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外婆的事情,梁司月苦惱了好多天。
池喬發(fā)現(xiàn)了她有心事,連番追問。
梁司月問她:“小喬,你知道有什么來錢快的工作嗎?”
“現(xiàn)在兼職掙的錢不夠你花嗎?”
“不太夠?!?br/>
“那就跟我一起簽約出道啊?!?br/>
讓池喬意外的是,這一回,梁司月沒再矢口反駁她這個提議,而是若有所思。
池喬笑了笑,“對了,你是不是還沒去過我家?”
梁司月第一次去拜訪池喬的家。
池喬黏她黏到近乎形影不離,但意外的,從來不邀請她去家里玩。
今天,她才知道原因。
和傳言中,池喬是被驕縱的白富美,家境優(yōu)越的說法完全不同。
池喬的家,只在老城區(qū)一條普普通通的巷子里,家里經營一爿小水果攤。媽媽日常就看顧著小店,掙來的錢,抵一天的生活開支。爸爸是家政工,空調除塵、疏通地漏、清理油煙機……什么都做。
水果店的二樓,就是她的家,兩室一廳的小格局,被前后建筑夾擊得采光極差,大晴天里,屋里都是潮濕昏暗的。
池喬的房間里貼滿了明星的海報,衣柜爆滿,一扇門已經關不上了。她拿個板凳抵住,抱開了床上層層疊疊的衣服,叫梁司月就坐在床上。
沒一會兒,池媽媽送來一盤新鮮的芒果,放下沒多久,又拿來飲料……進進出出的好多趟。
池喬提出抗議:“我要跟小月說話,你不要再進來了!”
池媽媽翻她一眼,“再跟我這樣說話試試!”轉而看向梁司月,笑說,“小月你想吃什么,就朝樓下喊一聲,我給你送上來。我先看攤子去了?!?br/>
梁司月笑著,“阿姨您先忙,不用管我們的?!?br/>
池媽媽走之后,池喬從盤子里抓起一片芒果送進嘴里,“從初中開始,我已經存下有一小筆錢了……但你知道現(xiàn)在房價多少嗎?我接這樣一單一單的工作,永遠不要想給我爸媽買一套房。”
梁司月靜靜聽著。
“所以,如果這次機會合適,我一定會簽約的?!背貑套诖惭厣?,看著窗戶。這東向的窗戶望出去,是對面樓近在咫尺的防盜網,一半拿瓦楞紙糊住阻擋視線,一半晾曬著小孩兒的衣服。
這讓梁司月想到自己小時候住在外婆家的那間臥室。
大的、采光好的房間都給二舅夫妻和表哥表姐了,她跟外婆住最小的那間。
不朝陽,只有非常小的一扇氣窗,鎖死了推不開。
她曾經在墻壁上貼了張藍天白云的海報,當做窗外的風景。
池喬驚訝,“我一直以為你雖然不是什么白富美,但家境終歸會比我好一點。”
梁司月?lián)u搖頭,笑了,“我們兩個,是不是互相在對方面前打腫臉充胖子?”
“你早說你也是貧民窟少女啊,你不知道我今天帶你來,路上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設?!?br/>
“那我下回請你去我家,就扯平了。”
兩個人一時笑作一團。
梁司月望向窗戶,緩慢地說:“小時候一下雨,我就感覺自己像是住在水底。”
四面傾覆的潮濕,久了有一種溺水的感覺。
池喬點頭,她太懂這種感覺了,“所以,如果有一根稻草遞過來,我一定毫不猶豫地抓住?!?br/>
梁司月知道這個抉擇可能會影響她一生的走向,來龍去脈都捋順了,才最終下決定。
去拜訪了此前邀約過她的那家公司,合同條款一條一條摳著字眼弄清楚,再花時間給自己擬定了一個短中長期的職業(yè)規(guī)劃。
準備得差不多了,去找梁國志聊。
她還沒成年,簽訂合同需要監(jiān)護人代理。
梁國志一開始并不同意女兒的決定。
他給柳文藻當司機,聽過多少娛樂圈的八卦。且不說進圈了能不能紅,即便紅了,也意味著是以犧牲一生的平靜為代價。
他不希望女兒做出這樣的犧牲,最好,她念完書,讀完大學,找個工作,平平淡淡地度過一生。
梁司月卻很堅定,一點一點分析給父親聽。
她的學習成績從來只在中游徘徊,不是沒努力,相反她很努力地追趕過了,但怎么也追不上班里的那些同學,他們輕輕松松就能考一個叫她望塵莫及的分數(shù)。
或許,讀書也是有天賦這回事的,她的天賦注定不在于此。所以很遺憾,她可能圓不了父親的名校夢。
再者……她實在不想做“等我大學畢業(yè)以后”、“等我工作以后”這樣的許諾,她現(xiàn)在所耽誤的每一天,都是外婆正在煎熬的每一天。
和外婆這一生所吃過的苦比起來,她這個決定算得上是什么犧牲呢?
最后,跟著池喬長了這么久的見識,她不怯于承認,她實則不排斥那個五光十色的世界。
或者,稱之為虛榮也罷。
如果外表是她的資本,運用這項資本,為家人換取更好的生活,在她看來是合情合理的選擇。
多次相談之后,梁國志最終被女兒說服了。
但他只有一個要求:你要守住底線。
你明白我說的底線是什么意思。
柳逾白這天經過了柳家,過來看鄭媽,給她帶一盒西餅。
很是巧,進院子碰見久未見的梁司月,來給候命的梁國志送落在家里的鑰匙。
柳逾白開車與梁司月錯身,后者下意識地轉過頭來,看見是他,愣了一下,嘴唇微動,似乎是要打招呼,但沒喊出聲。
柳逾白去了廚房,沒等他開口,鄭媽似已按捺不住地爆出來一個大新聞:“小月簽了個公司,準備出道了。潘算是圈內前輩,你爸又是大導,老梁前兩天把小月帶過來打了聲招呼?!?br/>
“過來求人提攜?”
“真要潘提攜,那這對父女這輩子不就得被人死死攥手里了?再說了,小月這個家庭背景,能有什么提攜的價值?就單純打個招呼而已?!编崑層X得好笑,“這不是舍近求遠么?要進圈,找逾白你不最合適?你手指縫里漏點兒,都夠她吃飽了?!?br/>
柳逾白笑了,“您當我這是廢品站?”
晚上還有個應酬,柳逾白不在柳家吃飯。
取了車,開出大門,沒行駛幾步,看見了正沿著路邊邊往前走的梁司月。
她穿一件白色的薄毛衣,水洗藍色的九分牛仔褲,腳上是過踝的短靴。
她好像在放空,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故意去踩住地上的落葉,跟個小孩一樣。
柳逾白手臂搭著方向盤,原想轉彎的,不知道為什么鳴了喇叭。
梁司月一驚,轉過頭來。
柳逾白索性落下車窗,探出頭,“過來,問你兩句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