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被顛簸的快散架了,好不容易車隊停下了休息,他徹底放松的伸伸懶腰,從馬車里鉆了出來。</br> 昌平總兵李守鑅帶著幾名屬下走了過來,對于這位年幼的太子爺,他們都是極為尊敬的。</br> “太子殿下,民夫們都很疲累,今夜咱們只能露宿荒野了。殿下還是多穿點衣服,以防著涼。”李守鑅一拱手。</br> 朱慈烺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自己的身子骨還不至于如此的脆弱。此時天色漸漸的黑了下來,李守鑅將部下設置到了外圍警戒。民夫和馬車,被圍在核心。</br> 按理說,三千明軍鐵甲的護衛,在豐寧地界上是無人敢來動這筆巨額軍餉的。不過對于窮瘋了的流寇來說,也不能掉以輕心,他們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的。</br> 民夫們燃起篝火,初春的夜晚依舊寒冷入骨。外圍的那些站崗的明軍將士們,都在不停地跺著腳呵著氣,篝火為眾人帶來了一絲絲的溫暖。</br> 隨著一堆堆的篝火燃起,民夫們數人一堆的聚在一起。很遺憾,這些被征集來的民夫沒有工錢的。說白了,他們都是一群雜泛差役。</br> 雜泛差役是什么呢,這里的雜泛指的是臨時性征調的夫役與銀、鈔、車、馬等錢物。凡筑城、修路、治水利、造官衙、送糧草無不隨時派役。</br> 這種雜役沒有固定的時日,常不計報酬。偶有計酬的,也為數甚微,不敷旅途之資。</br> 雜泛差役種類繁多,又加以不時征發,往往占用大量民力,致使“貧弱不能勝者,多至破產失業”。為此,百姓往往采取各種方法逃避雜泛差役。富戶權勢之家,買通官府以詭避,或冒充站戶而得免;貧者或投充諸王貴戚的家人,或充當豪富、寺觀的佃戶以逃避,由此造成戶口大量的流失。</br> 這些運輸軍餉的民夫,不但沒有錢。而且,還得自備干糧。</br> 沒錯,朝廷不管你吃住。你是免費為朝廷義務勞動,這些民夫可以用凄慘來形容。</br> 守著一車車白花花的銀子,他們衣衫單薄,大多數百姓甚至穿著的是草鞋。而他們幾乎是每個人都背著一個布袋,布袋里,是他們的干糧。里面,除了一些糟糠粟米,就是一些粗糧雜飯。</br> 就這些東西,他們也都往往舍不得吃。初春的大地上已經有了些許的生機,這些民夫沿途趕著馬車,一路上遇到的野菜野果都被摘下來放在自己的布袋里。</br> 到了入夜,他們就會三五成伙的聚在一起。把白天采摘來的野菜甚至于樹葉,混在那些發黑的雜糧糙米中,濃濃的熬上一大鍋,那是他們的晚飯。</br> 甚至,大多數時候,這些民夫一天只有一頓飯。因為他們必須節省糧食,他們身上隨身攜帶的那點糧食,根本不夠來回路途的。</br> 一路之上,朱慈烺和這些民夫打交道是時日并不多。這些事,朱慈烺都是并不知情的。</br> 這次在這荒郊野外留宿,閑來無事的朱慈烺從馬車里鉆了出來,他才注意到了這群民夫。</br> 一鍋鍋的野菜粥被熬好了,空氣中散發著野菜的味道。</br> 朱慈烺使勁吸了吸鼻子,這味道并不很好聞。身邊的暗衛孟樊超陪在身側,錦衣衛千戶夏德超還有李浩跟在后面。前面,是李守鑅在引路。</br> “太子殿下小心腳下。”李守鑅一邊引著路,一邊叮囑道。</br> 朱慈烺是有著自己專門的小灶的,一路之上都有人貼心的伺候著。而這次,朱慈烺并沒有去吃自己的小灶,而是向著那群民夫走了過去。</br> 這讓李守鑅等人大驚,這些賤民,太子爺怎么能和他們在一起呢,這不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么。</br> 可這一路之上眾人多多少少也都了解了這位太子爺的脾氣,當下竟然也無人敢出聲阻止。眾人只好小心翼翼的陪著,跟在了朱慈烺身后。</br> 民夫們開飯的時間到了,煮好的菜粥被分食起來。顯然這些民夫不是第一次做這種徭役了,他們知道,除非你自己帶有足夠的干糧,否則只有彼此搭伙才能活下去。</br> 民夫們的飲食工具也五花八門,他們用不起昂貴的鐵質或者銅制的炊具,一般都是同行的十幾人湊一口鐵鍋。鐵鍋用來煮粥,他們手里拿著粗碗或者水瓢。</br> 粗碗沉重且易碎,是以大多數人都帶著一個瓢,一路上用來吃飯。</br> 他們就像吃豬食一般,將頭拱進手里的水瓢里稀里嘩啦。野菜絕對無法供應他們沿途奔波需要的營養,每個人都面黃肌瘦。</br> “太子殿下到!”前面的錦衣衛千戶李浩喊了一聲。</br> 民夫們立刻慌亂了起來,他們紛紛放下手中的炊具,一起伏地跪拜。</br> 朱慈烺恨恨的瞪了前面的李浩一眼,很顯然他并不想如此的招搖。他只是想來看看這群民夫,并不是來耍太子爺威風的。</br> 自覺馬屁拍到了馬腳上的李浩一驚,慌忙知趣的退到了一邊低下了頭。</br> 朱慈烺擺擺手:“都起來吧,本太子只是想來看看你們,你吃的是什么。”</br> 朱慈烺注意到身邊的一個民夫,他手里的水瓢內,還有半瓢的野菜粥。</br> 這民夫瞪著一雙驚恐又茫然的眼睛,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朱慈烺附下身,端起民夫手里的水瓢,然后他愣了:“你們,就吃這個?”</br> 朱慈烺無法相信,這些喂豬都不吃的野菜糊糊,會是這群民夫賴以生存的食物來源。</br> 其實更讓他難受的他還不知道,開春的雜泛差役還是幸運的,至少還有野菜可以吃。若是趕上隆冬臘月的差役,那可是會死人的。</br> 朱慈烺回頭看看身邊的人,夏德超和李浩等人都羞愧的低下了頭,總兵李守鑅也是一臉的尷尬:“太子殿下,末將、末將手下的將士,有時候也會以此寥以果腹。”</br> 沒錯,大家的日子其實都不好過。李守鑅手下的明軍將士,有時候在糧草不濟的情況下,也會用野菜充饑。</br> 朱慈烺渾身一震,這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大明朝。難道說,這樣的大明真的還有救么?</br> 朱慈烺開始自我懷疑起來,他從那名民夫手里接過筷子,也不嫌臟的用筷子夾起水瓢里的野菜就吃了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