茭白是自己走出“締夜”的，他站在臺階上仰望夜色，這會兒是后半夜了，沒什么星星。</br> “小秋少爺。”司機催促。</br> 茭白一哂，那司機看他的眼神跟看個下賤婊|子一樣，嘴上卻這么喊他。</br> “急什么，我頭還暈著呢，我緩一緩。”茭白的手臂上多了個針眼，他輸過液，退了燒，人精神多了。</br> “締夜”竟然有一支醫療團隊。大概是怕富家少爺們玩過頭，需要給玩具們急救縫補吧。醫療團隊……這又是漫畫里沒提到的東西。</br> 茭白一步步走下臺階，他走到車邊，沒有立即坐進去，而是和戚家的司機站在一起，拍拍對方的肩膀：“老哥，有煙嗎？”</br> 司機一臉豬肝色，他生硬地勸說：“小秋少爺，我看你挺不舒服的，還是別抽煙了，回去喝點水吧，身體要緊。”</br> “多謝關心。”茭白友好地給司機理了理翻起來的衣領，他的唇角上翹，露出一對兒尖利的小虎牙，“出發吧，老哥，麻煩你了。”</br> 茭白打開車門，慢慢坐進去，余光捕捉到拐角處有一輛黑車正往這邊來，又滑稽地來了個急剎車，發出讓人頭皮發麻的摩擦聲。</br> 不用跑過去看，茭白都能想象得到，駕駛座上的人震驚得眼珠子往外突，想撞死他，又不敢得罪他坐的這輛車的主子，只能硬生生憋著，一臉吃到了屎卻不得不往下咽的扭曲表情。</br> 茭白進來這里以后受到的憋屈跟郁氣，這會總算是散了不少。</br> 那車里的狗比是沖動殺人，昏了頭開車過來蹲點，一副正宮捉奸的德行，其實自己也只是條狗，他錯過了此時的機會，以后就不敢了。</br> 茭白放松地靠在后座，看漫畫的時候，他就狗血下飯，香死了，當他自己成了其中一員，那就一言難盡了。</br> 茭白的愿望是盡快抽身出來，遠離主劇情相關的所有人，尤其是遠離主角受，但現實卻剛好相反，他要往漩渦里跳。</br> 得跟列表中的八個好友培養活躍度。八個啊，可去你媽的，真坑。</br> 就在茭白昏昏入睡之際，車毫無預兆地掉頭了。</br> 茭白透過后視鏡跟司機對視一眼，他把嘴邊的詢問咽了下去，口袋里的手指甲大力摳了下手心。</br> 暴露了。</br> 茭白轉頭看窗外，城市的夜景隔著玻璃窗，在他瞳孔里急速倒退，怎么暴露的？</br> 從他發燒暈倒到現在，幾個小時過去了，戚以潦根據什么發現了他的異常？</br> 茭白的后背猛地離開皮椅，是監控！</br> 戚以潦的房間里按了監控，十有八九還是全方位的。</br> 只有這個可能了。</br> 茭白靠回去，整個后心汗濕一片，他降下車窗，夜風瘋狂涌進來，吹亂了他的額發，傷口隱隱作痛。</br>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反正沒有常規的系統監督，不需要角色扮演，干脆就說以前是裝的。</br> 人生在世，誰還沒幾張面|具呢，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懂。</br> 茭白心想，只要他不親口說自己是穿進來的，沒人想到這上面去。</br> 況且，哪怕他有意或無意間說了，也不會信的。</br> 要是讓那伙天之驕子知道自己只是漫畫里的人物，是作者畫出來的，他們會把茭白送進精神病院，讓他死在里面。</br> 真相有時候就該埋起來。</br> 茭白蹦到嗓子眼的心跳逐漸下降，歸位，他趁著在路上的時間養精蓄銳，這場戰不知道要打多久。</br> 締夜</br> 電腦前，戚以潦夾著煙的手伸向煙灰缸，蓄了長長一截的煙灰被他輕抖了進去，他的目光始終落在多個角度的監控畫面上面。</br> 章枕百思不得其解：“是什么原因，能讓一具空殼在瞬間多了靈魂？”</br> 戚以潦點擊鼠標，畫面從頭播放。</br> 鏡頭下的青年原本赤身躺在床上，閉著眼，瘦骨嶙峋的四肢籠著一股腐爛灰敗的氣息，片刻后，他突然睜開眼睛，先是愣怔地東張西望，接著就呼吸急促，喘不過來氣一樣抓緊身下的床單，唇上的血色飛速褪去，瞳孔緊縮。</br> 之后青年的行為就更匪夷所思了，他竟然抖著手穿好衣服躲到了桌下，濕紅的眼里盡是害怕無措和不敢置信，其中還夾雜著回憶，悲憤，自嘲，恍惚……</br> 他似乎是在逃避什么，卻又不得不強迫自己面對現實……不論是情緒的豐富程度，還是轉變頻率，都極為詭異。</br> “有點像是中邪。”章枕猶豫著說出自己的想法，除了這個，還有種可能，王初秋在成長環境的打壓下學會了順從，也只懂順從，慢慢的，他的心性就沉睡了爛掉了，今晚他“醒”了，“活”了，總結起來，就是所謂的分裂。</br> “中邪？不見得。”戚以潦掃了掃房里的那些小型監控安置地。</br> “那就是分裂癥。”章枕接了個電話，低聲道：“三哥，人載回來了。”</br> 戚以潦把煙頭摁進煙灰缸里：“送到隔壁去。”</br> 章枕立刻出去接應，他們只是來南城賀壽的，明天中午參加完宴會就走，三哥沒時間管這件事，也不會管的，不相干，沒必要。</br> 沈家不同于其他名門望族，沈老太太吃齋念佛多年，十分看重鬼神命數一說。沈家人手上是不能沾血的，有什么事都讓下人做，自己不但要撇清，還要進廟待一待。</br> 倘若監控里的青年真的中了邪，那事態就嚴重了。</br> 戚以潦叫住快要走到房門口的章枕：“把床上的用品換一下，所有。”</br> 章枕撓撓頭，先前他要抱王初秋的時候，三哥阻止他說別碰臟東西，他就懷疑是王初秋自作主張地做了什么，讓三哥嫌棄了，現在更加確定了這一點，他在心底嘆氣，今晚是三哥要留下王初秋的，大家都以為三哥能放松放松了，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結果。</br> “是。”章枕道。</br> 下一刻，他又聽主子開口：“還有桌上的那罐茶葉，一起扔了。”</br> .</br> 凌晨一點過半，茭白回到“締夜”，站在彌漫著濃重栗子花味的房間里，左邊是凌亂大床和昏迷不醒不著寸縷的小辣椒，正前方是衣褲都在身上，只解了兩粒扣子的沈寄。他比戚以潦大幾歲，將近四十，眉目冷冽俊朗，兩條大長腿跟精窄腰身引人矚目。</br> 【你的好友沈寄已上線】</br> 頭像是皮卡丘。</br> 黃橙橙的一團，兩只耳朵豎起來，小短手縮在身前，扁平的閃電尾巴翹得老高，臉上有兩小坨腮紅。</br> 茭白確定沒看錯以后，他猛吸一口氣，心里的小人瘋狂吶喊：好可愛，想吸！</br> 可等他往浸滿古早總裁味的老男人那瞟了一眼以后……</br> 皮卡丘頓時就不香了，拜拜。</br> 漫畫中的沈寄頗有威名，作者給他安排了好幾個高光時刻，送他上了重要配角的首位，他在漫畫外的超話排名和同人熱度僅次于戚以潦，輸就輸在他后來有官配。</br> “先生。”茭白喊了聲，這老家伙的毛發跟性|欲一樣旺盛，沒有脫發的跡象。</br> 沈寄的嗓音里帶著雄性動物結束交|配的慵懶：“去給我拿鞋。”</br> 茭白：“……”</br> 原主還要干這個活？</br> 茭白愛看BE狗血渣賤類的漫畫，印象里有不少是關于金主跟小情人的，他們的相處模式也是這種。</br> 幾秒后，茭白在心里呵呵呵，不，不一樣。</br> 這老男人不只是要他拿鞋，竟然還要他伺候穿鞋。</br> 茭白咬了咬牙，半蹲著把皮鞋放地上，小腿突然被踢，他措手不及，噗通跪了下去。</br> 沈老狗！你媽死了！</br> 茭白膝蓋疼得快要裂開，他咬牙跪在地上緩解疼痛，頭頂是冰冷且令人發毛的審視目光，看來戚以潦已經將監控視頻交給這老東西了。</br> “鞋。”沈寄不耐煩地冷冷道。</br> 茭白很想抄起皮鞋抽沈寄大嘴巴子，用最大的力氣抽，抽得對方滿地找牙，哭爹喊娘，但他的處境由不得他那么干，現在還不行，要忍。</br> 會有機會的，老子要把沈寄抽成豬頭。茭白通過腦補安撫了自己，他碰到沈寄小腿的那一刻，根本不用糾結接下來該怎么做，這副身體的肌肉反應就幫他完成了為對方穿鞋的行為。</br> 一氣呵成。</br> 茭白簡直要笑出聲了。</br> 對原主而言，男兒膝下有黃金，他站著就夠不著，需要跪下來才能撿得到。跪著跪著，就起不來了。</br> “你在想什么？”沈寄俯下|身，衣領里的薄荷味混著在小玩意身上沾染的甜|膩香飄了出來。</br> 茭白垂眼：“什么都沒想。”</br> “抬頭，看著我說。”沈寄厲聲命令道。</br> 艱難忍住想要服從的茭白：“……”你媽的，原主是被pua了嗎？</br> 茭白正要起身，冷不丁地被沈寄扣住了后脖，那手掌又冷又寬，捏他像捏小螞蟻一般，他不適地掙扎起來。</br> 沈寄一手掐住茭白的脖子，一手扯下他的上衣，干燥修長的手指從上劃下來，停在他尾椎上面那一寸。</br> 這副身體的尾椎曾經受過傷，就是沈寄的指尖所停之處。</br> 茭白跪趴在沈寄腿前，背上狂起雞皮疙瘩，危機意識讓他的四肢開始發抖，呼吸急促，他要跳起來反擊的前一秒，沈寄掐著他脖子的五指收緊，在他感受到窒息的瞬間，貼著他尾椎那一處的指尖猛然向下一摁，力道恐怖且殘忍。</br> 茭白痛得臉色泛青，抽搐不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