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榻上的少年沒多久就睡熟過去,蓋在身上的外袍堪堪遮住印子,賀續蘭坐在榻邊看了一會,才起身去批改奏折。其中一封奏折讓賀續蘭多停留了一段時間。</br> 尹青懸擁立酈朝太子元思在寧奉自封南帝,繼位儀式辦得轟轟蕩蕩。</br> 翌日早朝,群臣也提起此事。</br> “臣認為應讓鎮國大將軍即可出兵,盡早收復寧奉,時間若是長了,就怕寧奉羽翼漸豐,馬上又要到藩國進貢的日子,藩國此時定在觀望,我們應收復寧奉,讓藩國知道我們明承才是他們該跟隨的。”</br> 這話剛出,另外一個大臣立刻走出來,“臣認為此時不是出兵的好時機,如今天下剛遭戰亂,國庫空虛,若現在出兵,必定要向百姓多征稅,新朝剛立,當務之急應是穩定人心?!?lt;/br> 大臣們分成兩派,各有各的道理,賀續蘭見他們得不出統一結論,出聲打斷爭論,“現下正是百廢待興之際,的確不適合再打戰,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御史大夫,你擬一份勸降書,內容要通俗易懂,易于傳頌,這份勸降書不僅要讓人送到寧奉,還要讓天下幼童都能背。”</br> 御史大夫接下任務,花了三日時間將一首打油詩形式的勸降書寫出,不過七日,上京幼童人人都會背。</br> 勸降書到尹青懸手里前,寧奉民間已有百姓會背誦。</br> 勸降書大概的意思是無意挑起戰亂,暴君已死,明承大赦天下,也能寬待崔氏皇族子弟,若元思能歸順明承,會封他一個南王,并將寧奉作為他的封地。</br> 尹青懸看到這封勸降書都被氣笑了,南帝改為南王,寧奉作為封地,已經在暗喻元思現在算不得皇帝,最多算個有封地的王爺,還是賀續蘭他那邊額外開恩給封的王爺。</br> 不日,寧奉這邊也回了一封勸正書,意言賀續蘭建立的明承名不正言不順,其中還大肆提到忠孝仁的觀念,直接把賀續蘭貶為不忠不孝不仁之輩。</br> 兩邊像打嘴炮一般,一來一回,誰都不準備出兵,都想利用輿論先壓垮對方。一時之間,兩邊倒也算上相安無事,而賀續蘭此時也在大力推進改革,開恩科,大量選拔寒門優秀子弟,不以出身論英雄。</br> 古來皆有重文輕武,重仕輕商的傳統,這次改革,賀續蘭還大大提高了武將的地位,將他們的俸祿與文官俸祿等齊,于是民間不乏有棄文投武之人。除此之外,對于商人這一塊,賀續蘭沒有急著提高商人的地位,商人輕賤的印象,已深深刻在人們腦海里,務農的百姓們也要通過這句話來安慰自己不如商人生活得好的心。</br> 賀續蘭一邊減輕對商人的重稅,對他們進行扶持,另一邊把皇商的年限從五年改成兩年,競價者高得,翻譯過來就是誰讓利讓得越多,誰就能成為皇商。</br> 皇商可不得了,直接能負責官鹽、礦采、航運等,其中利潤不容小覷。</br> 農業方面,賀續蘭額外恩許工部大臣無須每日早朝,盡早創造出惠民利農的農具才是正事,一旦創造出,該官員的連續半年的俸祿翻倍。</br> 這種改革顯然是過于突破的,尤其是那些文官知道不論出身選拔人才,武將地位又要提高時,個個都要變成斗雞。</br> 這意味著多年來形成的階級即將被打破,于是他們紛紛上奏勸賀續蘭收回成命,可賀續蘭對他們雖然溫溫和和,但一個條件都沒答應他們,而且賀續蘭還在他們臨走前,表示如今改革十分花費心思,若不是朝中丞相一位空懸,他也不必那么辛苦。</br> 這些文官里的有些人先回過神,賀續蘭心意已決,沒有再可以盤旋的地步,不過賀續蘭似乎在暗示他們誰先倒戈同意這場改革,說不定就能成為丞相。文官中最大的官就是丞相,原先他們被尹青懸這個年輕又古板、不講一點情理的人壓在下面,心中早有怨言,如今丞相位空懸,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機會。</br> 其中這些官員又分為兩派,一派是酈朝舊臣,另外一派是康武郡跟過來的新臣,兩派都想讓自己的人當丞相,于是兩邊都開始大力推進改革,深怕自己推慢了,把丞相之位送給另外一派。</br> 但他們沒有想到,改革順利進行后,丞相之位落到一個他們聽都沒聽過名字的鄉野村夫身上,不過這是后話了。</br> 前朝改革推進順利,后宮也安寧,畢竟整個后宮只有賀續蘭和雪芽兩個主子。待到入秋,賀續蘭問雪芽想不想回家鄉慶縣看看。</br> “回慶縣?真的可以回去嗎?”雪芽其實很早之前就想回去了,可想著賀續蘭從新朝建立后一直很忙,他沒好意思張嘴提。</br> “當然可以,宮里待了那么久,也該出去散散心了,我把易燁封留在京里,上京出不了岔子?!?lt;/br> 聽賀續蘭這般說,雪芽才開心地讓人給他收拾行李,期間他特意準備了一匣子金飾,還有一匣子胭脂水粉。賀續蘭注意到,但并未說什么。</br> 去慶縣,他們走的是水路,雪芽在臨海小鎮長大,一點都不暈船,倒是賀續蘭病了。賀續蘭雖水性好,但卻受不了船在河面上的顛簸,頭三日尚且還好,第四日,賀續蘭只能待在房里哪都去不了。</br> 雪芽則負起了照顧賀續蘭的大任,原來他照顧過賀續蘭短短一段時間,但那段時間太短了,雪芽還沒過夠癮,這次賀續蘭又病倒了,因為沒有生命之危,所以比起擔心賀續蘭,他心里更多的是興奮。</br> 他想自己一定好好照顧賀續蘭,讓賀續蘭知道他是最最體貼的人。</br> 所以賀續蘭待在房里哪里都去不了時,雪芽也待在房里,哪里都沒去,他不僅主動負責賀續蘭的衣食,連每日夜里賀續蘭沐浴都是他幫忙的。</br> 在水路上的時間越長,賀續蘭就越暈船,這日已經到下不得床的地步,雪芽喂賀續蘭喝完暈船藥,沒事做只能坐在床榻上盯著對方看。</br> 之前賀續蘭去打戰,曬黑了不少,現在又全白了回來,窩在絲被里,像個玉做的美人。</br> 這個美人是他的,雪芽想著就忍不住笑出了聲。剛笑完,他又連忙捂住唇,賀續蘭這些日子睡眠不好,剛剛才睡下,他可不能把人吵醒了。</br> 見對方沒反應,雪芽重新放下心,他起身去外面晃了一圈,回來時賀續蘭還在睡,他有些無聊,也準備回到床上跟賀續蘭一起睡,但在躺下前,他看了賀續蘭一眼。</br> 這一眼,讓雪芽腦子里閃過一個極大膽的事情。</br> 他原先照顧賀續蘭的時候,經常做的事情這次還沒有做過。</br> 這樣想著,雪芽悄悄扯松自己的衣領,然后再湊近賀續蘭的唇。</br> ……</br> 賀續蘭真的不舒服,雪芽喂得手都酸了,也沒見人醒,便懶懶地鉆進被子里。有了一次,便又第二次,第三次……雪芽越來越大膽,這次賀續蘭剛閉上眼沒多久,他就湊了過去,然后被抓了個現場。</br> 賀續蘭突然睜眼的時候,雪芽嚇得魂魄都快飛出去,他連忙抬起身,一把把衣服攏緊,結結巴巴地說:“我……我……”</br> 話沒說完,一張臉就紅透。</br> 賀續蘭眉眼皆是倦意,長睫掀閉間,他舔了下唇。雪芽因為賀續蘭這個動作,不僅是臉紅,全身都紅了。他沒臉見人了,咬著唇鉆進被子里,不過沒多久,他又從被子里冒出頭。</br> “我都是……為了照顧你才這樣的,你……你不許說出去!而且我就做了這一次,絕對沒有做很多次。”雪芽沒底氣地撒謊道,小狐貍眼眨來眨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