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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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以綺城為后盾據(jù)點(diǎn),周軍前進(jìn)六十里,沿前方寬闊的大黑河下寨安營,形成一道屏障,嚴(yán)陣以待羌兵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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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萬素飛帶三五個(gè)人,兜著馬,到處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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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是她第一次來西北,這片被無數(shù)詩篇帶著豪邁又蒼涼的情感詠嘆過的地方,一眼望去,確實(shí)有幾分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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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天空很大,地平線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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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枯黃的草根與新綠的嫩芽掩映在未盡的殘雪下,大片大片的色調(diào),仿佛被造化的巨刷刷出,與南方喜歡的柔美精致背道而馳,卻自有一種震撼人心的魄力,無限地舒展,一直綿延到天地的交界,那里有瑰色的云光浮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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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樣的背景下,連本來顯得有些擁擠的周軍營帳,遠(yuǎn)看也像是大海中的點(diǎn)點(diǎn)白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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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江山如此多嬌,難怪古往今來,無數(shù)英雄梟雄,魂?duì)繅?mèng)系的,都是一個(gè)一統(tǒng)天下的目標(biā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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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正看著,旁邊突然有人開口,“統(tǒng)領(lǐng),你跟皇上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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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萬素飛一驚,本來正極目遠(yuǎn)眺的好心情立刻化為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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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沒怎么。 有什么不一樣嗎?”她淡淡答道,然而心里翻騰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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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像以前有些時(shí)候的爭(zhēng)執(zhí)一樣,她以為事情過去就過去了,第二天去找周榮,還是直不楞地跑近,“你看這個(gè)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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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然而對(duì)方目光冰冷地回視,緩緩開口。 “朕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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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在一瞬間的錯(cuò)愕后,她冷笑起來,倒退了三步,恭敬跪下,“下官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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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為什么生氣,她不完全清楚,可似乎也明白一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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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沒有道歉地習(xí)慣。 而且這件事上,也不覺得自己做錯(cu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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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既然他要這樣反應(yīng)。 她合理回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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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至于她自己的心情,罷了,那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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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過沒想到大家的觀察能力還真強(qiáng),現(xiàn)在連刀疤都看出他們不對(duì)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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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是不是他做啥對(duì)不起你的事了?”刀疤還在糾纏這個(gè)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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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上不過是皇上,能有什么對(duì)不起臣下的事”,素飛用場(chǎng)面話回應(yīng)一句,突然把話岔開。 “唉?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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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眾人看去,遠(yuǎn)處地上有一處地面微微凹陷,白花花的一片,看上去有許多當(dāng)?shù)氐泥l(xiāng)民,彎著腰,手拿斧鑿等物,叮叮地在不知在忙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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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素飛好奇,遣了人前去問。 不一會(huì)兒樂呵呵地回來,“造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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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鹽?”素飛一詫,長久地印象,只有臨海地區(qū)才能產(chǎn)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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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但等馳到跟前,她明白過來,這一帶很多鹽堿灘。 尤其是干涸的咸水泡子,湖底凝結(jié)著大量地天然鹽,那些鄉(xiāng)民鑿下一塊,在中間打個(gè)小孔,以細(xì)牛皮繩貫穿,用馬背馱回去,看起來好像塊大白石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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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還沒見過這樣的事情,覺得很是新鮮有趣,如果把這狀況告訴故鄉(xiāng)之人,大概都會(huì)以為她在胡說吧。 不過她已經(jīng)頗多游歷。 很能接受世界上有很多超出自己常識(shí)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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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當(dāng)然很快她也就把這點(diǎn)小事拋到腦后去。 指手畫腳,專心討論起何處適合進(jìn)兵退兵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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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8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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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樣可以有心欣賞美景的日子并不太多。 第二天,羌人的白狼旗已經(jīng)招展在河對(duì)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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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兩軍默契地尋找一處原野,正式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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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在歷史上大大小小成千上萬場(chǎng)戰(zhàn)斗中,被傳誦的往往是那些采取智計(jì)以少勝多的,然而如果它們不是建立在十倍幾十倍慘烈、短兵相接、完全力量性對(duì)決地基礎(chǔ)上,便并不是那樣的稀有而值得傳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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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目前這場(chǎng)仗顯然屬于大多數(shù)那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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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羌人們身穿特制過的馬皮造成的硬甲,頭上貂尾、腿下皮袍,左臂戴一個(gè)小皮盾,用于防御面部;背上是兩端嵌著鋒利的黃羊角的桑木強(qiáng)弓,尖釘狀的箭頭露出箭筒,熠熠閃爍,與腰間別的湛寒森然地馬刀交相輝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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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當(dāng)他們騎著高頭大馬出現(xiàn)在周軍視線里,沒有更多的言語,戰(zhàn)爭(zhēng)就這樣開始,夾緊馬肚,揮舞著刀刃,沖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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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數(shù)萬人心中積蓄的緊張、恐懼、興奮等等情緒,帶著極高的勢(shì)能,在兵戈交接的一剎瀑布般傾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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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成千上萬的騎兵對(duì)沖著,在初春地大地上,倒像是大片的黑云翻滾于黃綠色的天空。 真正的萬馬奔騰,單是那隆隆蹄聲,換一個(gè)普通人來,想必會(huì)覺得猶如重錘擊打胸口,連氣也喘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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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瞬時(shí),戰(zhàn)鼓響成怒雷,旌旗遮蔽天日,鐵蹄揚(yáng)起黃沙,鮮血流作江河。 每個(gè)人毫不憐惜但又尊重他們的對(duì)手,殺戮,也隨時(shí)準(zhǔn)備被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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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慘烈的搏殺從早上僵持到中午,然后勝負(fù)的天平開始稍稍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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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周軍的騎兵有四萬八千人,在中原看起來,不可謂不所向披靡。 但是畢竟,馬匹、馬術(shù)對(duì)他們來說,是一種訓(xùn)練、工作,而對(duì)游牧的羌人,是生命的一部分,無論行走、遷徙、放牧、打仗,都離不開,他們對(duì)馬地感情無比深厚,培養(yǎng)良馬地方法也在一代代的相傳中更加去粗取精,夸張一點(diǎn)說,他們地孩子,也許還不會(huì)走路就要會(huì)騎馬,并從此在馬上度過至少一生三分之二的時(sh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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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在這種與整個(gè)生命融為一體的嫻熟的比較之下,周軍的技巧顯得做作而生硬,開始憑著人數(shù)優(yōu)勢(shì)僵持得住,后來卻終于被越戰(zhàn)越勇的羌人占去上風(fēng)。 而這時(shí)很大一部分是新收編的降卒的劣勢(shì)就顯現(xiàn)出來——若局面有利,他們也會(huì)全力爭(zhēng)勝,然而當(dāng)面臨艱苦,軍心就沒有那么穩(wěn)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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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管吵架、冷戰(zhàn)或是有怎樣的私人情緒,戰(zhàn)場(chǎng)上是不能兒戲的,萬素飛知道周榮的毛病,調(diào)令一營,緊隨著他,千萬不能讓他又孤軍深入沒人接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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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但今天周榮有些奇怪,非常難跟,雖然所過之處勢(shì)如破竹,但左沖右突的沒有章法,不知道他到底想去哪里,倒有點(diǎn)像在尋找什么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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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眼看己方已經(jīng)呈現(xiàn)頹勢(shì),萬素飛心里有些著急起來,若再不組織退兵,只怕士兵撐不下去,最后心理徹底崩潰,變成大敗逃,就不堪設(shè)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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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于是她猛加幾鞭,趕上周榮,向他喊道“鳴金吧!再不鳴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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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周榮扭頭看她一眼,那眼神在這樣血肉橫飛的戰(zhàn)場(chǎng)上都把她嚇了一跳:整個(gè)瞳孔幾乎都變成血紅色,所謂殺紅了眼,就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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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萬素飛凜了一下,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心里急切,也顧不得多想,只隔著數(shù)人大叫道,“你身上有全軍的性命,怎可如此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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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次周榮似乎是聽見了,有點(diǎn)聽進(jìn)去了,向她這邊沖殺靠攏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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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正在這時(shí),天空劃過一道閃電,繼而響起震耳欲聾的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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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萬素飛用余光向上一掃,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風(fēng)云變色,本來蔚藍(lán)的天空變成濃郁的陰暗,撲著壓下來,北風(fēng)開始呼嘯,轉(zhuǎn)瞬間帶下黃豆大的冰雹,打得人睜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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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樣的天氣下已經(jīng)無法再戰(zhàn),周軍鳴金,用強(qiáng)悍而軍心穩(wěn)定的部隊(duì)殿后,從容撤退,而羌軍恐怕有失,也沒有追趕,雙方各回營寨不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