姐姐，那是養(yǎng)父的女兒。
    比如說她說討厭他的時候，他就想著這個世界上，也沒有幾個人會理會他，就讓她討厭吧。如果能一直討厭，那總也是好的。
    比如說她愛看漫畫，他到現(xiàn)在還記得，她要和他搶那本《變形金剛》。她問他最后結(jié)局是怎么樣的，他就是不告訴她。她就和他鬧和他吵，而他就是不說。其實他不是不想說，只是那個時候，擎天柱的結(jié)局還沒有出來。
    比如說她硬是拉著他去喝咖啡，可最后她卻嫌苦。她不會知道，他愛上咖啡，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喂，秦世錦，這么苦，你不要喝了。他一直在等，等一個她出現(xiàn)，來告訴他，咖啡太苦了。
    比如說她在學(xué)自行車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不準(zhǔn)他放手。可是最后他還是放了手。她從自行車上摔了下來，怪了他很久。可是陸展顏，我如果不放手，你又怎么能長大。
    比如說她太愛記恨，那個草莓蛋糕，只因為他吃了蛋糕上的那一顆草莓，她就整整記恨了他一個星期。可其實那個時候，他其實想說，草莓沒有你可愛，真的沒有。
    又比如說她曾經(jīng)愛慕過學(xué)校的美術(shù)老師，還說嫁給老師挺好。只不過是會畫畫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可在離開的時候，他卻還是將櫥窗里美術(shù)老師所畫的肖像給拿走了。她也不會知道，他就是那個小—偷。
    ……
    太多的比如，太多的回憶，如同那些冷厲的風(fēng)，從四面八風(fēng)而來，割得他有些疼痛起來。
    —
    秦世錦開著車來到了洛城，早已經(jīng)物非人非的城市，他對道路也不熟悉，只好找了人帶路。他就在后面開著，跟隨著走。
    陸家的院子，早已經(jīng)沒有了。
    哪里還有當(dāng)年的模樣。
    院子里的梧桐樹，也不會再有了。
    憑著記憶里的印象，他又去了陸展顏曾經(jīng)住過的孤兒院。他從未來過這里，在那場意外之后，他就再也沒有想要去找過她。如果此生不再相逢，那么可能就是這樣了。不過是在一片天空之下，不過是呼吸著同樣的空氣。
    院長聽到他提起了陸展顏，卻有了印象。
    “喔，陸展顏是嗎？我記得她。”院長很是和藹可親，恍然般應(yīng)聲。
    是的，就是她。
    我也一直記得她，從來沒有忘記過。
    院長從柜子里拿出了一本相冊，相冊里有當(dāng)年的記錄，那是陸展顏曾經(jīng)留下的痕跡。
    可是只有一張照片。
    那是陸展顏剛剛來到孤兒院的時候，和院長一起拍的。
    院長緩緩說起當(dāng)年，之所以印象深刻，卻也是有道理的，“那個孩子，是個好孩子，很堅強，堅強到讓我覺得是在逞強……”
    陸展顏在孤兒院的日子里，孤僻不馴，和誰都不來往，她太過沉默了。她即將要去新的學(xué)校就讀，也即將前往孤兒院。院長在當(dāng)天去她之前的學(xué)校接她，教室里的學(xué)生，全都看著她整理書包離開，她沉默不語，甚至都沒有慌張。
    等到走出學(xué)校，院長說道：展顏，以后呢，你就和我，還有大家，一起生活。不過離這所學(xué)校太遠(yuǎn)了，所以……
    不等她將話說完，還是孩子的陸展顏仰起頭說：院長，我不怕的，我沒有關(guān)系的。孤兒院沒有問題的，我會好好念書。
    “……不過啊，后來她還是常常跑回去，我們就只好找。每次找到她，就會看見她在陸家的門口。我們就告訴她，不要跑回來了，因為這樣會讓大家擔(dān)心。她很聽話的點頭，可是沒有用，下一次還是照樣跑回去。”院長提起往事，聲音很是溫柔，“后來有一天，我就悄悄問她，為什么要一直跑回去呢。”
    秦世錦的目光混沌的，一直默默聆聽著。
    院長微笑，望著他道，“她只是說，要是他回來了，就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她要回去，他會回來的，因為他們說好了的。”
    說好了的。
    我們，說好了的。
    秦世錦卻似乎再也說不出什么了，只是重復(fù)著那動作，重復(fù)著那一句，“如果有她的消息，請聯(lián)系我。”
    最后，秦世錦來到了墓園。
    陸青松的墓園。
    秦世錦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哪個方向，只能憑借著墓碑上按著姓名字母排列的順序依次找過去。那一座一座墓碑里，就有一座是陸青松的。找了好久，他終于來到了陸青松的面前。
    一時間，竟然也不知道要說什么。
    他只是說，“陸叔叔，顏顏回來過嗎。如果她來過，請你告訴她，我在找她。”
    秦世錦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累，也許是因為昨晚一夜沒睡的緣故。他就在墓碑旁這么坐了下來，只是閉著眼睛，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這么坐著，也許睜開眼睛，就可以看見那張熟悉的臉龐了。
    而后，忽然有人走近。
    秦世錦下意識地睜開眼睛去瞧，卻瞧見了一張陌生的臉。
    “小伙子，天都要黑了，你還不走啊？”那是守園人，好心地說道。
    秦世錦并不想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時間不早了，再過半個小時就要關(guān)門了，我看你差不多就回去吧。”守園人一邊說道，一邊嘀咕，“哎，前兩天也有個女孩子，到這里來，一坐就坐了一個下午，我喊了半天，她才肯走。”
    秦世錦卻是心中一動，這才開口，“也有個女孩子？”
    “是啊，也是來拜祭他的！”
    “那么她人呢？”
    “人？早就走了，誰知道去了哪里呢！”守園人漫不經(jīng)心的口吻，對于這樣的場面早就看淡。
    秦世錦只覺得眼眶酸澀起來。
    “我看你們都來祭拜他，那個女孩子是你妹妹吧。”守園人隨口說道。
    秦世錦的喉嚨也是一緊，那張名片都被他給捏到皺了，“如果她再來，如果有她的消息，請聯(lián)系我。我會好好感謝你的，她……”
    她不是我的妹妹。
    她是我的戀人。
    是我的戀人。
    守園人應(yīng)了，就往更遠(yuǎn)處走去了。
    秦世錦還坐在這里，卻仿佛感受到了陸展顏曾經(jīng)留下過的溫度。
    秦世錦又突然想起在英國的時候。
    她就曾說過：秦世錦，我是不懂，我一直都不懂，因為你，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那年你突然和阿姨走了，你也沒有告訴我一聲。后來你也從來沒有聯(lián)系過我找過我，你忽然之間就成了秦家的大少，我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你從小就和阿姨關(guān)系不好，我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你和秦家的關(guān)系也不好，你說你和秦家無關(guān)。阿姨病了，一直在國外，我也是一無所知。
    陸展顏，不是不想告訴你。
    只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說，我不知道。
    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走。
    如果可以自己選擇，我也不想離開。
    什么秦家大少，和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和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我只是秦世錦，只是秦世錦而已。
    我也想過要找你，就在離開后的不久。可是后來，發(fā)生了太多事情。
    你問我，為什么當(dāng)年走了也不告訴你一聲。
    因為……
    因為你是那么會記恨的女孩。
    如果我不說，那么你一定會記得。
    哪怕要走，也總該有誰要記得他，總該有一個人才對。任何人都可以不記得我，可是唯獨你不能。
    特別是你。
    可是，你怎么能走，為什么要消失。
    怎么能就這樣，無影無蹤。
    我們，不是說好的嗎？
    要一起離開這里，就算要走，你也該帶我走。
    陸展顏。
    陸展顏，我絕對不會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