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在繼續(xù)用死怨之氣修煉。
    想清楚這些,爾爾臉色委實不太好看,眼皮半垂下來踢了踢腳邊的石頭,便繞過他往外走。
    “去哪兒?”離燁側(cè)頭。
    脖子微僵,爾爾悶聲答:“還能去哪兒,自然是繼續(xù)追死生門,它逃去別處,別處也定會有災(zāi)禍,我若走得快些,還能多救兩個人。”
    一向清亮的嗓音里帶了幾分薄怒,聽得離燁十分不爽。
    他知道她在氣什么,但也沒法與她直說,沉默一瞬,自己心里也堵了起來,聲音陡然冷清:“我若不跟著去,你一個人能救得了誰?”
    “……”爾爾回頭看了他一眼。
    黑白分明的眼瞳,起先是愣了愣,接著就涌上來羞憤和失望,長長的睫毛一垂,臉僵硬地又轉(zhuǎn)了回去。
    她知道她自己沒用,像藤蔓似的靠著他才能飛升上仙,才能肆無忌憚地行走各處,但真當(dāng)面這么說出來,也太難堪了些。
    氣性一上來,爾爾梗著脖子就答:“總要自己試試。”
    說完,也不再等他答話,抽身就朝死生門消失的方向追去。
    四周的結(jié)界一點點融化落地,凡間的嘈雜聲又重新涌進了耳蝸,離燁冷眼看著她跑走的方向,捏著袖口沒吭聲。
    燭焱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側(cè)。
    “上神。”他看了看遠處,又看看他,拱手道,“下頭已經(jīng)安排好了,您若是要跟著爾爾仙人多走一段路,也來得及——”
    “不必。”抬手打斷他,離燁收回了目光,“她愛走就走吧。”
    他又不是楚霄那樣的凡人,真會為一個女人不顧一切不成?有的是大事要做,她自己跑去發(fā)現(xiàn)做不了什么,便會回來的。
    燭焱偷摸打量著他的臉色,似乎有些欲言又止,離燁心里更煩,提起弒鳳刀就朝反方向走。
    死傷眾多,街上不少幽冥飄蕩,啃食新鮮的魂魄,他一路走過去,步履生風(fēng),卻在街口突然停了下來。
    燭焱一個沒注意,差點撞上他,慌忙后退兩步,抬頭才發(fā)現(xiàn)上神在看街角處站著的生魂。
    那是個老頭子模樣的魂魄,看起來像是在等誰,一身華服臟兮兮的,氣色也極為難看。他腳邊有一縷幽冥,正在蠶食他的手臂,可老頭子渾然未覺,依舊在朝街口張望。
    這情形在人間實在是多見,燭焱絲毫不在意地收回了目光,卻見前頭的離燁突然抬了抬手。
    很自然的動作,像只是在松動肩骨,但有光從他指間落下,輕飄飄地飛進了那老頭子的眉心。
    燭焱睜大了眼。
    “上神。”他急道,“凡人如何受得起您如此恩澤。”
    仙氣護魂,免受一切苦厄,甚至可能還魂重生。
    “你看錯了。”離燁繼續(xù)往前走,語氣極為不好,“我這人冷漠又無情,視萬物為芻狗,哪里會給什么恩澤。”
    這話帶著極大的氣性,聽得燭焱滿眼迷茫。
    好端端的,又在跟誰置氣?
    兩人一路離開城鎮(zhèn),去往幽冥之境,路上燭焱主動提起:“可要小仙派人去尋一尋爾爾仙人?”
    “尋她做什么。”離燁冷笑,“她厲害得很,一言不合就能與我臉色看。”
    燭焱:“……”
    雖然他跟人商議,也覺得爾爾留在上神身邊不是什么好事,但上神最近,也實在太陰晴不定了些。
    撓撓頭,他決定換些話來說:“上丙宮里養(yǎng)著的那個小仙的魂魄,已經(jīng)被取走了。”
    孟晚?離燁冷哼:“他恢復(fù)得倒是快。”
    “是啊,小仙瞧著,他也是個修仙的奇才。”燭焱道,“可惜心不在離氏,取走魂魄便急急地下了界。”
    “與我何干。”離燁拂袖,“若不是她吵著要救她師兄,他連離氏仙門的大門都挨不著半分。”
    想到這里,他突然有些煩躁。
    那小東西別是知道她師兄恢復(fù)了,特意跑去找人的吧。
    爾爾自然是不知道孟晚恢復(fù)了,她一路捏訣追著死生門的痕跡往西走了三百里,直到痕跡徹底消失,才停下來在四周查看。
    她修煉的仙法雖然雜亂眾多,但追蹤一事上實在不精,茫然地站在山間小路上,她踹了幾顆石子,突然覺得很灰心。
    離燁沒說錯,離了他,她的確是做不了什么。
    但是她不服氣,不服他話里的輕蔑,也不服他的態(tài)度。當(dāng)時若是忍一口氣,他就再也不會看得起她了,在他心里,她可能永遠只是個需要靠他才能活著的可憐蟲。
    她不想被可憐,她想被愛。
    這話從腦海里冒出來,爾爾自己都嚇了一跳,臉上跟著就熱了熱。
    真是,什么愛不愛的,也委實是凡間本子看多了,她這樣的小仙,哪有本錢說這些。
    使勁搖頭,爾爾凝神定氣,繼續(xù)搜尋方圓一里之內(nèi)的怨氣。
    風(fēng)吹過竹林,一片沙沙作響。
    有人踏著風(fēng),飛快地在朝這邊靠近。
    耳尖一動,爾爾祭出了防御結(jié)界,橫眉看向來者:“何人?”
    風(fēng)停葉靜,一雙雪白的錦靴踩上了滿是枯枝的地面。
    “爾爾。”他嘆息。
    防御結(jié)界一點點落下,爾爾瞪眼看著來人,突然歡呼一聲,張開雙臂就朝他撲了過去。
    “大師兄!”
    孟晚伸手將她接了個滿懷,微惱地敲了敲她的腦袋:“不是說了讓你好生等我,你瞎跑什么,這四周陰氣極重,非和平之地。”
    拉著他左右看了看,確定他魂魄已經(jīng)完好,爾爾才笑道:“死生門遺落人間,我總不能就在天上混吃等死,給師門丟人。”
    “死生門又豈是你好找的。”孟晚連連搖頭,“你這樣的修為,一個不慎,就會被它吞噬。”
    “可我差點就抓著它了。”她不服地挺了挺胸,“要不是有人故意放走,我現(xiàn)在就該帶著它回九霄了。”
    神色復(fù)雜地看著她,孟晚沒說話。
    挺起的胸脯一點點軟下去,爾爾讀懂了他的眼神,沮喪地別開了頭:“我知道那是托別人的福,不是我自己的本事,師兄你就不必再提點我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