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而銨抿直唇，他好像也不懂原因，皺起的眉間透著迷茫，很快又變回了往常的沉靜。</br> 茭白剛剛是隨口一問，沒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甚至連答案都不想知道。這人啊，就不能操心得太多，他只管活躍度就好了。</br> 茭白發現他跟沈而銨的活躍度從295變成了30，那05的漲幅可以忽略不計，他又憂又喜。</br> 憂的是，他都斷三根肋骨了，沈而銨對他的興趣竟然也沒怎么增多。仿佛在沈而銨的心里，茭白就是這樣一個會不顧自身危險去保護朋友的人，并不感到意外。</br> 喜的則是，幸好興趣度跟兩肋插刀的關聯并不大。</br> 否則的話，要是關聯大，那他怕是要為了和其他七個好友拉近關系，把胳膊腿全都拆一拆。</br> 茭白發覺沈而銨把拎過來的布袋放在了他的床頭，他生出了點好奇“那里面是什么？”不像是水果。</br> 沈而銨從布袋里拿出了一摞試卷習題冊，整理好。</br> 那都是茭白上周因為出事沒做完的作業，還有這周發的各科卷子，以及沈而銨的筆記。</br> 茭白“……”</br> 大可不必。</br> 病房外，院長背著手看了會就走。</br> 主治醫生小步跟隨“院長，要通知沈董嗎？”</br> 院長腳步不停“那位大人物貴人多忘事，通知他會顯得小題大做。”</br> 主治醫生遲疑道“可里頭的病人跟沈少爺……”</br> 院長壓低聲音“怎么，你看出了小孩子間的情竇初開，朦朧曖昧，還是年輕人常講的粉色泡泡？”</br> 主治醫生回想了一下病人入院至今和沈少爺的相處，以及沈少爺送他來醫院的畫面，確定道“那倒沒。”</br> “同學情誼罷了。”院長憶起往事，有感而發，“這要是能從學校走到社會，一路同行下去，那就是摯友，這可比什么情情愛愛堅實珍貴多了。”</br> “說的也是……沈老夫人那也不打招呼嗎？哪天她知道了，會不會怪我們知情不報？”主治醫生光想想就有點吃不消。</br> 院長立刻嚴厲起來“我們知什么情？”</br> “我們是醫生，從來都只關注病人的病情，不關注病人的私事，其他的我們一概不知，通通不知！”院長板著臉訓話。</br> 主治醫生把口罩拉下來，擠眉弄眼“院長，說這么多，其實你就是怕那老夫人吧。”</br> 院長“……”</br> “回你的診室去。”他背著走繼續往前走了。</br> 捻一個佛珠，就念一句阿彌陀佛的慈悲之人，也有可能是最歹毒的人。</br> 豪門老太太可不是吃素的。</br> 茭白在醫院待了一周左右就出院了，沈而銨給他請了護工，是個本地的大叔，晚上會回自己家，白天過來。</br> 夜里茭白要干嘛，都是他一個電話把隔壁屋的沈而銨叫過來，給他搭把手。</br> 死黨這張金牌既然已經到了茭白手里，他就會好好利用。</br> 茭白側臥在床上刷了會微博就看微信，這些天他沒敲過章枕。對方也沒找過他。</br> 都這么久了，每次都還是由他主動。這樣不行。</br> 干脆這次做個實驗，他要看看在他不主動的情況下，章枕會不會聯系他。</br> 如果不能，那他就要換個策略了。</br> 茭白躺了會就喊來護工扶他起來走走，躺著太痛苦了，還是站著好，他挪步到洗手間照照鏡子，嘖，養起來的一點肉又沒了。</br> “大叔，晚上吃什么啊？”</br> 大叔報了幾個菜。</br> 茭白一點**都沒，他突發奇想，快速給手機上的三個號碼中的其中一個發了條信息。</br> 下午第一節課下課，副班長來找沈而銨說事，高三生在高中過最后一個元旦，要辦晚會，7班的節目還沒影呢。</br> 平時沈而銨都是認真聽，聽完給意見，這次他中途突然拿出了手機。</br> 副班長“……”班長，學校還禁止帶手機呢，你這么明目張膽地拿出來，不太好吧？</br> 沈而銨只會收到一個人的信息，所以他才當場就查看了。他給對方的備注就是名字。</br> 茭白我最好的哥們，我晚上想吃火鍋。</br> 沈而銨沒覺得茭白想一出是一出，沒事找事，只是跟副班長說了聲“晚點再談”就離開教室，他找地方打給醫生詢問確認了一番才回茭白。</br> 沈我問過醫生，你暫時還不能吃火鍋。</br> 茭白我能！</br> 沈而銨仿佛能透過這兩個字感受到茭白的激動和堅決，他有點無措，這狀況以前沒處理過。</br> 肩膀忽然被拍，一個刺頭湊上來，“銨哥，你跟誰發信息呢？”</br> 沈而銨把手機放回口袋里“朋友。”</br> 梁棟收到了極大的沖擊，除了他，銨哥還有別的朋友？</br> 不是他臉大，是銨哥跟其他人合不來。</br> 梁棟好奇地嘿嘿笑問“誰啊，是不是哪班的妹子？介紹介紹？”</br> 沈而銨往教室走，答非所問“棟子，你還，討厭茭白？”</br> “廢話。”梁棟的表情秒變臭，“銨哥，我真不想聽你提他，我覺得他從你嘴里出來，都把你弄臟了。”</br> “真的，我就擔心你被他騙了，讓他進我們的圈子，那其他家族的知道了不得笑死你？”跟自個老子的前情人稱兄道弟，感天動地。關鍵是那人還惦記他老子，利用他呢。</br> 然而字里行間全是嫌棄輕視的梁同學，這一刻卻咕噥起來“茭白一周都沒來上學了，你說我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br> 剛才沒有反應的沈而銨驀然出聲“你有，他的手機號？”</br> 梁棟說“我有啊。”</br> “我沒跟你說嗎，就那回，福緣樓那件事的第二天放學，他給我打了很多電話，問我有沒有跟你在一起，莫名其妙的，那腔調你是沒聽到，跟平時完全不一樣，”梁棟罵罵咧咧地發牢騷，“他肯定是從班上不知道哪個孫子那弄到的我的號碼。”</br> 沈而銨摸口袋，摸出一張正方形紙片，他邊走邊折。</br> 梁棟看到銨哥把折壞的紙蜻蜓丟進了垃圾簍，他的面皮抽了抽。銨哥那么會折蜻蜓，最近卻一次兩次的出錯。</br> 銨哥有秘密了。有不想跟他分享的東西了。</br> 說起來，茭白拿家伙到底什么情況？別不是死了都沒人收尸吧。</br> 梁棟極度不情愿地戳了班級群，找到茭白的女同桌私聊。找人打聽茭白似乎見不得人，他必須偷偷摸摸地干。畢竟他在一眾小弟面前都是挑茭白的刺，各種看不慣。</br> 女同桌沒回信息。</br> 等梁棟進教室的時候，她直接扯開嗓子當著全班人的面喊他“你找我問茭白啊？我也不清楚他的家里是不是出了事，你要是實在擔心，可以去問問老班！”</br> 班上靜了一秒，大家都看向梁棟。尤其是他的小弟們。</br> 梁棟“……”</br> 這課不上了，老子翹了，再見！</br> 茭白在家等火鍋，他等啊等，等得嘴里的分泌物都多了起來，兩眼泛綠光，整個人都成了望銨石。</br> 可當沈而銨真的把火鍋擺在茭白跟前，他就沒了胃口，孕期的準媽媽都沒他變得這么快。</br> “你吃吧，我看著你吃。”茭白強顏歡笑，“你吃了就當是我吃了。”</br> 沈而銨不愛吃火鍋，他看了看茭白期待的眼神，安靜地拿起了筷子。</br> 茭白耷拉著眉眼，萎靡地聞著香味“對了，這次的事，你家里知道了不？”</br> 沈而銨搖頭。</br> 茭白的表情有點失控，這少爺一個人擺平了？怎么擺平的？</br> 啊對了，他前不久就說了的，有人可以用。</br> 好吧，主角攻嘛，可以的。</br> 茭白的神經末梢開始松懈，語調懶散了起來“你自己的傷看過沒？”</br> 沈而銨吃掉碗里的一條萵筍“沒事。”末了又補充幾個字，“都是皮外傷。”</br> 茭白有一點不滿，沈少爺太悶太靜，獨處的時候挺費勁，他想起對方的人設砸了咂嘴，就這說話的頻率還算多的了，以后話更少。</br> “你不想別人知道你跟我住在一起。”</br> 沈而銨看著臉色憔悴的茭白。所以家里不清楚他出了事受了傷，新室友為他斷三根肋骨，躺在這里。棟子也不知情。</br> 猝不及防被猜中心思的茭白訕笑，沈少爺，實在是對不住，我和打你的那伙人一樣雞賊，捏準了你的脾性，確定你不會對家里透露你的生活和學習大小事，才敢搬過來。</br> 因此茭白是絕不會把他和沈而銨合租的事告訴別人的，他都是盡可能地掩藏，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最好能拖到搞定沈而銨的那天。</br> 那是理想局勢。</br> 假如有突變，那就見招拆招，人是活的，總有路走。</br> 茭白避開了沈而銨那雙和他老子一樣有穿透力的眼睛，半開玩笑道“被你說中了呢，我身份尷尬嘛，你奶奶知道了，會以為我要帶壞你，那還不得整死我。”接著茭白哈哈，“不止你奶奶，還有你兩位父親，他們都饒不了我。”</br> 沈而銨看著沸騰的火鍋，反應遲鈍地掀起眼簾“兩位，父親？”</br> “沈寄和梁棟唄。”茭白揶揄。</br> 沈而銨的目光在茭白臉上停留了許久，他輕眨眼睫，意義不明道“我第一次聽到別人叫他名字。”</br> “不習慣啊？多聽聽就習慣了。”</br> 茭白撐不住地閉上眼睛，半睡半醒間想，齊霜那天來學校找他對峙的時候，他還奇怪對方怎么沒有提他搬到沈而銨那兒的事。按理說齊霜既然知道他在三中7班，鐵定會查個明明白白然后發瘋咬人。</br> 這會兒茭白才了然，齊霜不是漏掉了那一茬，是沒查出來，想必是沈而銨做了什么動作給遮過去了。</br> 此時的沈而銨是個好孩子啊，還會默默替他打掩護。</br> 茭白陷入沉睡之際，被子被一只手壓了壓，耳邊隱約響起沈而銨的低語“如果，你再碰到那個人，不要在他面前，那樣叫。”</br> 你那根自以為藏得很好的反骨已經被那個人看見了，千萬不要被他掐住。</br> 否則，你會再次被拴起來。</br> 那條狗鏈會比第一條更加牢固。他也不會再把狗鏈交到老太太手里，而是親自栓著你，直到你的反骨被他抽出來，失去血性和自我，成為一只真正的，只懂臣服于主人的寵物。</br> 而現在的我遠遠不是他的對手，無法幫你脫身。</br> 茭白連沈而銨什么時候吃完火鍋走的都不知道，他做夢了，夢到的是爸媽的死，這不是他頭一回做這個夢，可這是他唯一一次沒有在夢里刨著墓碑絕望大哭。</br> 大概是肋骨斷了，睡夢中都潛意識的不敢亂動。</br> 不知過了多久，茭白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覺不舒服。</br> 那種不舒服不是生理上的，是心理上的，就像是被人剝了衣服褲子，用放大鏡貼著皮膚，一寸一寸考量。再拿很細的鋼筆一筆筆描摹。</br> 茭白蹙著眉心睜開了眼睛，看見了站在床邊抽煙，滿身煙酒味的……沈老狗。</br> “是夢。”</br> 茭白閉眼，下一刻他就被抓住睡衣提了起來，一團辛烈的煙霧混著酒氣噴在了他抖動的眼皮上面“夢醒了，小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