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龍抬頭,正是萬物復蘇的時候,最近懷州縣城里幾乎人滿為患,遍地可見的都是書生打扮的男子,更有七八歲的小男孩,被父母牽著手,身上穿的也是儒袍,板著臉學著其他讀書人的神態,像個小大人一樣。
穆五跟在沈凌身邊,旁邊還站著韓實,穆五知道韓實不喜歡說話,平時他客氣兩句都能把韓實弄得緊張到語無倫次,所以也不跟他說話,連目光都不會隨意的掃過去一眼,只是跟沈凌介紹街上的店家,間或提幾句穆公子常常念叨沈凌,他家大人也時時提起,十分的感激。
穆宏遠的傷口還沒有好,這次的考試是注定要錯過了,所以,在穆五傳消息回去說沈凌要參加童生考試的時候,穆宏遠干脆讓人把他的參考書籍打包送給了沈凌,完全不顧及沈凌只是在考童生,而非秀才,反正他覺得早晚都能用得到的,早點給有什么關系。
“沈公子??!我家老太太也特別想見一見您呢?”話題聊得熱絡,穆五又提起這一茬,想讓沈凌去穆府住,他可是領了命令來請沈凌去穆府的。
沈凌笑了,推脫道:“太麻煩了,怎么好去打擾老人家休息呢?而且,我只是過來考試而已,住在客棧就好,旁邊也有很多同樣應考的學子,也能彼此促進一些,多學點東西。”
“公子這話就不對了,我家老太太想見您,哪里算是打擾呢?而且她老人家還常常跟我們這些下人念叨,知道您要來考試,連客房都準備好了,跟我家公子的待遇一模一樣,絕不讓您受一點委屈,而且,府里還有書房,有名師,知道您要考試,我家老爺什么都給您準備了,就等著您入住呢!”
沈凌覺得有些頭疼,他快考試了,實在不想分出精力去應付穆家的一家老小,只要進了穆府,穆宏遠,穆大人,還有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想一想都感覺頭很疼??!都怪面前的人多話,在村里的時候又過于機靈,竟然打聽到了他要去考試的事情,轉身就告訴了穆府,才引出了這些麻煩事情,真是可恨又讓他忍不住感嘆,只可惜不能挖角啊!
穆五完全不清楚沈凌心中對他復雜的糾結心境,目光坦誠正派,還相當有自信,反正他就一個辦法,死纏爛打,只要沈凌一刻不同意,他就跟著沈凌一刻,今天不同意,明天一早兒他帶著府里做的精致早點再來,關心考生飲食,這是多正派的理由??!早晚沈凌都要同意不可。
沈凌看了一眼穆五,他其實明白穆五的打算了,畢竟都被纏一天了,而且穆五還依舊興致勃勃的模樣,沒有絲毫氣餒,看起來還相當的堅持,沈凌嘆了口氣,“既然老太太想要見我,我作為晚輩的,實在不好再繼續推辭,那就打擾了?!?br/>
“怎么會打擾呢?”穆五笑了起來,“沈公子請,等下我讓下人去客棧把行李拿過來就行?!?br/>
沈凌嘆了口氣,想了想覺得,正好去給穆宏遠拆手術線!反正現在不去過幾天也是要去的,穆宏遠的傷口關鍵的部位應該已經長起來一點了,即使是拆線也是可以的了,不必擔心拆線之后再露出腸子骨頭。
三人直接轉彎朝著穆府的方向而去。身后不遠處,沈三站在一處攤位前看著攤位上的小冊子,里面都是歷年的考試試題,和一些寫的比較好的考試文章,許久一動不動。
“卓犖,你怎么了?想什么呢這么入神?”沈三身邊的書生用胳膊捅了捅他。
“嗯?沒什么,我們繼續挑!”沈三楞了一下道,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
穆府,韓式亦步亦趨的跟在沈凌身邊,沈凌讓穆五帶韓實先去客房,穆五也知道,沈凌的這位夫郎實在不是靈巧的人兒,也沒有推辭,非要讓他去見人,就先帶著韓實去安置,并找了另外的下人帶沈凌去穆宏遠養傷的房間。
穆宏遠見到沈凌前來,整個人瞬間精神起來,驚喜的道:“小哥來了。”
旁邊一個嬌柔的女子在沈凌進門的時候就低著頭站起來,手里捧著藥碗,玲瓏的身段凹凸有致,腰間還緊緊的束著粉色絹紗的腰帶,略略一移,便輕輕拂動,美不勝收。
沈凌眉頭微皺,養傷呢放這么一大美女不怕整天熱血上涌,影響傷口愈合?沈凌看向那名女子,冷漠的問道:“穆公子每日都要服用湯藥嗎?”
女子頭低的更低了,一言不吭。
沈凌忍不住有些不開心,問話呢聾了嗎?他對女人一向沒有什么特別好的耐性,非要類比的話就等于一個大男人看待另外一個大男人的心情,在他面前嬌柔溫和做事慢吞吞的,問個話還不出聲回答,真的很讓他有些急躁,沈凌干脆將目光轉向穆宏遠,問道:“你每天都服用湯藥?”
穆宏遠的目光還落在剛剛的女子身上,聽到沈凌語氣一點也不溫柔的問他的愛妾,也顧不得沈凌后面的問題,道:“小哥,這是我妾侍,性格比較膽小,你別嚇著她?!?br/>
沈凌聞言,他剛剛有嚇著她?不過還是轉頭看向女子,道:“這位夫人見諒?!庇洲D過頭看向穆宏遠,“好了,你現在告訴我你是不是每天服用湯藥?我給你的藥用了嗎?你該不會換大夫治療了!”
“沒有沒有!哪有!我還不信你嗎?”穆宏遠連忙解釋,“這可不是治病的藥,是我娘給我弄的補藥,說是愈合傷口快一點的?!?br/>
“我看看?”沈凌不回頭看身邊的女子,直接問穆宏遠。
穆宏遠點點頭,“那當然,你必須看看,萬一有什么藥性沖突就不好了?!?br/>
沈凌看了眼穆宏遠,伸手到距離女子一丈左右的位置,便不再往前伸,女子臉紅了一下,慢吞吞的將碗遞給沈凌,沈凌等了一會兒,才接過來,湊到鼻尖聞了聞。
“阿嚏!”好重的花香味道,沈凌揉揉鼻子,忍不住道:“這藥,是這位夫人熬制的?”剛剛進門的時候他就聞到了,越靠近床邊越濃,現在這碗的邊沿,味道更是明顯。
“是?。∏閮阂回炦@么貼心溫柔。”穆宏遠笑的仿佛一朵喇叭花,沈凌簡直不知道該怎么說,又端著碗湊到鼻尖聞了聞,這次他聰明的直接從碗的正中央去聞,這樣藥物的氣味會比碗邊沿的味道重一些,也好分辨。
“人參,黃芪,當歸,白芍,熟地黃,還有甘草,其他的分辨不出來了。”沈凌放下碗。
穆宏遠瞪大眼睛,“您真是神了,這幾味都對了?!?br/>
“還有其他的,聞不出來?!鄙蛄柚t虛的道,慶幸這個世界的中藥倒好像是和前世幾近一樣!他看了不少醫書才確定這一點的,為此,他還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命真好。
“我看看你的傷口?!鄙蛄璧馈?br/>
“嗯?!?br/>
“女子不出去?”沈凌余光瞟見身邊的人根本沒有走的意思,忍不住問穆宏遠。
“她是我侍妾,沒事?”
“好!她以前見過你傷口?”
“見過啊!”他回來之后都是情兒在照顧他的。
見穆宏遠這么理所當然,沈凌只好也理所當然的認為這個看著嬌嬌弱弱的女子,能面對這種能把一個流氓混混嚇到的傷口而做到面不改色。沈凌其實覺得女子害怕這么恐怖的傷口是本能問題,與喜歡不喜歡在意不在意無關,但是既然人家膽大不怕,那他也就不說什么了,女子也是有膽子大的嘛!
沈凌解開穆宏遠身上的紗布,露出下面因為結疤而顯得越發猙獰恐怖的傷口,沈凌敏銳的感覺到身邊的女子似乎僵硬了一下,余光瞟見對方臉還白了一陣,又收回注意力放在穆宏遠身上。
穆宏遠咬牙切齒的忍住痛,完全沒有精神關注外界人的表情,沈凌收回目光,專注于傷口上,仔細查看了一下,才輕輕的綁好紗布,道:“愈合的有點慢了,不過也可以拆線了,你是想等我考完試還是這幾天就拆?”
“?。俊蹦潞赀h緩了一陣,才松了一口氣,注意力集中起來,“拆線?那當然是現在,早一點拆早點了,我就算是好的慢一點也認了,小哥你都不知道,我現在成宿成宿的做惡夢,夢到我好好的,脫了衣服,身上一排一排的線,特別惡心特別可怕?!?br/>
沈凌點點頭,對手術線不熟悉沒有信心的古人,做這樣的夢確實是有可能的,想一想,整天在潛意識里擔心自己會一身線頭的過一輩子,也有點小同情穆宏遠,沈凌道:“那就明天一早,我還要準備些東西,府上我能找誰幫我準備?”
“就穆五!他爹是我們府上的管家,他以后是要接班的,最近管家身體不好在休養,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他在管著?!?br/>
管家??!沈凌越發覺得挖角的可能性渺茫了,索性放棄這個念頭,點點頭,道:“那成,他這人還不錯,我也挺信任他辦事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