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安這時也看向了蘇夢，臉上帶著一抹驚詫。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這位蘇夢姑娘嬌滴滴的模樣，偏偏說出了這么一句應(yīng)景的話。
    這句話極好，嚇得這袁師臉上冷汗直冒。
    人終究是怕死的，尤其是像袁師這樣并沒有什么堅定信念的人。
    “說吧?！?br/>     得到了李辰安的這兩個字，袁師仿佛才從鬼門關(guān)前走了回來。
    “回攝政王，荒人之口糧，曾經(jīng)最為主要的便是各部落放牧的牛羊。”
    “但隨著荒人人口的增長，牛羊漸漸無法滿足各部落所需，于是便有了大的部落招募了許多小部落的男子組成了軍隊。”
    “這些軍隊所做的事只有一件，便是……便是打劫鄰國?！?br/>     “在荒人的眼里，不管是越國還是吳國還是寧國，都是他們養(yǎng)的羊！”
    “每到秋收的時候便是他們出發(fā)去搶劫的時候?！?br/>     “皇上曾經(jīng)組織的秀山部落的戰(zhàn)士最開始也是干的這個活兒……”
    王正浩軒一聽，又瞪了袁師一眼：“什么狗屁皇上？”
    “你竟然敢在咱寧國的皇上面前稱呼宇文峰那賊子為皇上？信不信小爺這就架上鍋將你活烹了？”
    袁師又是一哆嗦，連忙說道：“對對對，就是宇文峰那賊子！”
    “他當年征戰(zhàn)草原的時候便有一支專門的騎兵用于打劫，將搶來的糧食提供給他的軍隊，這才保證了他一統(tǒng)草原。”
    “但在荒國建國之后，在仲丞相的說服之下，荒人反而沒有再行打劫之事了。”
    李辰安一聽，眉間微蹙，問了一句：“這是為何？”
    “仲丞相說既然立國，便要有國的樣子。”
    “國與國之間再行劫掠之事這顯得太下作，會讓別的國家看不起，甚至?xí)?dǎo)致其余諸國聯(lián)合起來討伐荒國。”
    “仲丞相說荒國缺糧，便需要通過國與國之間的正常商業(yè)往來，從別的國家買糧。”
    “但、但荒國那些荒人們哪里有多少銀子？荒國初立，國庫也沒幾兩銀子?！?br/>     “仲丞相說荒國有牛羊！便主張將那些部落的牛羊收歸朝廷，采用以物易物的方式，用荒國的牛羊去換取別國的糧食?！?br/>     “宇文峰采用了這個法子，讓仲丞相去辦理，仲丞相找了一個……一個叫沈萬四的中原人，好像也是寧人?！?br/>     李辰安頓時一驚，問了一句：
    “等等，這沈萬四是什么來歷？他有沒有一個哥哥叫沈萬三？”
    袁師抬起了頭來愕然的看向了李辰安，仔細的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
    “這……小人并不知道?！?br/>     “小人只知道此人早年從寧國去了越國，在越國做的生意頗雜，但其中最大的生意便是糧食?！?br/>     “哦……你繼續(xù)說?！?br/>     “好，從那之后，荒國的糧食就依靠此人從越國販來荒國，換取了牛羊再販賣去越國?！?br/>     “牛羊肉貴，越國的糧食便宜，此舉便基本解決了荒人吃飯的問題?！?br/>     “而后，仲丞相開始嚴令荒人不再游牧，讓他們放下馬鞭開始種田?！?br/>     “當然牧場并沒有全部被取締，但要想放牧者，必須向朝廷提出申請，繳納一大筆銀子得到了朝廷頒發(fā)的放牧準許書之后才能經(jīng)營牧場?！?br/>     “那些曾經(jīng)的部落首領(lǐng)們家底頗為殷實，他們更喜歡放牧，也更喜歡吃牛羊肉，便只好繳納銀子得到經(jīng)營牧場的權(quán)利……”
    “仲丞相此舉不僅僅是讓荒國的國庫有了銀子來維持朝廷的運轉(zhuǎn)，也讓絕大部分的荒人扎下了根開始學(xué)著種田。”
    “當然，仲丞相頒發(fā)的政策還有許多，比如荒人從未有過的戶籍政策，比如牧場收歸國有，那些繳納了銀子的人并不是如以前那樣擁有屬于自己的牧場，而是采用的租賃的方式?！?br/>     “不過那些由荒人開荒而來的田地倒是歸開墾者所有，也暫時還沒有收取農(nóng)業(yè)稅，甚至朝廷還會給那些下了田的荒人發(fā)放種子教導(dǎo)他們種田的法子等等。”
    “總之，而今的荒國在仲丞相的帶領(lǐng)之下，正在向中原諸國學(xué)習(xí)?！?br/>     “荒國的許多集鎮(zhèn)都開設(shè)了學(xué)堂，所請的先生也多是來自于中原諸國，所識之字，也是中原的文字，所教授的內(nèi)容，也皆是中原的儒家思想。”
    李辰安又問了一句：“宇文峰就沒有反對？”
    袁師搖了搖頭：“荒人并沒有完整的文字，而宇文峰所學(xué)原本也都是中原的知識?！?br/>     “他并不排斥中原文化，還極為認可仲相在教育上的這些政策……”
    “宇文峰對大離帝國的歷史有極為深刻的認識，他建立荒國，便是在仲丞相的建議之下，想要從荒國開始，再一統(tǒng)中原，重現(xiàn)千年前大離帝國的那種盛世。”
    “所以他知道文字的重要，也知道中原文化的重要，他甚至還命荒國的那些勛貴都學(xué)中原的文化，說這是將來大一統(tǒng)的基礎(chǔ)?！?br/>     李辰安笑了起來。
    倒不是認為宇文峰的愚昧。
    宇文峰這樣做并沒有錯，中原文明有著極強的包容性和先進性。
    荒國是一個野蠻民族建立而成的國家，荒國想要與其余諸國有所往來，就必須舉國學(xué)習(xí)中原文化。
    而宇文峰既然有此雄心壯志，想要定鼎中原，那就一定不能以荒人的身份入主。
    李辰安覺得有點意思的是叫仲伯的這個丞相。
    他的這些施政方針對于剛建國的荒國而言并無不妥之處，只是恐怕會導(dǎo)致荒人內(nèi)部的諸多矛盾——
    那些部落的首領(lǐng)而今臣服在了宇文峰的腳下。
    可他們除了那些虛無的頭銜之外，非但沒有得到實際的好處，還虧了一大筆銀子，失去了更多的權(quán)利。
    這相當于削弱了那些部落首領(lǐng)的力量，這會不會在他們的心里埋下了不平衡的種子？
    不管怎樣，那位仲丞相的這些政策實實在在的讓曾經(jīng)在馬上的這個民族而今定居了下來。
    他們下了馬！
    放下了刀弓！
    拿起了鋤頭！
    挽起了褲腳下了田……
    用牛羊換糧食，沒有了以往那么多的牧場，牛羊只會越來越少。
    他們不再能夠如以前那樣享用牛羊肉，他們也要開始喝粥了！
    他們的野性還有曾經(jīng)的那強悍的戰(zhàn)斗力，將在不知不覺中被削弱。
    或許幾代人之后，他們連騎馬都不會了。
    所以這仲伯這樣做，對于荒國究竟是好還是壞？
    李辰安沒有下結(jié)論。
    他只知道數(shù)十年之后將再沒有荒人。
    望了望天邊已收斂的晚霞，李辰安又問了一句：
    “你可知道荒國的鹽，是誰賣去的？”
    袁師搖了搖頭：“這事只有仲伯知道?！?br/>     “仲伯是個怎樣的人？”
    袁師的那雙老眼里露出了一抹敬佩之色。
    他沉吟三息才說道：
    “他是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br/>     “他有著極高的智慧，也有著極高的地位，卻過著最為簡樸的生活?！?br/>     “除了每日打理朝政之外，他最大的樂趣似乎只有一種。”
    “哪一種？”
    “……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