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待問沉吟了半響,然后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都震驚的決定:“我去,我去永和縣,你們留下來賑災(zāi)。”</br> 永和縣山荒人稀,許多地方連個路都沒有。誰去那里賑災(zāi),無異于是個巨大的挑戰(zhàn)。而且,李待問腿腳不便,他怎么能去賑災(zāi)。</br> 刁庚天良發(fā)現(xiàn):“不行,李總督,還是你留在府衙,下官另行派他人去吧。”</br> 賑災(zāi)團(tuán)的靳飛英也跟著道:“是啊大人,讓小人去吧。您還是留在府衙,永和縣的事由小人去處理。”</br> 李待問搖搖頭:“不成,永和縣我必須親自去一趟。飛英留下來,這里需要你。高德,你陪我去吧。”</br> 某些方面,靳飛英比穆高德要聰明的多,太原府事物繁多,把他留下來最合適。而穆高德比較忠心,讓他陪著自己去。</br> 眾人苦勸無果,僅僅是在府上休養(yǎng)了兩日,待得身子稍微恢復(fù)了些,李待問就帶著穆高德等人去了永和縣。</br> 此時,兩省總督李待問的大明早已傳遍了山西河南兩地。太原府的百姓,聽說李大人來了,無不夾道迎接。</br> 不知道有多久太原城沒有這么熱鬧過了,李待問去永和縣賑災(zāi)。在他出發(fā)的日子,太原城的百姓自發(fā)的出來歡送。無數(shù)的百姓,無數(shù)的人頭密密麻麻。</br> 人們擠著看著,一個干瘦的糟老頭子,一臉疲憊的坐在一輛寒磣的破驢板車上。幾個同樣衣衫破爛的賑災(zāi)團(tuán)兵勇隨行,聞?wù)邿o不落淚。</br> 沒有人覺得這個兩省總督丟人,沒有人覺得他丟了朝廷的臉面。反而,人們的眼里,更多的是尊敬。</br> 看著這一幕,太原府的幾個官員們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尤其是刁庚,他頓時覺得自己平日出行的排場不那么香了。</br> 為官如此,夫復(fù)何求。一個真正為民的好官,百姓是不會忘了你的。現(xiàn)在誰都知道這位李大人的英名,災(zāi)區(qū)百姓對于李待問這個名字婦孺皆知。</br> 看著夾道歡送的百姓,姚賓忍不住嘆道:“為官如此,夫復(fù)何求啊!”</br> 一旁的刁庚臉色有些發(fā)燒,是啊,沒有人愿意做天生的昏官。他們,都被拒李待問的人格徹底的折服。</br> 在大明崇禎一朝,流民作亂的情況比比皆是。但奇怪的是,河南山西兩地旱災(zāi),居然沒有大規(guī)模的暴動,這一切都源自于李待問賑災(zāi)成效。</br> 但是,李待問在去永和縣的路上,還是出了事。</br> 無他,賑災(zāi)團(tuán)押送著大批的糧食。這些糧食既有賑災(zāi)糧,也有春耕種子。在前往賑災(zāi)的路上,他們遇到了一股山匪。</br> 山匪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劫糧。一車車的賑災(zāi)糧,就這么被山匪劫走。李待問得知消息之后,親自上山拜會。</br> 而對方的山匪頭目,一聽說是李待問的大名,竟然不但將賑災(zāi)糧全部奉還,還帶著山上的一眾兄弟,親自將李待問送下山。</br> 山匪叫伍六百,因為永和縣隸屬于三不管地帶,伍六百在山上拉起一支隊伍,成為了此地的山大王。永和縣不知有官府,但只有土匪伍六百。</br> 卻說這伍六百也算是號人物,干的事打家劫舍的買賣,行的卻是替天行道的大旗。伍六百的土匪有三不搶,窮人不搶、婦孺不搶、好人不搶。</br> 窮人不搶好理解,窮人本就是窮光蛋,有什么值得好搶的。還不如打出不搶窮人的名號,混個好名聲。</br> 至于女人不搶就更好理解了,那你見過那個女人敢一個人走山道的。說白了,不搶婦孺也是為了混個好名聲。</br> 至于這個好人不搶,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什么是好人,好人的判斷依據(jù)是什么。這沒有界限,說你是好人你就是好人,說你是壞人你就是壞人。</br> 所謂的好人不搶,不過是伍六百給自己找個好聽的由頭罷了。這年頭,世上哪還有什么好人。</br> 直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丫子的伍六百劫了李待問的賑災(zāi)糧。李待問的大名冠將兩省,誰人不知李總督的大名。</br> 若說李待問不是好人,世上還有誰是好人。出來混,最重要的是講義氣。不然,伍六百就沒法在道上混。</br> 無論是他是不是心甘情愿,既然李待問親自上山要糧。思前想后,伍六百還是決定把這批糧食還給李待問。畢竟,這是關(guān)乎于永和縣百姓生死的賑災(zāi)糧。</br> 伍六百將李待問一行人送到山下,看著步履蹣跚的李待問,伍六百自也是心中感動:“李大人,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劫了您的糧食,兄弟們實在過意不去。以后但凡李大人有什么用得著小人的地方,盡管開口便是。”</br> 李待問似乎很欣賞這個土匪,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對方:“伍六百,你空有一身本事,何不建功立業(yè),為朝廷效力,闖出一番事業(yè)來。在山上做土匪,你能做一輩子么。”</br> 若是這話旁人來說,伍六百早就拔出大刀用刀子來說話了。可是這話是出自李待問之口,伍六百沉吟了一下,然后實言以告:“實不相瞞李大人,如今朝廷昏庸官府黑暗,小人是絕不會投降朝廷淪為其鷹犬的。人各有志,李大人勿要再勸了。”</br> “那老夫若是說,讓你加入我的賑災(zāi)團(tuán)呢?”李待問依舊看著他,好意與惡意一起并存了。</br> 賑災(zāi)團(tuán),這些衣衫破爛,無餉無名的賑災(zāi)團(tuán)。加入了他們,屁的好處都沒有。他伍六百定然也不會干,只是他正要出口拒絕的時候,只聽李待問繼續(xù)又道:“賑災(zāi)團(tuán)不屬于朝廷編制,老夫我來永和縣正是缺人手的時候。伍兄弟若是肯加入我們,替永和縣的百姓出一份力,我想永和縣的百姓會感激你的。”</br> “這個,李大人您還是容小人再想想吧。”伍六百感覺自己上了賊船的感覺,他不應(yīng)該和這位總督大人這么熱乎的。</br> 劉德旺意味深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伍兄弟,老夫聽說你也是永和縣人,這做人可不能忘本啊。再者說了,你加入我們賑災(zāi)團(tuán),也算是有了個名分。有老夫罩著你,將來官兵自然也不敢再為難與你們。怎么樣,伍兄弟你可要想好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