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儀式,陳帝將賑災的圣旨親手交給坐在輪椅上的楚宴曄。
楚宴曄頭微微壓低,雙手伸出舉過頭頂。
恍惚間,眼前青年男人模樣,跟那稚嫩的身軀重疊。
小時候的楚宴曄對他從來都是孺慕的,而現(xiàn)在只剩下冷漠,這冷漠的表情又跟另一張剛毅的臉重疊。
長得像他,性格卻完全不像他。
陳帝原本想要列行公事叮囑幾句,思緒一轉(zhuǎn),將圣旨重重放在楚宴曄手上,不客氣地強調(diào):“別忘記自己立下的軍令狀!”
“兒臣一刻也不會忘記。”楚宴曄雙手握緊手里的圣旨,抬頭眼眸如同無底深淵,一字一句地道:“兒臣一定會活著回來!”
身為帝王,陳帝此時被楚宴曄看得這一眼,心底竟生生涌現(xiàn)出害怕。
這個孽畜是在跟他叫板,自己想要他死,他就偏要活。
陳帝眸中閃過陰沉,楚宴曄卻是已經(jīng)不再理會陳帝,自己操作輪椅回頭,面上空地上已經(jīng)準備妥當?shù)膶⑹浚约疤t(yī)院的部分太醫(yī)跟召集的大夫,高舉手中圣旨喊道:“出發(fā)!”
所有人整齊劃一的轉(zhuǎn)身,楚宴曄也由玄明接手,推著他往最前方停著的馬車上而去。
然而,楚宴曄沒有走幾步,身后正辭行的鑲陽郡主,卻突然抓起自己的臉來,只是輕輕抓了抓,臉上就起了紅疹。
陳帝問:“鑲陽,你的臉怎么了?”
“回皇上舅舅,就是臉有點癢,這種癥況有兩日了,不過沒有關(guān)系,去賑災要緊,皇上舅舅,鑲陽先走了!”
鑲陽郡主十分貼體的行了個禮,轉(zhuǎn)身不拖拉地往隊伍前方走去,人剛要上馬車,就眾目睽睽從馬車摔了下來。
這一摔,許多人圍了上來。
太醫(yī)診過脈過,面色惶恐地稟告:“皇上,鑲陽郡主這是發(fā)熱了,臣觀鑲陽郡主臉上出的……出的,好似水花!”
水花是會傳染的,一但染上雖然不會絕對會死亡,可死亡率也非常高。
這是還沒有去治療時疫,自己先染上病了,若是帶著這病去賑災,也不知道是去消滅時疫,還是將水花傳染出去。
陳帝的臉色十分難看。
鑲陽郡主此時虛弱的窩在馬車內(nèi),馬車簾子撩起,能清楚看到陳帝面部表情變化。
她眸色一動,掙扎地就要站起來,對那剛剛給她診脈地太醫(yī)道。
“你胡說,我怎么可能得水花,我要去賑災,為南方幾縣的百姓們找到治療時疫的辦法。”
“皇上舅舅,鑲陽沒有事,鑲陽要去賑災,鑲陽發(fā)熱只是得了風寒,堅持幾日就好!”
聽著鑲陽郡主不斷地請求,陳帝眸中的陰沉終于淡了些,再開口時多了些憐愛。
“看來你才是胡說八道!都生病了,去賑什么災,前往南方幾縣的太醫(yī)跟大夫這么多,已經(jīng)足夠,你只管好好養(yǎng)病!”
“可是……”
“沒什么可是,這事就定了!”鑲陽郡主一臉為難的還想再說,陳帝卻是已經(jīng)拍板。
鑲陽郡主暗自高興,抬眼看向坐在輪椅上,停在一側(cè)的楚宴曄。
正想開口說幾句抱歉的話,沒曾想得到結(jié)果的楚宴曄,看都沒有看她一眼,直接操探輪椅轉(zhuǎn)身,面向身后一眾還在等待出發(fā)的將士官員,開口宣布。
“現(xiàn)在發(fā)出。”
那態(tài)度,哪里有半點她不能去的遺憾,分明就是恨不得將她立即甩下。
鑲陽郡主感覺遭到輕視,好歹她現(xiàn)在也是被人人推崇藥王谷最強接班人,也不知道楚宴曄拽什么。
心想,沒有她在,這原本就不好克攻的時疫,怕是最后一點希望都要沒,她就等著楚宴曄以死謝罪,到時候?qū)嵲诓恍校蛣裢庾婺笓Q位皇子扶持。
被人吹捧久了,就會逐漸迷失,最后忘記自己本來模樣。
鑲陽郡主這是全完忘記,自己曾經(jīng)搶占過林云汐功勞一事了,而楚宴曄就是為數(shù)不多的知情人之一。
有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誰都不是傻子,鑲陽郡主現(xiàn)在看似成功逃脫去南方幾縣賑災治療時疫,可也在許多人心中埋下疑問。
真的就有這么湊巧的事情,臨近出發(fā)眩暈發(fā)熱,還是也具傳染性的水花。
現(xiàn)在不敢質(zhì)疑出聲,只因為鑲陽郡主還沒有從她自己建立起的神壇跌落,一旦有一點點跌落的跡象,今日的事情,就會成為來日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時間飛速流逝。
林云汐一路不停歇的趕路,到湘北鎮(zhèn)一共花了四天,隨后又在鎮(zhèn)上客棧等了足足三日,這才等來楚宴曄到達湘北鎮(zhèn)的消息。
楚宴曄一路南下,沿途都有招募大夫,提前得到消息的湘北鎮(zhèn)大夫,不需要楚宴曄派人張貼告示,自發(fā)的就等在了通往麗水縣的碼頭。
林云汐身著素凈的青衣,肩上背醫(yī)藥箱,做男裝打扮也混在這一群大夫之中。
用了人皮面具的林云汐,模樣并不出眾,是放在人群中都不會有人瞄她一眼的那一種,跟以前的明媚漂亮幾乎完全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更絕的是,連假喉嚨粘上了,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她往那里一站,怕是個人都不會將她與原本的林云汐聯(lián)系在一起。
“小天哥,我好緊張,你說到了麗水縣,我會不會被傳染,會不會死,我是背著我娘跟姐姐偷偷跑出來的,若是我娘跟姐姐到時候沒有等到我回去,肯定會很難過吧。”
楚宴曄的隊伍還沒有到,到早的一眾大夫都先聚集在碼頭的榕樹下。
一位大概十五六歲的少年,緊張地問隨意坐在一塊石頭上的林云汐。
這位少年名叫蕭辭,父親在世時是位大夫,他小時候也跟著父親學過些醫(yī),現(xiàn)在在鎮(zhèn)上的藥鋪當伙計。
他也是聽到招募消息自己跑來的,第一個照面,就是因為他跑得太急,差點摔倒林云汐扶了他一把。
也是這樣他就賴上了林云汐,跟在林云汐身邊問這問那。
林云汐對外化名葉小天,沒有別的意思,隨口取的。
蕭辭年紀小,難得一片赤誠,雖然對醫(yī)術(shù)只懂皮毛,可這樣也足夠了。
時疫爆發(fā)會很缺人,像這種懂些醫(yī)學知識的人幫忙,可以節(jié)省不少時間。
但畢竟往疫區(qū)跑,跟病患打交道就會有被傳染的風險,去還是不去,得靠自己想清楚了。
林云汐張口說道:“那你得權(quán)衡好,這種事情誰也不能為你做決定,你娘你姐姐都需要你,南方幾個縣的百姓也需要你!”
“噗!你這話就像是脫了褲子放屁,說沒有說都沒有區(qū)別。還南方幾個縣都需要他,就他一個毛都沒有長齊的小鬼能知道什么!”
林云汐的話說完,頭頂傳來調(diào)侃的聲音。
林云汐跟蕭辭一起抬頭,就見榕樹那高高的樹枝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側(cè)躺了一個人,那人身著火紅的袍子,腰間帶子松松垮垮系著,領(lǐng)口開得有點大,露出精致的鎖骨。
桃花眼瀲滟生光,眉宇間盡是不羈,此時更拿著一個紅紅的蘋果在啃,咬一口咯嘣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