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璟將人塞在桌下后,才反應過來自己完全沒必要如此做,可這個時候尹青懸已經進來,此時再把雪芽從桌下喊出來更顯奇怪。</br> “臣尹青懸恭請陛下圣安,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br> “平身。”崔令璟說話的同時,在龍椅上坐下,“東丹府太守一事,朕想聽聽你的想法。”</br> 崔令璟登基后,對貪官污吏這一塊查得很嚴,在年末終于挖出一顆大毒瘤——東丹府太守。此人在東丹府那一塊已任職三十年有余,先帝登基前,就已任職,故而東丹府太守已成為地頭蛇。據查明,東丹府太守還養了私兵,具體有幾萬人就不知道了。</br> 在桌下的雪芽聽不懂崔令璟和尹青懸在說什么,他只對于尹青懸突然到來打斷他的大好機會非常不滿,他剛剛明顯感覺到崔令璟的態度有變。</br> 如果尹青懸沒有闖進來,說不定他已經……</br> 雪芽從桌下往外看,崔令璟衣服上的龍紋進入眼簾,他咬了下唇,就主動伸出了手。</br> 那只手摸上崔令璟的膝蓋。</br> 這個小動作讓崔令璟往下瞥了一眼,他看著那只大膽的爪子,耳邊還響著尹青懸一板一眼的聲音,不知為何,他竟鬼使神差沒有阻止。</br> 那只軟綿綿的手順著膝蓋往上爬,爬到大腿處停下。</br> 雪芽不甘心躲在桌子下,從桌下探出頭,他將下巴抵在崔令璟的腿上,對人柔柔一笑。桌下光線昏暗,可雪芽那張臉白膩奪目,尤其是那張唇,嫣紅如桃花汁水涂在上面。</br> 崔令璟盯著那張唇,不由走了下神,等回過神時,尹青懸已經提高了聲音。</br> “陛下?”</br> 崔令璟飛快地抬起眼,同時抬袖蓋住雪芽的臉,眼不見心為凈,“嗯?”</br> 尹青懸神情跟之前無異,將之前說的話又說了一遍,“微臣愿意走一趟東丹府,但微臣一人之力不夠,還需要雷大將軍助力。”</br> “哦,可。”崔令璟感覺有東西蹭了蹭他的手,是雪芽的臉。</br> 嘖,這破兔子。</br> 崔令璟反手捏住雪芽的臉頰,本是想警告對方不要亂動,但捏了一下又覺得手感的確不錯,力度漸漸變輕,改捏為揉。</br> “既然需要雷大將軍的助力,那皇后的冊封大典就必須提前了。”</br> 尹青懸這句話讓崔令璟的手猛然頓住,他臉色難看許多,“提前?定在明年春后已經夠早了,還要提前?”</br> 尹青懸絲毫不懼崔令璟的難看臉色,平靜道:“正值年關,雷大將軍隨微臣遠赴東丹府,一來一回路途遙遠,定是無法在上京過年,而這一路恐有艱險,不安了雷大將軍的心,怎好叫雷大將軍去東丹府。”</br> 崔令璟擰起眉,許久才道:“那要提前到什么時候?”</br> “欽天監說十五日后就是好日子。”尹青懸說。</br> 崔令璟盯著尹青懸的眼睛,眼神沉下去,“既然你連欽天監都問過了,那就十五日后好了。”</br> 尹青懸聞言行禮,“是,陛下,微臣會將陛下的意思轉告禮部,微臣告退。”</br> 尹青懸一出去,崔令璟就拿出桌子的茶杯狠狠往地下一砸,他心情變差,自然也不想理會桌下的雪芽,語氣陰冷,“滾出去!”</br> 雪芽被崔令璟嚇到,連忙從桌下出來,退出了御書房。退出去后,他回憶了下剛剛聽到的對話,崔令璟好像要大婚了,日子在十五日后。</br> 那意味著這個皇宮要有女主人了。</br> 這個消息對于雪芽來說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不大開心地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踢地上的小石子。一下子踢得狠了,小石子往前滾了很遠,他順著小石子往前看,就看到站在不遠處的身著紫袍官服的青年。</br> 雪芽的小石子正好滾到青年的腳旁。</br> 雪芽看到這一幕,剛想轉過身,但對方先一步開口。</br> “站住。”</br> 尹青懸雙眸緊盯著雪芽。</br> 雪芽被喊住,只能行禮,“奴才見過丞相大人。”他行完禮,看對方一眼,惴惴不安地說,“奴才還有差事沒做,就先告退了。”</br> “我沒讓你走。”尹青懸神情遠比在御書房要冷,“上次我罰你,我以為你會長記性,看來你不僅沒有長記性,還變本加厲。”</br> 雪芽微頓,“大人的話,我不懂。”他看到尹青懸往他這邊走時,一時慌張,竟慌不擇路想逃,不過他沒跑兩下,一只手就從身后繞過來捂住他的唇,另外一只手抱著他的腰,將他往角落里拖。</br> 雪芽以為尹青懸要殺他,嚇得拼命掙扎,手腳并用,踢了尹青懸好幾腳,其中一腳踢得尹青懸悶哼一聲。</br> 尹青懸面色不愉將人拖進假山里,雪芽一被松開就想往外跑,但尹青懸堵住假山出口。</br> “你……你到底想干嘛?”雪芽被嚇到,聲音不穩。</br> “剛剛在御書房桌下的人是你?”尹青懸往前走了一步。</br> 雪芽往后退,“不,不是我。”</br> 假山里面面積不大,不過退了幾步,就沒有再退的余地,雪芽背抵在假山壁上,看著越逼越近的尹青懸,忍不住喊:“你要是殺我,陛下會……會罰你的!”</br> 說話的時候,他看到尹青懸抬起手,嚇得直接閉上眼。</br> 尹青懸看著緊緊閉著雙眼的雪芽,不緊不慢扯下雪芽發髻上的銀簪,銀簪一扯下,一半青絲流瀉而下,垂在肩頭。</br> “睜眼。”他吩咐道。</br> 雪芽睫毛抖了抖。</br> “不睜眼,我就真殺了你。”</br> 尹青懸這句話讓雪芽立刻睜開眼,但雪芽一睜開眼又嚇得再度閉上。</br> 尹青懸手握銀簪,離他臉很近。</br> “你庸俗不堪,品行敗劣,唯有皮囊可堪一看,我若毀去你這張臉,你說陛下還會為了你罰我嗎?”尹青懸將銀簪抵著雪芽的臉頰。</br> 雪芽聞言,立刻說:“不要!”</br> 他睜開眼,求饒地望著尹青懸。</br> 尹青懸不為所動,聲音依舊冷冰冰,“陛下即將大婚,我決不允許任何人破壞這場婚事,尤其是你,你想魅惑陛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命夠不夠硬。”</br> 銀簪往下,游到脖子。</br> 雪芽因為尹青懸這個動作不得不仰起頭,他云鬢散亂,眼睫含淚,身體更是害怕而顫栗,“我不會破壞……破壞陛下婚事的。”</br> 尹青懸看雪芽的眼神沒有半點緩和,仿佛已經將雪芽視為死物,雪芽渾身顫栗得更厲害,他盯著面前這張豐神俊秀的臉,咬咬牙道。</br> “你以為我想魅惑陛下?還不是因為你們這些人根本不給我活路,是我自己想來上京的嗎?不是的!我知道你們這些從小就錦衣玉食的人看不起我,可是我有什么辦法?我從小在勾欄院長大,是個賤籍,我出去找活計,別人都不會要我的。”</br> 他一把抓住尹青懸垂下的那只手的袖子,“你不想我魅惑陛下,那就讓我離開這里,我會離開上京,離得陛下遠遠的。”</br> 尹青懸神情莫測,“你不是說你是賤籍,找不到活計,你出去后拿什么謀生?”</br> 雪芽咬了下唇,“活計是找不到,但找個愿意養我的老爺應該還是能找到的。”</br> 尹青懸盯著雪芽看了一會,收回銀簪,“我姑且信你一回,但若是陛下的婚事出任何岔子,我唯你是問。”后半句,他的聲音壓低許多,“大婚前,你若是敢引誘陛下做出錯事,我會讓你知道這個世上還有比死更痛苦的事情。”</br> 此話,成功讓雪芽臉色驟然變白。</br> 尹青懸說完就轉身往外走,而雪芽立刻抬手撐墻,才勉強穩住發軟的身體。待他平靜下來,才發現尹青懸把他的銀簪拿走了。</br> 雪芽勉強將頭發重新挽好,從假山里鉆出去,卻沒想到迎面撞見梁穆。</br> 這些時日,梁穆一直想找雪芽說話,但雪芽看到他就轉頭走,加上周圍總是有人,梁穆不好直接將雪芽攔下。今日梁穆終于見到雪芽獨身一人,剛笑了一下,就發現雪芽是從假山里出來的,而且頭發和衣服都略顯凌亂,眼角還有哭過的痕跡。</br> 梁穆的笑消失了。</br> 他大步走到雪芽面前,“誰?誰欺負你了?”</br> 雪芽沒想到會看到梁穆,他一看到梁穆就想到賀續蘭,繼而又想到剛剛差點殺了他的尹青懸也愛慕賀續蘭,心情更加糟糕,想扭頭就走,但手腕被抓住。</br> “雪芽,誰欺負你了?”梁穆急道。</br> 雪芽掙了下掙不開,只能看向對方,他深呼吸一口氣,“丞相大人,丞相欺負我了,你要給我報仇嗎?”</br> 梁穆聞言,神情大變,“怎么……怎么可能,尹丞相為人最是君子。”</br> 雪芽聽了這話,覺得梁穆腦子一定有問題,他怎么看都不覺得那個尹青懸是君子,小人還差不多,第一次見面,就把他丟進大牢,前兩天還沒飯吃。這次見面,又差點殺了他。</br> 君子?哪個君子是尹青懸這樣的。</br> 雪芽不想理梁穆了,就更加用力想掙開梁穆的手。梁穆怕傷到雪芽,只能松開手,而一松手,雪芽就跑了。</br> 梁穆看到雪芽跑走的背影,默默垂下頭,過了一會,他轉身往外走。</br> *</br> 寧伏宮。</br> “卑職想求太后一件事。”梁穆掀袍跪下。</br> 坐在上位的青年目光從棋盤上挪開,聲音淡淡,“起來說話吧,你兄長與我是好友,你不必與我如此多禮。”</br> 梁穆猶豫了下,還是站起來,“卑職想……想請太后將雪芽調來寧伏宮。”</br> 賀續蘭聽到雪芽的名字,眸光微動,他重新看向棋盤,“為何?”</br> “雪芽性子單純,不善與人打交道。”梁穆一邊說話,一邊偷偷端詳賀續蘭的表情,見對方神情淡然,心一橫,“今日卑職還看到雪芽被人在假山里欺負,欺負之人,卑職并未看到,但雪芽他……”</br> 后面的話像是難以啟齒,但也讓人遐想非非。</br> 賀續蘭在棋盤放下一子,看向梁穆,“你沒看到,但一定問了,是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