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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展顏。”
    聽到呼喊聲，陸展顏抬頭望去，只見前方的路邊停了一輛車。
    而車子里的男人，筆挺的西服，衣冠楚楚。那樣的深刻五官，笑容如春風，卻帶了幾分冷冽，深邃的眼眸仿佛洞悉人心一般。單單是坐在車子里，只不過隔了半降的車窗相望，都有種懾人的壓迫感。他正瞧著她，還有她懷里的寶寶。
    陸展顏亦是微笑，有種久違的感覺，“唐總。”
    這天瞧著天氣不錯，陸展顏就帶著寶寶出來走走。
    路過了一家嬰兒店，她忍不住就進去逛了逛，隨手買了件小衣服。
    沒有想到，卻在這里遇見了他。
    自從回國以后，事情一堆需要處理，也沒有記得要聯系唐仁修。現在遇見了，卻也是高興的。
    畢竟，也可以算得上朋友了。
    唐仁修從車里下了來，高大的身影走向了陸展顏，定身而站道，“來逛街？”
    “恩，也算吧。”陸展顏應道。
    聰明如他，一聽就聽出了其中的含糊，“約了人？”
    陸展顏確實是約了人的，這天秦世錦有空，就非要她帶著寶寶來找他，說是要一家三口一起吃飯。其實天天晚上都有在一起，可偏偏他就是非要見。只在電話里那樣堅決地聲稱，中午要是見不到，下午工作沒精神。
    陸展顏沒轍了，自從當了爸爸以后，秦世錦就愈發的小孩子脾氣。
    于是，在和他碰頭之前，陸展顏就抱著寶寶隨意逛逛。
    “那真是可惜了，本來我還想請你們吃飯。”唐仁修溫溫說道。
    陸展顏彎了眉眼，“唐總請吃飯，我想有的是機會，是吧，寶寶？”
    寶寶睜著漂亮的眼睛，憨憨地笑著。似乎對于這位陌生叔叔，她并不感到反感。
    唐仁修并沒有詢問寶寶幾個月了，也沒有詢問當年她為何突然離開，只是瞧著寶寶問道，“叫什么名字？”
    陸展顏回道，“無雙。”
    無雙。
    天下無雙么？
    唐仁修在心中這么想著，“他取得？”
    “不是，是太爺爺給寶寶取得。”陸展顏也沒有太過在意，隨口說道。
    唐仁修點了個頭，似乎在認同，這個名字取得不錯，“寶寶多大了。”
    “剛剛滿一歲。”前些日子，才給寶寶慶生過呢。
    唐仁修若有所思，“看來是欠了寶寶一份禮物。”
    “是啊，寶寶一定記著。”陸展顏順勢說道，握著寶寶的手朝唐仁修搖了搖。
    兩人聊了幾句，唐仁修問道，“你去哪里，我送你吧。”
    話一出口，又有一道男聲猛然間插—入，直讓人措手不及，“不用勞煩唐總了。”
    陸展顏一愣，唐仁修凝眸，兩人雙雙望過去。
    只見秦世錦從前方走來，翩然的步伐，說話的時候，已經走到陸展顏的身邊。十分順手的動作，輕輕摟過陸展顏，也一并將寶寶攬入懷中。這樣的姿勢，完全是宣告立場一般，充滿了魄力。然而，卻讓陸展顏覺得有些幼稚，卻也是甜蜜的。
    陸展顏挑了挑眉，知道接下來的談話又要開始官腔了。
    果然如此，只見兩人皮笑肉不笑地搭話。
    “唐總，這么巧。”
    “是挺巧。”
    “五洲最近很閑么？”
    “我看藍天倒是很清閑。”
    言語之間，你來我往，倒有些挖苦對方的意思。這么幾句話后，兩人顯然都不愿意和這人多聊。誰也沒有說再見，就這么散了。
    “唐總，那再見了。”陸展顏禮貌說道。
    唐仁修卻喊住了她，“陸展顏。”
    “恩？”
    “別忘記了，你答應過的事情。”唐仁修撂下這么一句，朝秦世錦投去一抹意味深長，而后徑自上了車。
    這邊人一走，秦世錦立刻發問，“你答應了他什么？”
    陸展顏則是問道，“你的車停在哪了？”
    “前面轉角。”
    陸展顏就往前方走去，秦世錦也跟著她走，不忘記追問，“到底答應了什么？”
    陸展顏抱著寶寶，沉思了下道，“噢，之前走的時候，給唐總打過電話辭職。只不過他說，他不會找人接替，會派人代為接管，讓我什么時候解決完自己的事情了，那么就什么重新復職。”
    重新復職？
    秦世錦皺眉，“你要回五洲？”
    “可以考慮考慮。”寶寶現在還小，需要人照顧，等大些了，她也總得有自己的工作才是。
    “考慮什么，一點也不好。”秦世錦堅決反對，還不忘記要帶寶寶一起抗議，“寶寶，你說是不是？你也反對吧？”
    寶寶卻很不給面子，只是這么笑著，好似在說爸爸是傻瓜。
    秦世錦郁悶了，這小家伙真不懂得統一戰線。
    “秦世錦，我怎么覺得你對唐總很有偏見呢？”
    “有嗎？”
    “沒有嗎？”
    秦世錦是不會去承認的，他的確是有。
    而在前方，已經遠去的地方，那輛車里的男人，坐在后車座的位置，透過前車鏡，望著他們漸行漸遠。一家三口的身影，從遠處瞧去，也是很溫馨的，而他微笑著，嘴角的弧度，有些悵然一般，似乎帶著感慨。
    時光，真是荏苒呢。
    ※※※
    回到五洲總部的唐仁修，召開了會議。會議結束，他一個人靜坐在辦公室里。如果不是今日巧遇，那么也不會碰見陸展顏了。雖然知道，她早已回國，也知道她一切安好。只是如今，親眼瞧見了，卻終究才是踏實了。
    唐仁修抽了支煙，打開抽屜，從隱蔽的文件里取出了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里是個女人。
    十分的年輕，十分美麗。只是這么披散著長發，那側臉也覺得很唯美。她并沒有看著鏡頭，漂亮的丹鳳眼，垂著眸望著不知名的某一處。而照片的背景，是在機場。她身穿紅色的外套，那種鮮艷的紅色，猶如嫁衣。
    這張照片。
    是當日秦世錦給他的。
    在煙霧繚繞中，唐仁修回憶起當年的一些事情。
    這是陸展顏，也許一輩子也不會知道的事情。
    —
    那是一個很平靜的早晨。
    和往常沒有任何分別。
    一大清早，街頭就已經開始絡繹起來。從那巷子里，走出來一個女孩子。她的穿戴很是簡單，也可以說是老氣的。煙灰色的套裝，黑色皮鞋，連包包的款式都是這么陳舊。而她鼻梁上的眼鏡，更是一大敗筆。
    她從巷子里而出，就要前往公司上班。
    她沒有注意到，四周有一輛車子，一直追隨她。
    車子里，有個女人一直默默地瞧著她。
    彼時的陸展顏，也不過是剛剛出學校的青澀學生。她進入中正不久，但是已經成功上位，成為了副總秦世錦的助理。學習成績很優秀，以前幾名的成績考入港大，而后也以滿分論文順利畢業，是個值得稱贊的學生。
    這些資料，唐丞蘭都是從唐仁修這邊得知的。
    只不過是隔了一條馬路的距離，車里的唐丞蘭，看著街外邊的陸展顏。
    她慢慢地在人群中行走著。
    有時候會先去買上早餐，有時候會直接上巴士，有時候則是會選擇上捷運。
    她總是讓車子不疾不徐地跟隨著。
    如果是巴士，那么車子就跟在巴士的旁邊，或者是后邊。
    總是默默的瞧著她。
    如果她坐了捷運，那么她就會下車，也跟著她去坐捷運。
    列車有著清冷的空氣，早晨是擁擠的，這會讓她的身體感到不適。但是這已經沒有關系，只要能見到她就好。一節車廂，眾人的陌生人。她在那頭，她就在這頭。偶爾的，她們也會離得很近，運氣好的話，她們會并肩而站。
    陸展顏坐車的時候，不會去注意周遭的人。
    這倒是好她走路的時候一樣。
    哪怕她就站在她的旁邊，她也不會去多瞧。
    這確是很好。
    唐丞蘭就側目，悄悄地打量著她。
    等到捷運到了站，她就下了車，唐丞蘭也跟隨著下車。
    過馬路，紅綠燈，停了又走，她走路的姿勢，是記憶里她所愛的。那個男人，他一定有好好地教導她。
    唐丞蘭看著她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進了那幢繁華巍峨的辦公大廈里，她這才會肯離去。
    等到下班的時候，她再過來，如此地護送她回家。
    這不算陌生的城市，因為有了她的存在，讓她感到是那樣的幸福。
    每一天早晨，每一天的傍晚，都會這樣的周而復始。她不需要她知道，也不需要她注意她。
    這是她最快樂的日子。
    也是她這一生里，這么多年來，最快樂的日子。
    只是這樣的快樂卻在一天消失了。
    病情開始惡化，她不知道會在什么時候離去。
    那些天，她格外的想見到她。
    唐丞蘭讓司機開著車，提前了好幾個小時來到她所在的大廈門口等待。也就是在那一天，不是下班時間，她看見陸展顏出來了。神色如此匆匆，她拿著公文包，似乎要往哪里去。
    車子繼續尾隨著她，跟著她去了捷運站。
    唐丞蘭下車，也跟隨著她去了。
    然而，就在那節車廂里，她感到暈眩無法承受。卻也是在那節車廂里，她抓住了她的手。
    那是她第一次握住她的手。
    顏顏。
    這么的想念她，想要呼喊她的名字。
    只在心底，這樣地呼喊著她。
    顏顏。
    媽媽愛你。
    媽媽，和爸爸都愛你。
    ……
    煙灰燃了長長的一截，忽然就落在了照片上，唐仁修急忙吹開。
    完整無缺。
    他將照片放回了抽屜里。
    也就是在那一天過后，唐丞蘭病逝。
    她不會知道，有這樣一個女人，曾經在早晨送她去上班，又在傍晚送她回家。
    她不會知道，有這樣一個女人，一生只一次握住過她的手。
    她也不會知道。
    有這樣一個女人。
    默默的，愛她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