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初上鴻門紅，疏樓更迭，龍麟不減風采，紫金簫，白玉琴，宮燈夜明曇華正盛，共飲逍遙一世悠然！”

“……”

宮燈熠熠，綿延十里，燦若星河。

一陣渺渺琴音，如潺潺流水，流瀉耳畔，少了一絲匠氣，閑適而又愜意。

宮燈盡頭，一座華亭默然佇立，精巧別致。

一人紫衣華服，信手撥著琴弦。

琴案上鏤空香爐中香煙裊裊，曇香幽幽。

徐徐秋風送來，輕拂起他落在肩頭的紫發，那是無聲的華麗。

秋風漸盛，綿綿秋雨隨之而來，空氣中混著泥土的味道讓亭中之人略微蹙眉，手中稍頓，琴音止。

園中不遠處，一人一襲白衣，拂塵微垂，撐著傘，踏著有些潮濕的青磚，緩緩而來。

涉階而上，來人靜靜站在亭中，許久，低沉的聲音響起：“龍宿。”

“劍子！汝看這宮燈幃如何？”

儒音優雅，龍宿隨手拿起琴案一旁的珍珠扇，紫扇輕搖。

“入座吧！”

劍子將手中的傘收攏，放在亭中一角，在龍宿對面落座。

“宮燈幃，一如龍宿以往的……”

“怎樣？”

“華麗無雙。”

“哈！”

仙鳳從一側奉茶，將茶盞放在桌上。

旋即輕輕喚了聲：“主人，先生。”又悄悄退下。

龍宿放下手中紫扇，加水，添茶，行云流水。

壺中沸水翻騰，平添一絲暖意。

龍宿將一杯茶放在劍子面前，才端起自己的茶杯細細品嘗。

“龍宿的茶藝，鮮少有人可比。”

劍子輕啜一口，方道。

龍宿輕輕一笑：“劍子今日來吾這里，恐怕不是簡單的品茶論道吧？”

“如今的情勢，龍宿怎么看？”

“如今的情勢，與吾這個退隱之人有何關系？”龍宿不答反問。

“耶！小隱隱于野，大隱隱于世，華麗無雙的龍宿豈能是小隱？

既為大隱，那這世，當如何處？”

右手摸索著茶盞精致的紋路，劍子一本正經地回答。

“這世，有天下無雙的劍子和天下第一的佛劍，無需龍宿插手。”

“三教先天當同進同退，豈可少了華麗無雙的疏樓龍宿。”

“腹黑的劍子，又是那句華麗的名言，汝不入地獄，使吾入地獄啊。”

龍宿似笑非笑，看著劍子，輕叱一聲，“汝的心思，這數百年也未曾改變啊。”

這一次，劍子并未說話！

長久的沉默，讓龍宿不禁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劍子。

只見他垂眸靜靜地看著手中的茶盞。

長長的睫毛投射下來的影子讓龍宿看不清楚劍子眼中的情緒。

“呵！你劍子仙跡也有舉棋不定的時候啊。”龍宿優雅開口。

聽到龍宿的調侃，劍子抬眸看了他一眼，復又道：“此番入世，禍福難料啊。”

龍宿一聽便來了興致：“汝百年前卜的那一卦，如今可曾解？”

劍子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卦不敢算盡，畏天道無常。”

“是啊，天道無常！”劍子仙跡一生遵循天道。

可曾想過，汝之身邊，總會有想要擺脫天道之人。

龍宿定定地看著劍子：“劍子仙跡，這個決定，你可會后悔？”

劍子藏在袖中的左手微顫，眼中的掙扎一閃而逝。

卻又用自己最平靜的聲音說出了兩個字：“不會！”

話音剛落，便覺得空氣微凝，寒氣彌漫，亭中兩人呼吸幾不可聞，只余瀟瀟雨聲。

“哈！果然是……！”

后面幾個字，龍宿說的極輕，似乎話未出口便被風吹散。

劍子未曾聽清，看了一眼龍宿，卻見他半臥于軟塌之上，雙眸輕闔，不再言語。

雨下了一夜，黎明漸進，天空泛起一絲魚肚白，卻仍舊有些暗沉。

兩人在亭中坐了一夜，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倏然，龍宿睜開雙眼，琥珀色的眼睛中似有一抹戾氣劃過，轉瞬即逝！

豁然之境內，劍子站在草亭之前，靜靜地看著東流的河水。

風拂綠柳，偶有幾片柳葉飄落，跌落水中，濺起一絲漣漪。

他同龍宿相交數百年，默契自是不必言說，有些事情，他雖不曾經歷，卻也能明白幾分。

可正是因為這幾分的明白，讓他選擇了逃避。

那一日龍宿問他可會后悔，其實他并不確定，可他還是選擇了在當時最為有利的答案。

世間之事，很多并不能兩全，他和龍宿身負天命，誰都逃脫不了。

修道之人崇尚太上忘情，可這太上忘情并非無情。

如今正道人心渙散，三教式微，他們三人被尊為三教先天，豈能坐視不理。

在龍宿與天下百姓之間，他還是選擇了后者。

“先生！”

劍子驀然轉身，卻見一人站在自己身后，正是——穆仙鳳，龍宿的侍女。

只見她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盆蘭花，安靜地站在自己身后。

劍子平常甚少侍弄花草，只能大約知道這是一盆蘭花，卻不清楚它的種類。

仙鳳看到劍子眼中的不解，開口解釋：“此花乃是文心蘭，主人養了甚久，今日特讓我帶來送給先生。”

頓了頓，又開口道：“主人說，宮燈幃和疏樓西風的曇花先生也曾見過，只是曇花一現，若如今再送予先生，怕是討不了好寓意，便讓我將這文心蘭送來了。”

劍子點了點頭，有些猶豫地道：“龍宿……他還說什么了嗎？”仙鳳搖了搖頭。

看著眼前的文心蘭，劍子心頭有些煩悶，卻還是將它放入房中。

安排妥帖，復又轉身離開，白色身影一瞬，便消失在豁然之境！

“華陽初上鴻門紅，疏樓更迭，龍麟不減風采，紫金簫，白玉琴，宮燈夜明曇華正盛，共飲逍遙一世悠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