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束手無策的討論聲越發(fā)激烈。</br>　　“電除顫”這個詞鉆到沈寄耳中的時候,他的太陽穴跳動的力度加大，連帶著整個腦部都抽痛了一下。</br>　　沈寄邁步走向病床“讓開。”</br>　　一堆白大褂還湊在他前面，那片白連在一起,被現在的沉重氣氛一襯托，像停尸房的裹尸布。</br>　　“都滾出去！”沈寄用力錘了下床頭柜,那上面的物品顫得掉了一地。</br>　　病房里瞬間寂靜無聲。醫(yī)護人員們面面相覷，這病人身份特殊,牽連到了南沈西戚兩大家族，他的心電圖現在紊亂成那個樣子了都，而且還找不出病因所在,他們能出去嗎？人要是死了,怪的還不是他們。</br>　　桌旁的戚以潦揮了下手。</br>　　醫(yī)護人員們會意地退后,站到了墻邊，將病床前的位置騰了出來。</br>　　“不想活？”沈寄俯身,兩只手撐著床沿，貼近臉色灰白的青年,“小狗，你的反骨呢？”</br>　　沈寄看他唇上坑坑洼洼的傷口，嗓音嘶啞“你對付我的時候，那身刺不是很尖嗎,都敢忤逆我，在我面前撒野，一次次挑戰(zhàn)我的底線，不服輸不認命的那股子勁不是很足嗎，為什么不想活了？”</br>　　說到后面,沈寄的音量越來越低，字跡黏在喉嚨里,猶如情人耳鬢廝磨的呢喃。</br>　　沈寄想起什么，背脊彎得更低了一點，他幾乎抵上了青年的鼻尖，面色似嘲似無奈“就因為昨晚讓你跪祠堂？”</br>　　八成是了。</br>　　當時這小狗看他的那個眼神，讓他心里扎的那根小刺，乍然間長成一片荊棘。</br>　　幾個月過去了，一根刺都拔不掉，更何況是荊棘。</br>　　“我不知道你玩的什么把戲，連醫(yī)生都查不出來。你醒過來，以后都不讓你跪了，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沈寄撫摸青年的下巴，指腹描摹他清瘦的臉頰線條，冷笑著承認自己認輸，“你的欲擒故縱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你贏了，小沈太太。”</br>　　戚以潦半搭著的眼睫微掀，下一秒，</br>　　監(jiān)護儀發(fā)出警報。</br>　　心電圖變成了一條直線。</br>　　病房里再次變得混亂。沈寄反應過來的時候，胳膊被老友拉著，他人也已經不在病床邊。</br>　　“心臟沒有搏動了……電活動……”</br>　　“立即進行胸外按壓！”</br>　　醫(yī)護人員馬上展開急求措施。</br>　　沈寄看著那具被不斷按壓胸壁的年輕身體，他的心臟又一次體會到了被多種情緒反復碾壓的感覺，上次是他扇了他的這只小狗之后。</br>　　這次的感觸比上次深幾倍，心臟甚至發(fā)出了不堪負重的警醒。</br>　　沒人看出他的心口在疼。</br>　　哪個地方撕裂了，風往里抽，一陣連著一陣。</br>　　沈寄下意識往病床前湊。</br>　　胳膊上的那只手加力，一把拽住了他。</br>　　戚以潦對上他茫然的目光，勸道“老沈，你先出去。”</br>　　沈寄回神，大力甩開老友的手，他眉間落下蠻橫的深痕，每一條紋路都滲滿了充滿敵意的，如同被人踩到逆鱗的憤怒。</br>　　戚以潦把雙手抄進大衣口袋里，頷首“我也出去。”他淡聲道，“我們在這，除了妨礙醫(yī)療團隊，起不到什么作用。”</br>　　末了又道“那孩子已經站在死亡線上了。”</br>　　沈寄的呼吸滯了滯，逃離一般，他腳步一邁就離開了病房。</br>　　戚以潦沒立即跟上，他緩沉地吐出一口混雜著煙草味的濁氣，看一眼還在被一下一下按壓的瘦弱身體。</br>　　小孩，堅強點。</br>　　病人的心電活動一恢復，醫(yī)護人員馬上著手電除顫。他們都不知道，旁邊站著一個靈魂，麻木地看著他們做搶救工作。</br>　　“我都出來了，這具身體竟然還能出現生命特征。”</br>　　茭白嘲諷，“助手，難為你們了。”</br>　　系統沒應答。</br>　　茭白垂頭看了看自身，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并沒有變成上輩子的模樣，還是原身。腳也挨著地面，和真人一樣。</br>　　不同的是，別人都看不見他。</br>　　還有，他不能離開病房。</br>　　茭白走到角落蹲下來，兩手坨腮圍觀還在繼續(xù)的搶救。</br>　　那具身體被去除上身衣物，膚色蒼白，根根肋骨分明，又干又脆弱，像風雪里的一塊枯葉。</br>　　“兩百焦耳第一次，電擊！”</br>　　“有沒有？”</br>　　“……”</br>　　“兩百焦耳第二次，電擊！”</br>　　“有沒有？”</br>　　“……”</br>　　“……”</br>　　“活著可真難。”茭白扯了扯嘴角，他被送到醫(yī)院的時候，意識就清醒了，也能聽見所有擦過他耳朵的聲音。</br>　　本來他的求生欲很強，他希望醫(yī)生能發(fā)現他的病因，更期待信鬼神之說的戚以潦能嗅出這份異常。</br>　　然而沈寄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一進來，他就被刺激到了，生理跟心理都受到了強烈的嫌惡與排斥，想要遠離。那一瞬間，他的靈魂就脫離了那具身體，連他自己都措手不及。</br>　　系統警告響個不停。</br>　　茭白就是不進去，他也揣測出來了，玩家的靈魂一旦因某種因素跟身體分離，就得自愿歸位，不能逼迫。</br>　　電子音還在響。</br>　　第七十八次警告，玩家茭白，請速回身體里！</br>　　茭白不鳥它。</br>　　工具人也是有脾氣的。</br>　　凌晨那會兒，他痛得想死的時候，某個瞬間是真的想放棄了，可他又拼盡全力去堅持。</br>　　因為他不甘心。</br>　　這半年他一直被各種虐身，就這么離開，那不等于他白受了那些罪，白被惡心了這么久？</br>　　不過，</br>　　離開還是要離開的，他想換一種方法。在所有好友全部進組之后。</br>　　茭白一想到沈寄和戚以潦說話的時候，那副“我是狗主人，我來了，我的狗我自己會看管”的語氣，他就想tui。</br>　　沈家的基因真是強大。</br>　　老太太那個樣，沈寄完美繼承。</br>　　沈而銨的血液里也有，后期被禮玨激發(fā)了出來。</br>　　古早狗血漫里的人物在二次元可圈可點，也會因為高顏值的畫風加分，看起來蠻爽的，可當二次元變成三次元，一切都和自己有關，那就兩個字――拜拜。</br>　　“小助手，我們談談吧。”茭白的嘴角上揚。</br>　　電子音的警告聲停了，給人一種屏住呼吸的錯覺。</br>　　“想要我回去繼續(xù)做任務，也不是不可以。”茭白慢悠悠地說，“我那身體零件壞得壞松得松，等我完成任務拿到身體的支配權，還能活幾年啊？這買賣太不劃算了。”</br>　　玩家完成任務時，身體會被修復到最佳時期。</br>　　茭白眨眨眼“這樣啊，”他哈哈大笑，像是真的特別開心，可他嘴邊的弧度卻是夸張得很。被折磨久了，心態(tài)在有意識和無意識間發(fā)生變化，快樂閾值到了一個很怪的層面，不高也不低，但只有精準觸及那一點，他才能感受到快樂。</br>　　“不錯……不錯不錯。”茭白笑得前俯后仰，托在腮邊的手都撐不住地往下滑。</br>　　請玩家回到綁定的身體里！</br>　　“急什么，我還沒說完。”茭白不笑了，他沉思了一會，提了一個條件。</br>　　助手沒回聲。</br>　　“我不是趁火打劫的人，就一個要求而已，你考慮考慮。”茭白有耐心，既然局面對他有利，他就不會不利用一番。</br>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br>　　病房里的搶救工作結束時，電子音響了起來。</br>　　茭白笑“成交。”</br>　　這次他是真的開心了，那種心情從他的眼睛里冒了出來，溢了他滿臉。</br>　　請玩家回到綁定的身體里！</br>　　茭白不買賬“等會兒，靈魂狀態(tài)我還沒感受夠。”</br>　　身體的生命機能是數據疊加，只能在沒有靈魂載體的情況下維持二十四小時，請玩家知曉！</br>　　“知曉了知曉了。”</br>　　電子音變成一串忙音。</br>　　茭白舒坦地嘖了一聲，氣死機了吧。他不過是吐個槽埋怨一兩句，就他媽上綱上線，說他挑釁，還質疑規(guī)則，對他來了場三十下鞭刑體罰，他媽的個煞筆玻璃心！</br>　　茭白的情緒起伏大了一點，蹲不住地癱坐在地，他這靈魂體的精神也很差，難受，想吐。</br>　　剛剛還能分散注意力撐一撐，現在撐不下去了。</br>　　回不回去都受罪。</br>　　但現在進身體里，比靈魂狀態(tài)更疼，他還是等等吧。</br>　　茭白癱坐了一小會就躺下來，蜷縮著手腳窩在墻角。他要看看，當他昏迷不醒之際，他的好友們都是什么反應，能不能給他一點活躍度。</br>　　對于患者的病情，醫(yī)院給的結果是，病人的生存意志還是很薄弱，什么時候清醒，能不能醒過來，都不好說。</br>　　沈寄在院長辦公室砸了能砸的，帶著滿手的血和一身可怖氣息摔門離去。</br>　　陳一銘捂著被碎木劃到的臉緊追其后。</br>　　不止陳一銘，院長也在這場純粹的暴力發(fā)泄場里遭到了傷害。他一頭花白發(fā)絲上多了一條血痕，腦袋都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被什么東西濺傷的。</br>　　醫(yī)患關系容易緊張。</br>　　這次關系到沈家那位，就發(fā)展成了這結果。</br>　　院長對著一片狼藉的辦公室無從下手，他正要叫人來幫他收拾，就見到辦公室還有個人，一直沒走。</br>　　院長活了一大把年紀，見過的人和事都多，對他來說，沈家那位是典型的大家族掌舵人風范，心狠手辣高傲冷血，他看得透。</br>　　可戚家的，他也見過幾回了，都是面帶微笑和和氣氣樣，就很怪異，難以揣摩那一面背后有什么。</br>　　戚以潦遞過去帕子。</br>　　“謝謝。”院長伸手去接，別人對他客氣，他也客氣應付，“戚董，患者是沈董的……”</br>　　戚以潦答非所問“怎么提高他的生存意志？”</br>　　院長還沒作答，又聽他道“提高了，就能醒？”</br>　　“生存意志這一塊，因人而異，有親人朋友的關懷鼓勵，愛人的不離不棄，也有自身的念力。”院長用帕子按著頭部的傷口，回答第二個問題，“只能說，生存意志提上去了，蘇醒的幾率會大一些。”</br>　　院長欲言又止“戚董，我個人有個建議，不防將病患送去科研院。”</br>　　戚以潦的眉頭一動“送去科研院？”他的神情有一瞬變得很詭異，快得讓人無法捕捉，“小白鼠嗎？”</br>　　“您誤會了。”院長忙澄清，“科研院那邊對疑難雜癥的研究比我們院要成熟。”哪敢讓病房那位當小白鼠，沈家能放人才怪。</br>　　院長的腦中閃過那位老夫人的面容，他又有點遲疑，聽說那老夫人迷信得很，沒準會同意呢。</br>　　還是別想了，醫(yī)學上的每一個臺階，都沒那么簡單就能上去。</br>　　“疑難雜癥？”</br>　　院長聽到戚家族長的聲音，他點點頭“那位小患者的癥狀實在是匪夷所思。”</br>　　戚以潦沉默半晌，笑了聲“科研院就算了吧。”</br>　　院長不知怎么，從那笑意里感覺到了一絲陰鷙的不屑。他有心替科研院說兩句話，人已經走了。</br>　　戚以潦在走廊的窗邊打電話“老沈，上次在瀾意齋，我提醒你帶那孩子去做檢查，你帶去做了嗎？”</br>　　沈寄在去集團的路上，他剛掛掉聯系國外專家的電話，心頭暴躁，口吻很差，帶著無差別攻擊的鋒利感“他在你那待了半個月，回南城途中被劫走，昨天才剛回來，今天就躺醫(yī)院了，我有那時間帶他檢查？”</br>　　沈寄以為是做體檢，不耐煩道“再說了，去西城之前，他在我兒子的陪同下去醫(yī)院復查過，雖然沒全身檢查，但也做了好幾項，要有問題，當時就能發(fā)現苗頭。”</br>　　“我指的不是體檢。”戚以潦面前的窗戶玻璃看起來一塵不染，他抬手抹了一下，沾了一層薄薄的灰塵。</br>　　沈寄捋額前發(fā)絲的動作一頓。</br>　　戚以潦道“老沈，‘締夜’那晚，那孩子在我房里的床上表現出來的反常，我當時就給你發(fā)了監(jiān)控，之后在老太太的壽宴上，我又一次提醒……”</br>　　老友一番話里的幾個字顯得尤為刺耳，沈寄的面部沉下去，他直接出聲打斷，言語透著輕蔑“敢情你說的臟是指那方面，阿潦，他是我的狗，我比誰都清楚，你戚家那套，在我這不受用。”</br>　　不知是看輕戚家那一套，還是不把別的放在眼里。</br>　　戚以潦笑著嘆息“好吧，既然你意已決，那多說無益。”</br>　　最后一個音還沒落下，那頭就掛斷了。</br>　　戚以潦在窗前立了片刻，他摩挲幾下指尖的灰塵沙粒感，轉身去了病房。</br>　　茭白聽到好友上線提醒，他沒立馬看誰的頭像亮了起來，腦中閃過好幾個可能。</br>　　最大的可能是章枕，畢竟那位送他來醫(yī)院的路上，跟個要沒了孩子的老爹一樣，抱著他的手一直哆嗦，人都傻了。</br>　　其次是禮玨。</br>　　主角受嘛，容易出現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到不了的。</br>　　最后是沈寄，他剛來的時候，那身紓解完的痕跡太重，顯然昨晚不知在哪睡舒坦了，現在必定會雷霆大怒打一套渣賤文慣用的霸總拳法。</br>　　為什么要讓我承受這些我不該承受的痛？全世界都有錯，就我沒錯。</br>　　茭白的背脊忽地一僵，來人竟然是……老變態(tài)。</br>　　靈魂狀態(tài)的各種感官特別敏感。他沒睜眼也沒扭頭往門口看，是通過濕冷的沉木香確定的。</br>　　茭白把眼皮一撐，下一刻就爬起來，瞪著戚以潦的頭像。</br>　　我草。</br>　　白貓這下真的要死了！</br>　　那根細鐵絲已經深深嵌進了它的脖頸里面，勒斷了它的皮肉骨頭。</br>　　它的脖子往一邊歪，只掛著一點皮肉。</br>　　茭白愣愣看著，怎么回事？</br>　　白貓除了腦袋上的毛還有點白，其他全是紅的，血在往下滴。</br>　　茭白好像聽見了滴滴答答的聲音，他兩手捂住耳朵“早前我說你嗷嗚就救你，那是騙你的，你嗷嗚不嗷嗚，我都救不了你。”</br>　　說著他就蜷縮回地上，十幾秒后，他卻又起來，往床邊晃。</br>　　瀾意齋那時候，是茭白第一次發(fā)現白貓離他近了一寸，他以為它往前走，是它膩了，不想在原地待下去。</br>　　當時他還在想，它脖子上的細鐵絲還在呢，哪怕是稍微動一下，都會痛得要命，干嘛不好好待著，非要亂動。</br>　　現在……</br>　　茭白再去看仿佛死透了的白貓，它不是膩了。</br>　　是太痛苦，想放棄，往前走一步是它做出的，自我了斷的舉動。</br>　　而蘭墨府墳場前的那聲嘶喊求救，是深藏在它內心深處，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掙扎。</br>　　還是想活。</br>　　就和我一樣。茭白盯著戚以潦頭像上那小板塊。囚住白貓的，是不是那里面的豎長形東西？</br>　　會是什么呢？</br>　　茭白的好奇心被徹底勾了起來，可他目前的處境比較麻煩，還不能讓他全身心投入地應對戚以潦。</br>　　“誒，老變態(tài)，你的貓死了。”</br>　　茭白坐在床上，手往后撐，半仰著身體看戚以潦，對方沒有任何異樣。</br>　　演技的最高境界大概就是這樣了吧。</br>　　茭白覺得比起有病的老男人，還是貓好拿捏。</br>　　“白貓，我怎么才能救你？”茭白試圖跟白貓重新建立交流。</br>　　白貓那雙金色眼睛緊緊閉著，尾巴也無力地垂下來，沒一點回應。</br>　　它主子倒是說話了。</br>　　說的是――你這孩子受苦自己悶著，你不說，誰心疼你？</br>　　茭白先是怔了一下，之后就像聽到了多好笑的東西一樣，重重地嘁了一聲表達他的不認同。</br>　　會哭的孩子是有糖吃。</br>　　可那得有發(fā)糖的人，不是嗎。</br>　　茭白坐著，仰起臉的臉上全是鄙夷。</br>　　戚以潦站立，低頭看過去。</br>　　像是真的和他目光觸碰到了一般，偏白的兩片唇張合“也不知道你單詞記了多少，本想過來抽查一番。”</br>　　“現在好了，你睡了。”戚以潦笑得無奈又寬容，眼底卻是截然相反的黑暗與陰霾。</br>　　“……”茭白聞到了白貓身上的腐爛味道，他揉了揉鼻子，看看戚以潦的活躍度，沒停，也沒掉回去。</br>　　而是漲到了19。</br>　　“小貓，你撐著點，等我去搞你主子的時候，說不定能誤打誤撞地救活你。”</br>　　茭白不是很走心，可也不是完全無心。</br>　　每個好友的頭像都是內心世界的擬人擬物化。從白貓的情況來看，它這樣子，代表戚以潦的希望沒了。</br>　　所以說，戚以潦為什么會失去希望？</br>　　茭白“刷”地站起來，難道是因為他成了植物人的原因？</br>　　不是沒可能。</br>　　茭白回想白貓一路以來的變化，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br>　　最讓他記憶深刻的是蘭墨府那一晚，戚以潦要他幫個忙，他拒絕了，白貓就吐血給他看。</br>　　等他把忙幫了，它就打鼾。</br>　　多好懂。</br>　　他就是它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br>　　除了他，沒人能給它解細鐵絲，讓它擺脫囚住它的東西。</br>　　盡管對它而言，他也只是有可能做到，幾率不大。</br>　　茭白撇了撇嘴，他是被蘭墨府的陰森給整怕了，現在才搞清楚這里面的名堂。</br>　　看來想要送戚以潦進組，只能……</br>　　少吃辣少熬夜保護好嗓子，多背單詞跟經文。</br>　　茭白臭著臉吐槽了幾句，冷不丁地發(fā)覺自己跟戚以潦面對面，僅半寸之隔。</br>　　一個陽間一個陰間，只感受到虛無。</br>　　因此茭白也不需要后退躲避拉開距離，他可以這么近地盯視戚以潦，還不怕尷尬。</br>　　茭白盯了許久，始終都在看戚以潦鼻梁左側的那顆小朱砂痣。</br>　　都成斗雞眼了。</br>　　茭白蒙住眼睛，轉轉眼珠緩解一下，他猝然察覺到了一道視線，就落在他臉上。</br>　　戚以潦看得見我？？？</br>　　茭白做了幾次心理安慰調整好情緒，他把蒙著眼睛的手慢慢拿開，對上戚以潦的灰色眼眸。</br>　　那雙眼是停留在他的方位，卻沉積著審視和不確定。</br>　　茭白長舒一口氣，他想多了，這位看不見他。只是過于敏感而已。</br>　　“小孩。”戚以潦的身體彎下來，壓著茭白的靈魂，穿過去，靠近他那具身體，“想打倒資|本|主義，就別睡太久。”</br>　　茭白哼了聲，老子又不是想做時代的偉人，打倒什么資|本主義翻身農奴把歌唱。他不過是想賺到一條命。</br>　　見戚以潦還有話要說，茭白忍不住嫌棄“你的教育課上完了沒，快走快走，煩的。”</br>　　“好吧。”戚以潦的眼尾含笑，“不打擾你睡覺了，下次有時間再來看你。”</br>　　這樣說，戚以潦卻沒動身離開。</br>　　他發(fā)現了什么，忽然撥開年輕人的衣領。</br>　　茭白攔是攔不住的，他眼睜睜看著戚以潦伸出兩指，沿著他領子的邊沿探進去，勾出一條項鏈。</br>　　“軍方最精良的一版。”戚以潦的眼中沒有驚訝，只有裹著趣味的笑意，“你這命不是挺好的嗎，小孩。”</br>　　“結識到了南城以外的朋友，就不必把自己困在這里，飛吧。”戚以潦摩挲了會項鏈，將其放回去，理了理他的領口，親和地說，“早點醒，別貪睡。”</br>　　茭白的視線在一身血污的白貓尸體，和氣質卓越，步伐穩(wěn)重而優(yōu)雅的戚以潦背影上面跑了個來回。這兩者的生與死之差，讓他頭皮有點發(fā)麻，驚悚值爆表。</br>　　戚以潦走后不久，郁響就來了醫(yī)院。</br>　　茭白以為郁響會是嚎啕大哭，發(fā)瘋尖叫著沖進病房，眼前的他卻不哭不鬧，萎靡不振。</br>　　就是眼睛腫得都睜不開了。</br>　　章枕是和郁響一道來的，他的狀態(tài)也不怎么好，眼眶很紅，嗓子都是澀的。</br>　　“我們也不是醫(yī)生，幫不到什么忙，就多說點話鼓勵鼓勵他吧。”章枕把花籃放桌上。</br>　　“瓜瓜的境遇那么慘，哪些話能鼓勵到他呢？”郁響歪頭思考，“還不如少說多做，直接提著沈先生的狗頭過來。”</br>　　茭白“……”</br>　　他看向沉穩(wěn)的章枕，指望對方嚴肅地教訓幾句，誰知只聽到一句“那你砍完，頭也飛了。”</br>　　茭白抽著嘴角看章枕跟郁響，你們兩人沒事吧？</br>　　尤其是你，章枕，你不是不調侃的嗎？</br>　　“鼓勵還是要鼓勵的，”郁響背過身，咬著手無聲地哭了好一會，他再轉過去時，臉上的淚都擦沒了。</br>　　自以為自己控制得挺好，沒有讓睡著的瓜瓜煩到。</br>　　卻不知對方就在他面前，看得一清二楚。</br>　　“瓜瓜，我昨晚要跟你去老宅，都怪章枕。”郁響走到床邊，“我還在等你醒了，跟你告狀呢，你不知道，他敲我敲得多用力，我腦后現在都還是腫的，再大力點，我就死了。”</br>　　章枕的臉黑成鍋底“我不是那種利用武力亂來的人。”</br>　　“我在跟瓜瓜說話，等我說完了，你再說！”郁響尖著聲音吼了句，他不敢對昏迷的瓜瓜鬧，就把火氣撒到了昨晚對他下手的章枕身上。要不是對方，他昨晚就是和瓜瓜一起睡的，說不定……</br>　　說不定瓜瓜就不會出事。</br>　　郁響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他覺得自己愧對他哥的囑托。</br>　　這才剛來南城，瓜瓜就進醫(yī)院了，嚴重到昏迷不醒，還查不出原因。</br>　　“瓜瓜，你快點醒過來吧，”郁響真不知道怎么鼓勵，只要他幻想自己站在瓜瓜的角度就很窒息，如果不能脫困，不如死了。</br>　　可這話郁響不能說，他一著急就胡言亂語“你不想看見我找到狗子嗎？我今晚就找，牽來給你看好不好？”</br>　　茭白心說，傻孩子，每一個狗子都是狗主人用身體和心頭肉養(yǎng)出來的。</br>　　往往到那時，滄海桑田人事全非，狗主人就剩小半條命。</br>　　而狗子呢，大部分都會繼續(xù)以狗主人的身心為食，生龍活虎且心安理得。</br>　　只有極少數會撕扯自己身上的肉果腹。</br>　　“瓜瓜，醫(yī)院被沈家人把守了，我不能隨便來看你，這次是有章枕，我才能進來。“郁響趴在床上人身旁，用身體擋著章枕的視線，手下做著動作，“我暫時把項鏈收走，替你保管，等你醒了再給你。”</br>　　郁響在他耳邊說，“不然我怕沈家拿走。”</br>　　茭白點頭，確實，拿走吧。</br>　　那么貴重又特殊的東西，要是落在沈寄手上，還不知道又他媽的吃多少屎醋，再踹郁響幾腳。</br>　　更嚴重的是，沈寄查到郁嶺頭上。</br>　　那牽扯的就多了。</br>　　“才不給他們！”郁響牙齒打顫地嘟囔，“討厭鬼，都去死！”</br>　　章枕感受到郁響的純粹惡意和殺氣，他蹙了下眉心，想說什么又頓住，自己也不是對方家人，說多了算什么。</br>　　郁響想蹭茭白的臉頰，后面的衣服突然被抓住，他被那股力道扯到了一邊。</br>　　“到我了。”章枕在郁響跳腳前說。</br>　　郁響沒爭執(zhí)，他知道瓜瓜需要鼓勵，自己沒有，就換人。</br>　　總有人會說。</br>　　然而章枕不是那個人，他能打一天的拳，卻不能熬一碗心靈的雞湯。</br>　　“茭白，人活一世，都不容易。”章枕憋半天憋出一句，“你才十九，人生還長。”</br>　　章枕的思緒不怎么聚攏，有點散了，不知要往哪飄，他還在說“活著，就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一切，所有，都是你死時的那樣，不會再有第二種可能。”</br>　　“想開點，看淡點。”章枕搓搓手背的指骨，那上面的淤血是他擊打樹干導致的，他用力按兩下，嘆口氣，音量很輕地說，“活下去吧，今后有困難跟我說，能幫的，我盡量。”</br>　　這是章枕對過命兄弟才有的承諾。</br>　　他給了這個接觸不算多，卻讓他記憶松動的青年。</br>　　茭白聽不清章枕的聲音，只看見他頭像上的那些色塊都暗淡了下去。</br>　　就像是被人用漂白粉漂掉了一層顏色。</br>　　又老又舊。</br>　　章枕纖長的睫毛蓋住桃花形眼睛，不著四六地說了一句“我打算繼續(xù)查一件事，換個角度查，我既希望是我猜的那樣，又不希望是我猜的那樣，很矛盾。”</br>　　這次湊近的茭白一字不漏地聽著了，他瞥瞥章枕眼里的糾結苦惱，老神在在地嘀咕“那就先查唄。”</br>　　“沒準查完了，發(fā)現想法不是自己原先的二選一，是第三種。”</br>　　“我決定了，我今天就查！”章枕的眼神堅定，他看一眼病態(tài)濃重的青年，“茭白，你要見你得養(yǎng)父母嗎？”</br>　　茭白的臉色一變，千萬別！</br>　　“你神經病吧。”郁響炸起來，“瓜瓜哪有家人，那都是水蛭，吸他血的，他們要是來了，那副嘴臉也是表現出來的，為了弄到更多的錢，恨不得把瓜瓜往沈家塞！”</br>　　章枕很抱歉地摸了摸鼻尖“是我考慮不周。”</br>　　茭白不覺得章枕這么胡來，他懷疑章枕是想以毒攻毒？</br>　　那就不必了。他怕自己被惡心死。</br>　　茭白最惡心的場面還是發(fā)生了，就在中午。</br>　　沈寄的人把禮玨從三中帶過來，禮玨還不是自己來的，他帶了一個消息。</br>　　這位天真的，坑死人不償命的主角受，抽泣著說他已經給老嬸打電話了，他們下午的車過來。</br>　　老嬸就是茭白原身的養(yǎng)母，吸血大王。</br>　　茭白要嘔血了。</br>　　這他媽的是什么人間疾苦？</br>　　“小秋哥哥，你到底攤上什么事了啊？”禮玨哭著說，“昨晚快零點的時候，你給我打電話還好好的，怎么今天就……”</br>　　“沈先生要我陪陪你，我也想陪你，我都跟學校請假了，可他不準我陪床。”禮玨的語氣里有一絲小小的怨氣，還有迷茫。</br>　　“為什么走廊上都是沈家的保鏢？小秋哥哥，你跟沈先生是什么關系啊？戀人嗎？”</br>　　禮玨自問自答“不太像。”</br>　　“我來的時候還刷到沈先生的新聞，說他有幾處豪宅都養(yǎng)著人，如果他在和你處對象，那不應該打發(fā)走所有人，好好對你嗎？”</br>　　茭白沒怎么聽禮玨的純真語錄，他發(fā)現自己和對方的活躍度破零了，一路上漲，過10，20，停在27的位置。</br>　　這是禮玨對他的好奇。</br>　　源自于他和沈家的牽扯，沈寄對他的態(tài)度。</br>　　活躍度不全是直接和他接觸來的，就好比岑景末那部分一樣。</br>　　茭白再看禮玨的頭像，結婚證上還是他和沈而銨的合照。</br>　　禮炮時不時地爆一下。</br>　　沈而銨都生死不明，禮玨內心的初戀種子和對婚姻的向往之花依舊生機勃勃。</br>　　禮玨碎碎叨叨地和茭白講了一會話。</br>　　病房的門徒然從外面推開，處理完公務過來的沈寄出現在門口“出去。”</br>　　禮玨趕忙止住哭聲，瑟縮地往外走，他咬住下唇，攥著手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沈，沈先生，我哥哥就……就拜托您……”</br>　　他沒說完，肩膀就被暴力一推，緊接著，門在他身后關上。他踉蹌著扶墻站穩(wěn)，滿臉呆傻。</br>　　禮玨擦了擦眼睛，恍惚著拿手機聯系老嬸他們。</br>　　等小秋哥哥的家人到了，看到他那樣，不知道得多傷心。</br>　　病房的空氣里有花香。</br>　　早上章枕送的。</br>　　沈寄的無名火燒到了他的理智和疲憊，他把鮮艷的花枝全抓出來，隨意丟垃圾簍里，再叫陳一銘另買一捧，不是送來醫(yī)院，而是送到熙園。</br>　　聽了個過程的茭白沒表情，他要被搬到熙園了。那個小情們都住不進去，他就該感恩戴德的地方。</br>　　他也是搞不懂，人跟人非得放一塊兒比嗎？那些小情們眼巴巴地望著，他不巴望就是欲擒故縱，作，得了便宜還賣乖。</br>　　“國外的專家團隊明天就能到。”</br>　　沈寄的聲音讓茭白思緒回籠，他眼一瞥就看見了皮卡丘。</br>　　它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脫了粉外套，搭在手上。</br>　　性|趣放下了，活躍度沒降，快到90了。</br>　　茭白還搞不清皮卡丘的變化代表什么，就聽見了電子音提醒，沈寄的活躍度滿百。</br>　　他猛地睜大眼睛。</br>　　列表上排在第二的沈寄消失不見。</br>　　而分組里的最后一個，</br>　　→一生難忘組00變成了11。</br>　　同時那個分組名稱旁邊，還顯現出一個小小的黑色備注最熟悉的陌生人。</br>　　茭白“……”</br>　　這備注什么意思？最熟悉的陌生人通常不是前任的別名嗎？為什么會按在沈寄頭上？</br>　　茭白有種很惡心的預兆。</br>　　就在這時，沈寄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個，紅色的，小的，本子。</br>　　你媽的不會是他想的那個本子吧？</br>　　茭白再去瞪分組備注，他的頭頂心都要燒起來了。原來是這么回事，去他媽的最熟悉的陌生人！！！</br>　　還一生難忘，瘋了吧他。</br>　　“看到了嗎？”沈寄翻開本子，將內頁面向昏迷的人，“小沈太太。”</br>　　茭白干嘔。</br>　　他還昏迷著，就成了有夫之夫了，狗血世界登記都不需要活人到場的是吧？！</br>　　沈寄把小本子轉過來，不知怎么，神色驟然一沉。</br>　　茭白走近點瞟了眼，表情頓時變得五彩紛呈。</br>　　夫妻雙方是沈寄和……王初秋。</br>　　這還不是最搞笑的，最搞笑的是，沈寄也是才發(fā)現。</br>　　這就是說，小本子不是他去拿的，是老太太給他的，他拿到手都沒翻開看就揣過來了。</br>　　茭白笑累了，他窩一邊，懨懨地耷拉著眼皮。</br>　　八分之一完成了，并沒有自以為的高興，還有七分工作要做。</br>　　待會身體被搬走，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跟著，他寧愿還留在這間病房里。等到二十四小時的最后一秒再回身體里。</br>　　“媽，本子上的登記人名字為什么是王初秋，不是茭白？”沈寄站在病床前撥打老宅的電話，開口就是不滿的質問。</br>　　那頭的老太太不知給了什么在她看來很合理的說法，沈寄面上不屑，卻也沒多費口舌。</br>　　反正都是一個人。</br>　　按理說是這樣，可沈寄看著和他并排的王初秋三個字，心里頭有點疙瘩。這名字一股消沉味，怎么看怎么不順眼。</br>　　沈寄來一趟就是把本子給小狗看的，哪怕他還昏睡著。</br>　　病房的消毒水味和一堆器材讓沈寄心煩，他沒多待就離開了。</br>　　走廊的陳一銘恭聲道“董事長，那幾個養(yǎng)了挺長時間的男孩子要遣散嗎？”</br>　　沈寄腳步不停“留兩個貼心的。”</br>　　陳一銘沒絲毫意外。</br>　　董事長動心了，喜歡上了又如何，即便是愛上了誰，也不會做一個每天下班回家陪媳婦，完全不應酬不消遣的人。</br>　　上流社會有個認知――愛和性是分開的。</br>　　當晚，跟著身體去了熙園的茭白趴在地毯上，幻想著未來熬時間的時候，他不知道老宅舉辦了一場婚宴。</br>　　參加的只有一個當事人。</br>　　被邀請的賓客不多，都是沈家來往頻繁的商友。</br>　　戚以潦是沈寄第一個邀請的，他來得最早，酒過三巡，笑意就沒下過唇角。</br>　　似乎很替老友高興。</br>　　沈寄給戚以潦看結婚證。</br>　　戚以潦放下酒杯，伸手去接，他瞧了半天“照片上的小白是幾年前的吧。”</br>　　“嗯。”沈寄一口灌下去小半杯酒，合成的結婚照，一半是今年上半年的他，一半是幾年前的茭白。</br>　　都不是現在的模樣。</br>　　“新人怎么跟舊人似的，多不吉利。就連名字也是舊的，像和他無關。”戚以潦把結婚證還給沈寄，笑笑，“不過你也不信這一套。”</br>　　沈寄將結婚證扔給陳一銘，聽老友問“人還昏迷著，你不等他醒來再辦？”</br>　　“醫(yī)生的檢查結果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寄面無表情，“等他還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老太太急，沒問過我，直接就弄好了。”</br>　　戚以潦笑問“他要是一輩子都不醒，你配偶的那一欄也是他？”</br>　　沈寄冷哼“不過一個擺設罷了。”</br>　　戚以潦的手臂搭在二樓的護欄上面，俯視大廳的金燈紅酒和虛偽寒暄“一座牢籠啊。”</br>　　“老沈，那孩子也許不是欲擒故縱。”戚以潦不輕不重道。</br>　　“不是欲擒故縱是什么？”沈寄冷了臉。</br>　　戚以潦解了一顆襯衣扣子，露出不知是因為酒精，還是什么原因引發(fā)的發(fā)干喉結“白天的時候，你一進病房，他的求生意念都下降了，我看他挺……”</br>　　沈寄猶如被戳到肺管子，他指間的酒杯差點砸過去“阿潦，我和我太太的事，你參與的是不是有點過了？”</br>　　戚以潦皺眉。</br>　　沈寄盯著跟自己一般高的老友，想起早上種種，突兀道“他在蘭墨府期間，你用他了？”</br>　　“是不是？”不等戚以潦開口，沈寄就將酒杯丟在旁邊的桌上，他在酒液四濺中散發(fā)出強大的氣場。</br>　　戚以潦還是那副和雅姿態(tài)，眉眼間都是漫不經心的神態(tài)，但他的威壓卻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br>　　電梯口的老太太把傭人打發(fā)走，她面色不解地注視護欄前的小兒子，和他結交多年的至交。</br>　　兩人之間的氣氛是怎么回事？</br>　　老太太轉著輪椅靠近一點，隱約從小兒子口中聽見了一個人名，她松垮的臉上露出一抹厭惡和吃驚。</br>　　怎么又是為了醫(yī)院那個年輕人。</br>　　孫子現在都還下落不明，這對關系要好的老友又頭一回對立上了。</br>　　那禍害的勁頭這么猛，真的是大師說的福星嗎？別不是哪里出了錯，要把她沈家煞了吧？</br>　　老太太掐了掐佛珠，不知在考量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