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滿三歲的時候,爾爾突然很想吃烤肉。
    九霄么,雖能吃山珍海味,但多數菜肴清淡,她平白要吃那油鹽極重的烤肉,定要被一群神仙念叨,于是她可憐巴巴地看向了離燁。
    離燁當即決定給小黑辦個慶生宴席。
    小黑三歲已經能流利說話了,聽見消息的時候正在跟弒鳳刀打水仗,他抬起頭,很是納悶地問:“我一歲沒有過生日,兩歲也沒有過生日,為何偏偏是三歲要過生日?”
    離燁慈愛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因為你想過三歲的生日。”
    “我不……”
    “你就是想。”
    “……”
    “就這么定了,為父讓人給你準備你最愛吃的烤肉。”他拍手,瀟灑地越過庭院里的水漬,帶著一陣仙風飄向了廚院。
    小黑兩眼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又扭頭看了看自己面前被水澆得滋啦直響的弒鳳刀,困惑地問:“我是他親生的嗎?”
    弒鳳刀猶豫地點頭。
    鼓了鼓嘴,小黑繼續拎起坎氏的召水法器跟弒鳳刀打水仗。
    九霄之主后代的生日宴席,排場自然是不小的,各路想蹭吃蹭喝……不是,誠心來恭賀的神仙,都齊聚一堂,擠滿了天門外的廣場。
    爾爾叼著烤肉打量面前的龍紓,發現她似乎比先前在下辛宮的時候氣色好了不少,于是就笑:“在海里打得挺痛快。”
    龍紓給她送上賀禮,紫色的瞳孔里帶著些感激:“你沒少幫我。”
    她回去鎮壓海域,九霄不便明面相幫,爾爾就總是偷摸讓人給她送神器,好些個法寶助力不小,有的甚至救了她的命。
    她說著,將幾個最貴重的法器拿出來還她:“這些寶貝都是能助你修煉的,借我三年已經是仁至義盡,我總不能就昧下了,特一并給你帶回來。”
    爾爾咽下肉,大方地笑道:“不過一些小玩意兒……等等,這是什么?”
    她是給過龍紓百繪瓶,以便讓她能有足夠的仙力支撐戰斗,但旁邊這定水珠,這破浪卷,還有定海神針,都不是她給的。
    她去哪兒尋這些又罕見又能針對海域的神器啊。
    腦海里閃過一個人,爾爾眨了眨眼,偷摸打量龍紓的神色,見她也是一臉茫然,連忙伸手將神器收走,然后端過一盤烤肉塞進她手里:“先嘗嘗這個,特意找了凡間的廚子來做,又香又辣,肥而不膩。”
    她反應太大,龍紓就算是個傻子也猜得到一二,睫毛跟著就顫了顫。
    鐘宿去給早到的鐘酉請了安,然后便想去邀龍紓入座,鐘酉端著酒杯喊住了他:“你老做那無用的功。”
    微微一愣,鐘宿有些不服氣地笑道:“父親從哪里見得是無用的功?她只要還未擇親,我便也能爭一爭。”
    鐘酉翻了個白眼。
    他是能看穿神仙心思的,整個廣場上什么神仙在想什么,他都一眼能望盡,譬如離燁上神在想爾爾仙人為何要跟龍紓聊那么久,他放在盤子里的肉都要冷了。另一頭坐著的太上老君在想烤肉真好吃,日后可以用煉丹爐順帶烤點兒,還有爾爾面前的龍紓。
    她記起來了往事,滿心都是辛無,一邊痛苦得如同火燒,一邊下意識地在宴席間尋找他的影子。
    這樣的女子,宿兒哪里收服得了。
    搖搖頭,鐘酉擺手:“你現在是王,我不管你了。”
    鐘宿是知道自己父親的本事的,眼眸跟著就黯淡下來。他捏著酒杯在鐘酉旁邊的空案后頭坐下,又撇了撇嘴。
    “女人為什么總是忘不了傷她最深的那個人?”他喃喃問。
    鐘酉咬著烤肉答:“因為傷她的機會都是她自己給的,人家樂意。”
    “但辛無又不喜歡她。”鐘宿皺眉。
    瞥了一眼正從遠處匆匆趕來的辛無上神,鐘酉又翻了個白眼:“你沒繼承到為父的神力,就別亂猜人心思。”
    辛無最近在南邊征戰,處理下辛宮叛出的八支舊部,應該是剛剛才收到消息九霄有宴席。
    他可以不來的,畢竟那三歲小孩兒跟他也不熟,離燁也不會跟他計較禮數,但這人身上帶著傷,愣是來了。
    辛無進場就能看見龍紓,但他沒抬頭,徑直去旁邊的空座坐下,然后捏訣調息。
    龍紓耳朵動了動,也沒往他那邊看,只坐去了爾爾旁邊,然后拿夜明珠逗小黑玩兒。
    小黑新奇地看著那在手掌里會發光的珠子,又好奇地抬頭看這位送他珠子的漂亮姨姨:“你身上的味道,跟天門池子里的錦鯉好像哦。”
    龍紓一怔,抿了抿唇看向爾爾:“說起這事,我倒是有個不情之請。”
    爾爾叼著肉,不等她開口就搖了搖腦袋:“不允。”
    “我還沒說出口。”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爾爾道,“海域好不容易平息戰亂,你至少要十年才能讓他們徹底歸心,這個時候若讓你父王回去,你就沒好日子過了。”
    龍紓沉默。
    她上九霄很難,海里剛被鎮壓的妖獸隨時可能趁著她不在越獄而出,這一次之后,她下一次來九霄,就不知道是多少年后了。
    海底很孤寂,她想有個熟悉的人陪著她,哪怕是那萬分不喜歡她的父王。
    爾爾瞥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肩:“別擔心,會好的。”
    這是再敷衍不過的安慰了,龍紓嘆了口氣,悶不吭聲地吃盤子里的東西。
    九霄上明亮又暖和,海底卻是潮濕又陰暗的,她父王在這里還能享清福,的確也不是非要跟她回去才好。
    旁邊似乎有一道視線朝她看了過來,龍紓背脊一僵,不過只一瞬,又放松了。
    看吧看吧,反正也看不出朵花來,她吃了飯就走,陳年舊事也就都一筆勾銷吧。
    她對他那些難以割舍的愛意,早就在幾度生死里消磨了個干凈,現在她更該琢磨的是怎么當好一個龍王,而不是那些無趣的兒女情長。
    海底的鎮妖籠還差個有力的法器坐落陣眼,龍紓開口跟爾爾討了,爾爾說稍后就讓人給她送下去。
    于是龍紓擦干嘴就跟她道了別,架著行云就下了九霄。
    身后有人在看她,她知道是誰,但沒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