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庭睡醒以后還有些茫然,他坐直了身體,突然回憶起來昨天晚上母后發(fā)燒的事,怎么這會兒他又睡下了,那母后怎么樣了?他趕緊掀開被子,跳下床,連拖鞋都顧不上穿,就直奔主臥。
宋海平熬了一整個晚上,眼袋更明顯了,他打了個哈欠給女兒量了個體溫,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退燒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都這么一把年紀了,竟然還會為了女兒發(fā)燒熬夜。
宋園醒來的時候,嘴唇干燥,面無血色,精神狀態(tài)也不是很好,她雙目無神,看了看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直到看到站在床邊穿著小黃雞睡衣、正一臉擔憂的看著她的容庭,她明顯愣了一下,神色復雜到容庭都有些疑惑害怕,容庭試探著喊了她一聲,“母后?”
她之前去看過心理醫(yī)生,但古代的經(jīng)歷實在太離奇,所以她對心理醫(yī)生也是有所保留的。
心理醫(yī)生告訴她,人的身體有自我保護機能,當承受不起一些記憶時,就有可能出現(xiàn)失憶的情況。
這是需要慢慢治療的,情況好的話,也許馬上就會恢復記憶。
當然還有一種情況,如果有什么事刺激了她,那些被遺忘的記憶也許也會重新浮現(xiàn)在腦海中。
宋園看著容庭,她舍不得眨眼,就怕自己眨眼以后她的孩子就會消失,她怕這一切都是她的一場夢。
聽著容庭喊她母后,她想都沒想就下床蹲在他面前,在他錯愕的表情中,將他緊緊地抱在懷里,像是怕失去他一樣,很用力的抱著,她全都想起來了,在古代的所有的經(jīng)歷都想起來了。這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這是她的孩子,他曾在她的肚子里,感知著她所有的情緒。
她離開的時候,他還只有一點點大,還沒學會翻身,只會睜著大眼睛看她。偶爾調皮的時候,還會對她吹泡泡。
現(xiàn)在他都這么大了,在她沒看到的時候,都成了小小男子漢。
“對不起……”才剛開口,她已經(jīng)淚眼模糊,咬著毫無血色的嘴唇重復著,“對不起,對不起,母后不是故意的……”
她突然明白了她為什么會失憶,并不是她先前猜測的因為心理受到了巨大的創(chuàng)傷,她在身不由己的情況下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家,可是她最最牽掛的孩子她沒能帶著一起過來,如果她沒有失憶,那作為一個母親,她該怎么接受失去孩子這個事實呢?她該怎么承受再也見不到孩子這件事呢?她肯定會崩潰的。Xιèωèи.CoM
容庭雖然不明白她為什么會跟他道歉,但看她哭得這么傷心,他心里也酸酸的,探出小手抱著她,他靠在她的肩膀上,小聲地哄她,“沒事的,母后,沒事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宋園終于舍得放開容庭,剛平靜下來的心情,在看到宋海平時,那淚意又涌了上來,她勉強壓住,哽咽著說:“爸爸,我好不舒服啊。”
在容庭面前,她是媽媽。
在爸爸面前,她是小孩。
宋海平最心疼自己這個女兒,這會兒聽著女兒委屈巴巴的說不舒服,他立馬急了,“那別說了,你趕緊收拾一下,爸爸帶你去醫(yī)院看看!”
“沒,我已經(jīng)好了。”宋園也不想讓爸爸擔心,尤其是這祖孫倆都用一種憂心忡忡的眼神看她,她趕忙說道:“真的已經(jīng)好了,我不想去醫(yī)院。”
等確定宋園是真的沒事以后,宋海平仍然心有余悸,“這兩天你就別去醫(yī)院了,昨天晚上你跟撞邪了一樣,你告訴爸爸,昨天人民醫(yī)院有人跳樓了,你是不是看到了?”
宋園回想起昨天的那一灘血肉,又回憶起麗妃自殘時的情景,不由得眼神一暗,但重新抬起頭來時,她沖著宋海平笑了笑,“我就是聽說了,沒看到。”
“那就好。”宋海平舒了一口氣,“不過我還是得去請大師燒燒香,驅驅邪。”
宋海平還跑了一趟醫(yī)院,跟老爺子說了宋園的事,老爺子一聽寶貝孫女發(fā)燒了,恨不得趕緊出院去看看,要不是被孟醫(yī)生攔著,他都想申請外出幾個小時了。
***
宋園病好了以后就不愿意在床上躺著,這兩天她不用去醫(yī)院陪爺爺,就專心的給容庭買菜做飯,照顧他的日常起居。
現(xiàn)在她特別的盡心,也有補償?shù)囊馑荚谄渲校蛔约夷负筮^分關注的容庭就察覺出不對勁來了,雖然母后好起來了,燒也退了,可他發(fā)現(xiàn)母后的笑容沒之前那么多了。
第二天早上,他很早很早的就起床,趁著母后還在睡覺,他翻了翻廚房里的那本菜譜,學著其中煲粥的步驟,在櫥柜里找到黃小米,搬了小板凳在廚房,站在凳子上,認認真真的淘了米,按照書里教的加了適量的清水,最后按了煲粥鍵,他不自覺地唇角揚起,有些得意,心想,做飯也不是很難嘛。看來什么都難不倒他。
被自己的廚藝鼓舞到的容庭又在計劃之外的煮了水煮蛋,雖然母后不讓他碰這燃氣灶,但他觀察很長時間了,知道該怎么使用,應該是不會出錯的。
容庭掰著手指頭念著:“有小米粥,有水煮蛋,母后喜歡吃辣的,再去拿包榨菜就夠了。恩!”
等宋園醒來的時候,容庭就已經(jīng)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一臉想求表揚想要舉高高但又拼命掩飾的可愛表情,他清了清嗓子,說道:“母后,你去廚房看看。廚房好像有蟑螂。”
宋園聽到蟑螂這個詞,只是挑了挑眉毛,內心并沒有什么波動,她就知道自己完了,這當媽跟沒當媽就是不一樣,她再也回不去少女時代了,以前在大學寢室,她看到洗手間有蟑螂可是嚇得尖叫,現(xiàn)在她兒子說有蟑螂,她能面無表情地去廚房展開廝殺,要對蟑螂公開處刑以報嚇到她兒子之仇。
她拿著拖鞋跟紙巾去了廚房,蟑螂沒看到,倒是聽到了電飯鍋提醒粥煲好的嘀嘀嘀聲音,也看到奶鍋里的已經(jīng)煮好的白煮蛋,她瞬間就愣神了。
容庭跟在她身后走進來,“母后,我好餓,我要吃早餐。”
宋園轉過身來,還有些不可思議,“這些是你做的?”
容庭唇角翹起,“恩,母后……”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自家母后說道:“不是不讓你碰燃氣灶嗎,這多危險啊,而且你還要煮白水蛋,要是被開水燙到了怎么辦?”
……
…………
宋園見容庭沒有反應,還垂著腦袋,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能感受到他很不爽很郁悶的心情。
她心里一暖,知道他是心疼她早上起來做早餐辛苦,做這些事情也是想讓她開心,想讓他夸獎她。想到這些,想到他們母子分開的五年,她探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語氣也緩和了很多,“咕咕,謝謝你啊,我就是擔心你出事,那樣我會很難過的,怎么回事,你今天煮的粥格外的香呢。看起來比我平常煮的要好得多。”
聽到她這么說,容庭的心情才稍微好一些,卻還是鼓著臉說道:“母后不要昧著良心說話。”
“我沒有啊,我覺得我兒子煮的粥特別的香,煮的蛋也特別的好!”
等上了飯桌以后,容庭看著宋園疲倦的神色,低聲道:“母后,你要開心起來。”
他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畢竟母后也沒跟他說,可他感覺得到她沒那么開心。
宋園神色一怔,捏緊了手中的湯匙,隨即笑道:“好。”
第二天,宋園就準備去醫(yī)院了,她知道堂哥堂姐們都有事情,爺爺一個人在醫(yī)院肯定很孤單,她也需要出去走走了,等安頓好容庭以后,她就出門了,這次過年天氣就很好,這正月里都是艷陽高照,才早上九點多,她走出電梯走出樓道,太陽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再看看這小區(qū)里有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在晨跑,有中年人在遛狗,還有老年人準備結伴去附近公園練劍……
她伸了個懶腰,呼吸著新鮮空氣,臉上也多了笑容。
過去了,那些事情都過去了,不是嗎?
有的人她會一直記得,有的事情她也不會忘記,可如果因為那些過去而影響了現(xiàn)在的生活,那她回到家,回到她熟悉的時代,又跟困在后宮有什么區(qū)別呢?
在醫(yī)院的時間過得特別快。下午她從醫(yī)院回來,剛停好車,就在一樓花壇那里看到了容珩。
她以前就想象過他穿現(xiàn)代裝是什么樣子,也想象過他短頭發(fā)時是什么樣子,但也只是想象而已。
時隔多年,他一如她第一次見他時的模樣,似乎從來都沒有改變過,比如容貌氣質,比如性格。
有時候想想也挺可笑的,她第一次在他身上體會到宿命這個詞是什么意思,在古代的時候,她被他吸引,到了現(xiàn)代,仍然被他吸引,這些年來,她沒有變,還是那樣傻。
直到容珩來到她面前,她才回過神來,意外地很平靜,甚至還能面色如常的說道:“你來了,吃飯了嗎?”
容珩手里提著包裝好的禮物,花壇邊上還有個大紙箱,他感覺他好久好久沒見到她了,其實算算時間,也不過是半個月而已,這會兒倒是莫名緊張起來,“還沒。”
“恩。那一起吃吧,咕咕想吃火鍋,念叨好久了。”
宋園走進居民樓里,按了電梯,容珩搬著那紙箱,他走到電梯門口,心里卻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可能是太久沒見到她了吧。
見他站在門口,宋園微微一笑,“不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