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以潦從科研院醒來的第七十小時,他身上的大大小小傷都被處理過了,沒怎么傷到要害。</br> 這多虧他摔下去后反應夠快,不然他被發現的時候,就是一具還溫熱的尸體。</br> 戚以潦回想山下的一幕幕,樹枝往他眼球里扎,他走得好好的,也能摔,底下還正好是塊尖銳的石頭。</br> 那一切危險,都是他抵抗了命運之后。</br> 戚以潦靠在床頭,襯衣敞開,胸前纏著層層紗布,他聽著浴室里的水聲點支煙,幾個小時前的詭異感被他翻出來,品了品,嗤笑出聲,那時候他開著會,心臟毫無預兆地暴跳。</br> 回蘭墨府的路上忽想去明元山,那種沖動過于強烈,如果不去,就會抱憾終身。</br> 戚以潦起先是抗拒的,當他想到他小對象就在山上,抵抗的頻率就小了。</br> 一不留神,就讓那股詭念鉆了空子,他進了山。</br> “砰”</br> 浴室的門打開,戚以潦隔著煙霧掃向出來的年輕人,回憶他在山頂見到的那個人影,半隱于林間。</br> 當時他只見了一眼,就意識到和經常做的夢重疊。</br> 那一刻,像是命運之手扯住戚以潦的脖頸,拽著他過去,再之后,他和那人一起墜下懸崖。</br> 茭白擦著頭發爬到床上,沖著戚以潦鼻梁上的小朱砂痣發呆,掉懸崖這梗老啊,修仙背景里就是撿到神刀神珠神寶,各種神物,現代背景下,要是一個人下去,必定能遇到身份神秘的真命天子,兩個人的話,就打樁。</br> 戚以潦在山上說回來解釋,現在回來了,他卻不知道從何說起。</br> “禮玨呢?”茭白忽然問。</br> 戚以潦吸口煙:“問別人做什么。”</br> “你這次是第一次見他吧。”茭白又問了一個問題。</br> 戚以潦拉開他睡衣,煙草味的吻他肩頭跟脖頸。</br> 茭白丟了毛巾,任由戚以潦用動物找領地的吻法吻他。</br> 戚以潦的深思糾結,茭白明白,沒法說就是,離奇的真相太沉,抖不出來。</br> 茭白的頸窩一疼,他吸口氣,現在戚以潦還沒恢復記憶,不知道自己是二次覺醒。</br> “小助手,我能透露我的來歷嗎?”</br> 【不能。】</br> “被動的透露呢?”</br> 【看范圍。】</br> “比如世界是漫畫,大家都是紙片人?”</br> 【不可。】</br> 茭白氣笑了,那還說個屁。</br> 算了,不透露就不透露了,關于世界的本質,他和戚以潦心知肚明,只差那層膜而已,戳不戳破,對生活構不成影響。</br> 這不是漫畫嘛,戚以潦問他來歷,說起命運設定,他們探討感慨的部分就當是漫畫里的留白吧,留著。</br> .</br> 戚以潦睡了,茭白睡不著,他一只手被戚以潦攥著,一只手刷手機。</br> 好家伙,禮玨上熱搜了,還是熱一。</br> 標題是,#明元山驚險絕戀#,就很迷。茭白點進去之前,想象不出是什么內容,點進去之后,他差點沒拿穩手機。</br> 戚以潦是被人拉上來的,禮玨沒人管,他自己竟然上來了,主角光環還留著點呢。</br> 上來就算了,還站在了明元廟的古塔上面,也不知道怎么上去的。他滿身臟污地站在古塔靠近蓮池的那一邊。</br> “沈而銨……”</br> 禮玨對著手機攝像頭大喊,“沈而銨!”</br> 鳥雀飛過來,停在他后面的塔尖上,他那雙漂亮的眼里留下瑩透的淚水,咬緊的唇瓣松了松,沾血的唇蠕動,“祝你幸福。”</br> “我要走了。”</br> 禮玨露出絕美的笑容,他張開手臂,做出要飛翔的動作,閉上被眼淚打濕的睫毛,笑著說,“我要去找奶奶了……再見了……”</br> 手機在晃,緊接著爆出一聲凄厲的哭吼,“下輩子,我還要再遇見你!”</br> “沈而銨,我愛你——”</br> 視頻的角度朝上,最后一幕是霧蒙蒙的天空。</br> 茭白快速刷新聞,警方已經驗證,禮玨死了,當場死亡。</br> 視頻是禮玨掉下去前發出來的。</br> 他選紅綠相接的蓮池,死都挑了個美麗的地方,對來世抱有最大的期待。</br> 微博上都是在可惜禮玨,為他的美貌震撼。</br> 臉上臟成那樣了,也能看出絕色。</br> 禮玨留給這世界的聲音,會讓沈而銨承受一波輿論,那或許正是他的目的,他要沈而銨為他費心。</br> .</br> 茭白的思緒被一道古怪的目光打散,他轉頭看不知怎么醒來的戚以潦,發現對方的神色不對:“怎么了?”</br> “難受。”戚以潦把腦袋埋進他的脖頸里。</br> 茭白放下手機:“藥效開始退了?”</br> “或許。”戚以潦分不清心臟跟頭部哪個更疼,甚至覺察不出是真的疼,還是幻覺,他只是把自己的鼻尖緊貼著年輕人的皮膚,深嗅令他熟悉的味道。</br> 茭白看天花板,戚以潦的意識剛覺醒,他還沒來得及梳理消化,藥劑的藥效就提前大幾個小時減退,再加上身上有傷,三重傷害。</br> “我問問研究院那邊。”茭白才剛夠到手機,就被戚以潦抓住手,塞回他懷里。</br> 戚以潦的副作用比茭白預料的還要嚴重。</br> 不止痛苦,還脆弱。</br> 戚以潦已經進組了,頭像是個金色的“百”字,邊角設計是貓耳朵。</br> 如果他沒進組,大白貓這會兒一定蔫了,無精打采地縮成了一團,偶爾軟軟對茭白“喵嗚”一聲。頂著高冷金貴臉,一副柔弱樣。</br> 茭白看分組。</br> →這一世的緣【知己】0/1</br> →此生永不負【摯親摯友】0/2</br> →生生世世的守護【愛與神明】1/1</br> →一生難忘【最熟悉的陌生人】0/3</br> 戚以潦把他當神。</br> .</br> 茭白哪都去不了,他被戚以潦禁錮在了床上,憋得膀胱要炸了才去上廁所,對方還跟著他,牙齒叼住他的后脖子。</br> 一泡尿灑成了“S”形,抖抖索索地濺到了馬桶周圍。</br> 茭白隨意清理完,就被戚以潦拖回了床上,兩人沒干別的,就對著監控墻。</br> 戚以潦點開一個畫面,便要求茭白擴講對應的片段。</br> 茭白心里很亂,只剩下沈而銨還沒進組,肯定快了,他有預感。這種隨時都要完成任務的心情說不出的復雜。</br> “你死了我怎么辦,我也活不成了!”</br> 茭白突然聽到自己的聲音,他抬頭去看對面的監控墻,入眼是醫療倉的一幕。</br> 監控里的茭白發瘋地往戚以潦唇上撞,眼淚落在他的鼻梁上面,滑進的頸側,留下淺淺的水痕。</br> “別看了吧。”茭白要搶戚以潦手里的遙控器,想把監控關掉,卻被他用猩紅的眼眸盯著。</br> 戚以潦抵著茭白的額頭,和他對視。</br> 躺在下面的茭白滑下去一些,吻上戚以潦的襯衣扣子,唇一路往上移,蹭過他胸膛的紗布,貼在他滾動的喉結上面。</br> “我不想死,我也累啊,我都撐下來了,你放棄什么,你別想睡下去”</br> “……”</br> “我自己討了個條件想要解脫,我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我都想好了怎么踢開石頭去找你,不管多難我都能做到,未來我也有在想。”</br> “……”</br> “求你了,”</br> “求你了,活下去,別死,你給我活下去,我們一起活下去,”</br> “戚以潦!”</br> “喜歡你。”</br> 嘀嗒——</br> 走廊上的大掛鐘停在三點整。</br> 戚以潦醒后的第七十二個小時,他昏倒在了茭白身上。</br> .</br> 暴雨降臨,蘭墨府噼里啪啦響。</br> 戚以潦陷入昏睡,茭白焦急地在房里來回走動,任務完成后他就要走了,他要怎么留下信息?</br> 【警告,玩家茭白的心思是和規則作對,會被抹去】</br> 茭白滯住:“草。”</br> 他給章枕打電話:“哥,你在做什么?”</br> 章枕說他在心理醫生那,很快就回去了,三哥平安了,他才得知事情大概。這讓他很內疚,加強了他快點養好身體的決心。</br> “白白,三哥怎么樣?”章枕問道。</br> “睡了。”茭白說,“我有幾句話想告訴你。”</br> 章枕察覺出他的異常:“哥在聽。”</br> 茭白正要開口,電子音就再次發出警告。</br> 【提醒玩家茭白,你現在想做的,都是無用功。】</br> 茭白接著說:“活著才有希望。”</br> “你和我沒有血緣關系,我把你當親哥,我希望你能擺脫病魔,做回以前的大美人,永遠保留我當初看上的善意。”</br> 小助手沒聲了,似乎沒想到茭白不是不聽勸,還傻逼地試圖透露身邊人某些暗號,指著能順利回來。</br> 茭白忽然回頭,對上了一雙爬滿血絲的眼睛。</br> 戚以潦的記憶回來了。</br> 眼神的變化太明顯,失憶前的戚以潦眼神年輕明亮,恢復記憶后的就暗沉了許多。</br> 茭白掛掉電話,聽戚以潦說,“過來。”</br> 他走到床邊,戚以潦握住他的手,“有沒有怪過叔叔?”</br> “有。”茭白說。</br> 戚以潦笑著吻了吻他的指尖。</br> .</br> 戚以潦恢復記憶后的第一件事是吻茭白,第二件事是從臥室的保險柜里取出金屬籠,這不是他出事前戴的那個,是備用的,他要去衛生間佩戴。</br> “你干嘛?”茭白站在床上沖他咧嘴,“醒來就要戴?”</br> 戚以潦無奈:“叔叔習慣了。”</br> “行,你就抱著你的習慣過日子吧。”茭白冷哼。</br> 房里靜了幾秒,被戚以潦的一聲笑擊潰。</br> “呵。”</br> 戚以潦一手勾著金屬籠,一手抄進凌亂的黑發里,優雅地捋兩下,他撩了撩眼皮,眼神深邃而晦暗地看過去,“不戴了,你管?”</br> 微妙的寂靜再次橫在茭白和戚以潦之間,這次被茭白打破,他的腳在被子上踩了踩,走到床沿:“等你傷好了,我們試試?”</br> 戚以潦愣了瞬息,轉過身。</br> 茭白一臉懵逼,老變態走什么,不想試?拉倒!誰他媽稀罕!他跳下床,拖鞋還沒穿上,就聽戚以潦道,“去哪?”</br> “不是說要試嗎?小白,你玩叔叔?”</br> 戚以潦聽不出語氣的聲音夾在“叮”聲里,保險柜的門又被他打開。</br> 茭白下意識往那看,下一刻他撒腿就跑。</br> 我草,保險柜還有第二層,里面全是能讓他失禁的東西。</br> 老變態不知道準備了多久,真他媽不是人!</br> .</br> 茭白沒跑掉。</br> 外面電閃雷,古堡里靜得像一座墳,五樓的臥室卻被包裹在炎夏的潮水里,浪打著浪,白沫四濺。</br> 茭白要動,跪在他身后的戚以潦就悶聲道,“叔叔身上有傷,體力有限,你乖一點。”</br> “……”茭白磨著牙罵,到嘴邊的聲音全散了。</br> 戚以潦按著年輕人,一下一下逗他哭。三年半前,戚以潦去明元廟為母親超度,無意間看見一個少年跪在大殿祈福,和他夢里的那個背影跟聲音都很像,他的心里有什么在叫囂著讓他進殿。</br> 那種急迫的欲|望來得突兀,戚以潦站在殿外,隱忍得面部有些猙獰,脖子上凸起青筋,心臟劇痛,可他走不了,他便闔上眼,口中一遍遍地默念“克制”。</br> 當戚以潦壓住那股念想的時候,腦中就響起翻頁的聲音,伴隨一個模糊紙張,他看見了自己的名字,還有“男二”的字眼。</br> 再就是他的成長,以及夢境內容。</br> 世界是假的。</br> 他是男二,一個重要配角,這個世界有主人公,他的命運是在配合主人公。</br> 為了防止自己被再次支配,他開始加大蘭墨府的監控,臥室按得尤其多,密密麻麻,一雙雙眼睛一樣,時刻監視著自己。</br> 就連偶爾應酬才住的“締夜”房間也按了很多。</br> 半年后,他抓住了一只小山貓。</br> 戚以潦撫摸眼前人不住顫栗的潮濕背脊,重抵了一下,不管你是從哪來的,別走就好。</br> 走也走不了。</br> 他正嵌在年輕人的靈魂里。</br> .</br> 茭白錯了。</br> 大錯特錯,驢有什么錯呢,驢是無辜的,錯的是驢的主人。</br> 茭白不知道外頭的雨是夜里幾點停的,他只知道紙片人1太逆天了,都受傷了,還這么能干。</br> 其實也就兩次吧。</br> 只不過第一次十幾分鐘,第二次從前半夜跨到了后半夜,而已。</br> 不能這么墮落,茭白從戚以潦身上爬下來,屁股還沒碰到床被,就被抓回去,摁好。</br> 磨磨蹭蹭之后,茭白窩在戚以潦懷里睡覺,天亮了,窗簾沒拉嚴實,有晨光鉆了進來,他迷迷糊糊間聽見了電子音。</br> 【玩家茭白的最后一個好友已經進組,恭喜。】</br> 【任務數據正在核對中,等耐心等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