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璟一聲令下,自有宮人忙碌起來,雪芽被摁在梳妝臺上,半仰著臉,倏地明白對方想做什么。</br> 紅月樓里有奇怪愛好者的客人,喜小倌著襦裙,但雪芽不喜歡,他還想過若是他以后遇見這樣的客人,定要大棍子將人轟出去。</br> 可現在逼他穿襦裙的是當今皇帝,他甚至連掙扎的動作都不敢有,直愣愣地看著宮人將淑太妃的衣裙拿過來。</br> 淑太妃雖然年紀輕輕就當了太妃,但依舊愛美,制的衣裙皆為亮色,其中紅色是最多的。宮人拿過來的就是一件深紅色的。</br> 崔令璟輕輕瞥了眼拿過來的襦裙,自己動手脫起雪芽的衣服,太監的衣服為了方便做事,不僅行動自如,穿脫也非常方便。不過幾下,雪芽被脫得只剩里衣。</br> 但縱是如此,崔令璟還是不滿意,皺眉盯著雪芽半瞬,又看向旁邊的宮人,“去找個蠢婦身邊伺候的宮女過來,問這里有沒有新肚兜。”</br> 聽到“肚兜”二字,雪芽本就慘白的臉就更白了,他雖是小倌出身,可他從沒有把自己認作女人。崔令璟不僅逼他穿女人衣服,甚至還要讓他穿肚兜。</br> “我不……”雪芽喃喃出聲,他看到有人拿水紅色肚兜上來的時候,忍不住開始掙扎,“我不要穿!我不是女人!”</br> 崔令璟猛地攥緊雪芽的手腕,眼帶嘲諷,“你沒有拒絕的權力。”話落,他扯下雪芽身上里衣。</br> *</br> 雪芽一直在掙扎,鬢角都被汗珠潤濕,可是他的掙扎絲毫沒有用,淑太妃的衣裙還是穿在了他的身上。</br> 不僅如此,崔令璟還叫人過來給他梳妝,插.上淑太妃的珠釵玉環,他瞧著鏡中人,恍惚間都認不出自己。</br> 這是一面西洋鏡,照人極其清楚。鏡中人雪膚紅唇,云鬢蓬松,淚眼婆娑,一身紅衣顯得嬌俏無辜,看上去就是一個活脫脫的柔弱少女。雪芽睹鏡羞慚,想立刻將頭上珠釵扯下,但有一只手先抓住他的手。</br> 崔令璟站在他旁邊,一只手環住他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抓著他的手腕,目光投向鏡中,“不挺好看的嗎?”</br> 相比之前的語氣,崔令璟此時語氣溫和許多。</br> 雪芽渾身戰栗,不住搖頭,“不、不好看,我不要穿成這樣!”他轉頭看向崔令璟,求饒地望著對方,“求求陛下,別讓我穿這個。”</br> 一面說,一面眼里的淚控制不住往下掉。</br> 崔令璟眼神漸漸變了,他抬手撫上雪芽的臉,用指腹擦掉淚珠,“不行,必須穿,不穿,朕就賜你死罪。以后你都穿這個,聽懂了嗎?”</br> 當夜,雪芽發起了熱,繼而昏迷不醒。</br> *</br> 寧伏宮。</br> 身著水墨絲裳的青年坐在窗下榻上,面前放著一個黑白棋盤,他先下黑子,再下白子,與自己博弈,不知過去多久,敲門聲響起。</br> “太后。”外面傳來宮人小心翼翼的聲音。</br> “進。”青年淡淡道。</br> 宮人輕聲進入殿里,先行了禮,才壓低聲音說:“淑太妃已經被送到清雁庵,方才奴才去打聽了下,今日陛下足足杖罰了十四個奴才,全部咽了氣。這會子,陛下那邊叫了太醫,好像是那個叫雪芽的生病了。”</br>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見青年沒有出聲,繼續道:“今日陛下讓雪芽穿了淑太妃的衣服。”</br> 這聲落,棋盤的棋子發出清脆的“噠”的一聲。</br> 賀續蘭將掉在棋盤上的黑子拾起來,語氣如常,“陛下只罰淑太妃去清雁庵?”</br> “是的。”宮人說。</br> “你去打點下那些咽了氣的宮人的親人,他們今日是替淑太妃死。”賀續蘭將手中黑子放入棋盒,“尤其是星林,她是個忠仆,主人做錯事,知道說出來。”</br> “是。”</br> 宮人退出寢殿時,背后的衣服已經被汗全部打濕,他抬手擦了擦帽子里的汗后,忍不住嘆了口氣。外人都以為他們這位太后是位活佛,可只有他們這些近侍才知道,活佛下的真面容。</br> 也只有星林這種外人,才會以為將淑太妃的私事告訴太后比告訴陛下要好。</br> *</br> 昏迷的雪芽不知道這一夜多少人惶恐不安,他做了一個夢。</br> 夢里他像現實一樣進了宮,在崔令璟身邊伺候,夢中他小意伺候,但崔令璟總是不滿意,輕則呵斥,重者打罵。</br> 他在夢里還看到其他人,有一個將軍,還有一個丞相,他們都對他不好,可又喜歡盯著他的臉,他以為是自己的容貌打動對方,便生出心思,想隨著對方出宮去。</br> 他想,跟哪個都行,只要能讓他過上好日子。</br> 可當他暗示將軍和丞相的時候,那兩人都不接他的話,他心里著急,但也沒有辦法。</br> 很快,夢中情景一轉,他撞見崔令璟和太后賀續蘭說話,他聽到崔令璟同賀續蘭深情告白,同時,崔令璟還說賀續蘭不選他,是不是將軍或者丞相的緣故。</br> 偷聽到不該聽的話,雪芽一時慌張,踢翻墻角花盆,驚動崔令璟。</br> 當日,他就落得個草席裹尸的結局。</br> 雪芽臨死前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都是賀續蘭的替身,不管是先帝,還是崔令璟,或者是將軍、丞相,他們愛的都是賀續蘭。</br> 他在臨死前曾求饒過,求人將他放出宮,可給他行刑的人說。</br> “別癡心妄想了,你長了這樣一張臉,陛下是不會放你出宮的。就算陛下放你走,太后也絕不會容忍一個跟自己長得像的人在外面做那檔子腌臜事。你啊,這輩子只有死路一條,下輩子投胎好好投,選好了臉才投胎。”</br> *</br> 雪芽猛地睜開眼,從噩夢中醒來的他,尚有些回不過神,他定定地盯著臟兮兮的天花板,半響,從床上坐了起來。</br> 他連外衣都沒穿,就沖了出去,隨便看到一個人就抓住對方,“我問你,我朝丞相是不是叫尹青懸?還有個將軍,叫易燁封?”</br> 被他抓住手臂的宮人以很奇怪的眼神看他一眼,“對啊,你怎么了?”</br> 雪芽手一下子脫了力,他沒有來過上京,不知道朝中大臣的名字,可卻準確無誤地夢到當朝丞相和將軍的名字。</br> 這不是夢,這是預兆,預兆他未來將草席裹尸。</br> 而這一切的源頭,是因為那些男人都把他當成賀續蘭的替身。</br> 雪芽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里,沒多久,就有人過來叫他,“雪芽,你病好了嗎?陛下讓你過去伺候。”那人后半句話帶著不客氣的笑,“對了,陛下說讓你穿上房里特意備好的衣服過去。”</br> 雪芽有些茫茫,好一會才將眼神落在桌子上,那上面擺著一套嶄新的紫色襦裙。</br> 夢里的他也是穿著襦裙,死的時候都是穿著的。雪芽把手放到唇邊咬住,咬得出血才松開。他不能坐以待斃,在這里等死,出宮是不可能出宮的,崔令璟不會放他出去,他也逃不出這深宮,那就只剩下唯一一條活路。</br> 那些男人把他當替身,如草芥般對待,而對賀續蘭,如珠如玉,珍視在心中,何其不公!</br> 他要將賀續蘭取而代之。</br> 反正最慘也不過死路一條,他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br> 既然想取而代之,他就不能一直在奉瑞宮待著,他要找機會見賀續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