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電梯門緩緩合上了。
暮云動了動手腕,“謝先生。”
“放手。”她平靜重復。
-謝先生。
剛認識的時候,她也是這么叫他的。那時候,她連正大光明瞧他一眼都不敢。現(xiàn)在倒是也學會這么冷漠待人了。
謝圖南垂眸,目光落在暮云手腕處,然后松了力道。
暮云掙脫桎梏,往后退了兩步,一直抵到冰冷的壁面,手搭上扶手。
電梯下行。
她穩(wěn)住心神,把頭偏過去一點。
是他先伸手拉人的,躲也是徒勞了,暮云索性大大方方的打量過去。
這男人真的很養(yǎng)眼。
西裝筆挺,裁剪合稱,肩寬腿長比例絕佳。
視線再往上,是深藍色的領帶,打的方方正正。
暮云喜歡他穿白襯衫、不打領帶的樣子。
扣子解開三顆,干凈流暢的線條從下頷延伸到喉-結(jié),再到胸骨上沿。腰線隱秘又禁-欲。
帶著攻擊性。
但是一打上領帶,就添了十足的內(nèi)斂。
人模狗樣的。
逼仄的空間,相對無言。
被直勾勾的盯著瞧,謝圖南皺了皺眉。
這么看,是變了很多。
膽子大了。
以前她不會這樣直視他,哪怕是最親密的時候,她也總愛閉著眼,溫軟的像一只小貓。
“喬小姐。”
謝圖南開口,聲線清冷。
暮云清醒過來,又覺得有點好笑——
這種時候,她竟然還有心情追憶他身材如何。
也是奇怪,明明是他先在大庭廣眾拉拉扯扯,現(xiàn)在的語調(diào)又好像是她冒犯了他。
“謝先生。”暮云坦然了許多,甚至勾出幾分得體的笑意:“您有什么事嗎?”
她今天穿了條襯衫裙,不長,領口-交叉成v字,胸前溝-壑若隱若現(xiàn)。
謝圖南的目光定在她脖頸處,須臾,他上前一步。
頭頂落下陰影,暮云全身都戒備起來,卻又好像無處可逃。
眼前男人神情寡淡,眉目疏離,仿佛他們從不相干。
但動作不是那么回事。
他的手頓在她胸前,指尖微挑,翻了工作證看。
挺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
掃過上面的信息,謝圖南抬眸,眉梢微挑,不無諷刺:“喬小姐什么時候改行了?”
暮云扯回工作證,“與你無關。”
謝圖南收回目光,緩緩站直了身子。
“最好是這樣。”
話音剛落,電梯停在一樓。門外的人三三兩兩進來,謝圖南重新按了三層,面無表情的站到一邊,一副不想再交談的樣子。
什么叫——
最好是這樣?
他莫名其妙拉住她,就是為了特意提醒她離他遠一點嗎?他以為這會館是他家開的……好吧,真的可能是。
暮云一口氣噎在胸口,不上不下。
按著指示牌一路到三樓會場,保安見一個美女面若冰霜的走過來,著實愣了一下,證件都忘了查。
發(fā)布會還沒開始,臺下眾人小聲交流著。
懷玥拿到手機直喊阿彌陀佛,看暮云臉色不好又有點心虛。
“姐?”
她站起來,“要不你坐會?”
“不用了。”暮云說,“我先走了,你結(jié)束了再打我電話。”
主席臺旁邊的門這時候打開,穿著西裝的男人相繼走入。不知道是不是暮云的錯覺,似乎有幾道目光落過來。
她沒抬頭,轉(zhuǎn)身走出會場。
***
發(fā)布會結(jié)束已經(jīng)是兩個小時后,懷玥在車上就開始鼓搗照片。
“姐,你覺得哪個最好看?”
碰上紅燈,暮云踩了剎車,往她電腦上瞥了一眼。
都是今天到場的嘉賓。
懷玥切了半天后停下,“這個帥不帥?謝圖南。謝氏集團你知道吧?”
暮云抿了抿唇,收回視線。
紅燈還剩50秒。
謝家祖上行伍出身,多年勢力盤根錯節(jié),在北城也是要風得風。謝圖南是謝家這一輩唯一的繼承人,眼光奇絕手段凌厲。
這些年,謝氏在謝圖南手里已經(jīng)擴大了三倍不止。
懷玥滔滔不絕如數(shù)家珍,最后點著屏幕道:“他這個名字也很好聽。好像是哪句古詩。”
“……”
“想不起來。”懷玥皺眉,“好像背過。”
紅燈還剩15秒。
車里安靜了一會,暮云忽然道:“逍遙游。”
懷玥“啊?”了一聲。
“他的名字,逍遙游。”暮云重復了一遍,語調(diào)輕緩:“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后乃今將圖南。”
“姐你都畢業(yè)多少年了,居然還記得。”懷玥夸得真情實感,又道:“我們要做一期新的財經(jīng)節(jié)目,要是能采訪到他就好了。”
紅燈過了,暮云沒再說話。
而懷玥似乎被謝圖南的皮相激起了很大的“工作熱情”,一直到晚上吃飯,還在念叨著要采訪他。
張顯成夫婦出去應酬,家里只有兄妹四個。
“你說誰?”
張懷宴洗過手剛坐下,似乎沒聽清,又問了一聲。
“謝圖南。”懷玥咬著顆蝦球含糊道:“哥你認識嗎?”
張懷宴拿筷子點了點碗:“吃完再說話。”
“……”
懷玥默默的咽下。
張懷宴這才繼續(xù)道:“認識是認識。”
懷玥眼神一亮。
就聽張懷宴又來了一句:“不過不熟。”
“……”
懷玥又把目光轉(zhuǎn)向懷漾。
張懷宴兩手一攤:“我就更不熟了。”
“你就消停點。”他語重心長:“正經(jīng)采訪都沒做過幾次,什么人都敢想。謝圖南不愛露臉,全北城能在他那討個人情的,也沒幾個。”
懷玥“哦”了聲,點著頭嘀咕:“有個性。還帥!”
“……”
“姐。”她冷不丁叫暮云:“你說是吧?”
暮云在咬一塊茄子,聞言動作停了一瞬,然后繼續(xù)嚼了兩下,咽下去后才道:“不知道。”
“就看照片。”懷玥急需認同。
暮云瞅了一眼,“還行。”
“帥有什么用。”懷漾說,“謝圖南這個人,看著挺好說話的,實際上誰的帳也不買。他們這種人,家族底蘊深厚,做事狠,路子野,招惹不起。”
懷玥疑惑:“我們不是和謝家做過生意嗎?”
“做點生意算什么,和謝家做生意的人家少嗎?”懷漾說,“像咱們這樣的,半路發(fā)財,沒什么根基,在他們眼里什么都不是。”
張懷宴敲了敲碗,“說多少次了,背后不要論人是非。”
懷漾:“……”
吃過飯,懷玥轉(zhuǎn)頭就往樓上跑,被張懷宴喊了回來:“家里又不是賓館,成天躲在房間里像什么樣子。”
“哥你偏心!”懷玥指著已經(jīng)上了一半樓梯的暮云,“你從來不說姐姐。”
“那是你姐姐。”懷宴拿了張報紙坐下,“我說不說是我的事,但輪不到你說。”
懷玥:“……?”
暮云:“……”
既然這樣的話,好像繼續(xù)上樓也說不過去。
于是她默默的回了客廳。
懷玥開了電視,里面在放一檔綜藝節(jié)目,很快她就忘了剛才的插曲,倒在沙發(fā)上笑的前仰后合全無形象。
懷宴看她好幾眼,最后只是搖搖頭,用報紙擋住了臉,來了個眼不見為凈。
暮云心里裝著事,因此看搞笑綜藝也覺得索然無味。
她翻了翻微信,看到通訊錄里有一條好友申請,兩個小時前的。
下面的備注里寫了三個字:林西湛。
林西湛是暮云的學長,隔壁管理學院的。暮云剛進大學的時候加過一個辯論社,他是社長。
印象里他總是笑瞇瞇的,待人很溫和,但真上了辯論臺,總能氣定神閑的把人說到啞口無言。
在當年也是風云人物,迷妹無數(shù)。
林西湛追求過暮云一陣子,被拒絕也沒見不高興。
暮云那時候覺得,他是個很好的人。
但暮云當時并不想談戀愛。準確的說,不想去花精力了解一個人,也沒時間去投入一段感情。
而謝圖南,是生硬的闖進她生活里的,沒給她留拒絕的余地。
“暮云。”
見她怔怔的盯著花瓶瞧,張懷宴出聲。
“啊?”暮云回神,“什么?”
張懷宴笑了笑,“想什么這么入神。”
“沒有。”
暮云低頭,手機已經(jīng)自動鎖屏。她重新打開,在好友申請那里點了同意。
“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嗎?”張懷宴問,“休息一段時間后是想回醫(yī)院工作,還是另外找點事情。”
暮云從茶幾上拿了個橘子慢慢的剝。
“還沒有。”
“不急。”張懷宴說,“慢慢來。”
暮云點頭,心口卻悶得慌。
她不知道路在哪里,接下來等待她的真相,又是什么。
***
第二天一早,暮云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她沒看來電顯示,迷迷糊糊按了掛斷,沒一會手機又響。
是付華初。
暮云最后還是接起來,被電話那頭帶著轉(zhuǎn)音的一句“喬妹妹”弄得睡意全無。
聽筒里靜了幾秒。
付華初又問:“有空嗎?”
暮云:“沒有。”
“是這樣。”付華初好像沒聽到似的,自顧自道:“你能來趟醫(yī)院嗎,祝教授這邊在商量治療方案,想問問你的意見。”
暮云把手機拿遠看了眼時間,已經(jīng)十點半了。
“下午吧,過了兩點。”
“不行。”付華初脫口而出。
暮云:“?”
“是這樣。”付華初頓了下,換了個嚴肅的語調(diào):“現(xiàn)在有個問題挺棘手的,你最好馬上能過來。”
暮云皺眉,拿手背在額頭擋了擋。最后應下。
祝教授的腦腫瘤雖然是良性,但靠近視神經(jīng),位置很不好。腫瘤一旦長大,壓迫到視神經(jīng),大概率會導致失明,很影響生活質(zhì)量。
老人家要強了一輩子,定然是不愿意的。
但是像這樣的年紀,開刀的風險同樣很大。甚至手術中沒控制好力道多挖了一勺,還是有失明的風險。
況且,會不會復發(fā)也是未知數(shù)。
暮云思考了一路,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病房門口。里頭有人在說話,夾雜著幾聲笑。
她輕輕舒口氣,抬手扣門三下。
“進。”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低沉清越。
暮云幾乎是當下就知道,
謝圖南在這。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手指一根根收攏到掌心。理智告訴她應該轉(zhuǎn)身就走,但動作還是遲疑了三秒。
“吧嗒”一聲——
門從里面被打開。
陽光穿過走廊的窗戶,把菱白的瓷磚分割成塊,一點一點勾勒出他的輪廓。
謝圖南站在門口,居高臨下的打量著眼前的人。
他手腕處金色袖扣閃著細碎的光,暮云被晃了眼,微微偏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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