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迎來第二場盛大的夜雨時,江城大劇院的官博發布了一條新消息,宣布將有一出神秘詭譎卻又充斥著夢幻色彩的新戲將在下個月月底演出。
明理和杜小姐商量后,決定不做太大陣仗的宣傳。
為此,明理特地給傅從周打了一個電話解釋,首演她們想看看有多人會走進劇場。
明理不太能夠把握傅從周的想法,畢竟他是一個合格的商人,而她們這么做完全是出于一種實驗。
一部沒有明星與名導的劇,才能夠收獲最真實的評價。
明理在撥電話之前組織了多種說辭,準備按照傅從周的態度來擇一應對。
令人意外的是,傅從周沒有什么表示,只說了個“好”。
這讓明理有些猝不及防,她設想了許多種方式,唯獨這一種,是她和杜小姐都沒有想到的。
傅從周說:“租用劇院的錢你們付清,票價分成按合同走。劇場不過少賺一點,虧的是你們。”
明理默默在心里糾正:不對,虧的是你。這些全都是你的錢。
不過既然傅從周都沒什么表示,明理也樂得自在。
傅從周:“我最近都不在江城,有什么事情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
明理:“汪助理呢?”
傅從周頓了一下,聲音變得有些低:“你找他有事?”
明理說:“首演前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像傅先生匯報,不如我整理好了一起發給汪助理吧。”
傅從周拒絕得很快:“他很忙。”
站在一旁拿著文件等待簽字的汪暢垂著頭,不知道自己到底忙不忙。
掛電話前,明理說:“還有一件事。之前合同里寫我們的劇以后都在江城大劇院演出,但是這一次我想把首演放在小劇場。”
傅從周問:“為什么?”
明理如實回答:“我們都是小劇場出來的,孫昕他們已經又兩年多沒有演過戲,我們想先在小劇場演一場。”她又把話題圓回去:“所以我和杜小姐才決定不做大宣傳,這樣我們也可以把損失降到最少。”
她早就盤算好了的,以“不怎么宣傳”試探傅從周的口風,然后再拿出先決條件——在小劇場首演。
她又不是傻子,在江城大劇院那么好的劇場演出卻不做宣傳,都對不起那么頂級的舞臺配置。
但是傅從周說:“不可以。”
明理一頓,她確實沒想到傅從周會在這個問題上面如此堅持。
明理試圖解釋:“首演不會來很多人,我們想先找回一點劇場的感覺。”
“如果你需要的話,江城大劇院可以隨時提供給你們排練或者演出。”傅從周的語氣不容置喙,“你們隨時可以找回劇場的感覺。”
明理不解:“江城大劇院是江安旗下的不錯,但是傅先生這么做不怕引來非議嗎?”
原本劇團和江城大劇院簽的合同就是看在傅從周的面子上,劇院那邊讓了極大的利。如果按照傅從周所說的,把江城大劇院給明理他們當自己家的劇場使用,那簡直就是胡來。
但是傅從周毫不在意,他強調:“江安現在我說了算。”
這回輪到明理無話可說了。
但她依舊不理解傅從周如此堅持的原因。她追問:“為什么?”
傅從周清晰地告訴她:“你屬于大舞臺,不應該棲居在小劇場。”
明理把結果和杜小姐說了,傅從周不同意,首演還是在江城大劇院。
杜小姐有些惋惜,但也表示理解,最后隨口問了一句:“傅先生怎么說的?”
明理當時正在手繪海報,畫的是夜空中那顆扭曲的月亮。杜小姐的話讓她一瞬間便走了神,畫筆在紙上拉出長長的一道,仿佛月亮融化了。
耳邊一遍一遍回響起傅從周的那句——
“你屬于大舞臺,不應該棲居在小劇場。”
這句話像魔咒一樣,每念起一次,就讓她心緒混亂。
嚴城嶼還是沒收到許文靜的郵件。
他把這事跟明理說了,明理立刻趕回劇團。
嚴城嶼讓孫昕盯一下排練,就跟著明理走了。
他們沒有許文靜的聯系方式,這個時候就顯得十分被動。
如果沒有袁賦販毒的關鍵證據,那就沒有籌碼在嚴婕那里繼續談判。甚至可能會因此被嚴婕報復,畢竟吸毒和販毒的量級不同,后者才有可能成為擊垮嚴家的那根稻草。
明理將嚴城嶼的郵箱檢查了好幾遍,每一封都點開看了,最后在垃圾郵件里找到一個國外的郵箱發來的郵件。
她立刻下載,然后斷掉網絡,再打開。
有兩張截圖和一段錄音。
截圖就是有人問袁賦是否還有肉吃,袁賦說沒有,再等兩天。錄音也很短,是袁賦拿了個東西交給別人,然后說了句:“小心點,別被逮到了,最近抓得嚴。”
對方粗著嗓子說:“你才小心點,別他媽抽死了。”
說完就是一陣笑聲,袁賦笑罵一句臟話,然后錄音戛然而止。
嚴城嶼說:“袁賦在嚴婕面前夾著尾巴做人,在毒品之下反倒能夠體驗到站起來做人的感覺。”
明理:“你說他這是對毒品的迷戀,還是對虛無權利的迷戀?”
嚴城嶼沒再說話,這個話題并不重要。
現在許文靜按照約定把東西發給了他們,他們可以拿去給嚴婕壓力。
一切都在按照預想中的計劃進行。
明理把錄音和照片拷貝了幾份,分別用手機、電腦、和u盤裝好。
她和嚴城嶼討論了一下,照目前的情形看,許文靜應該沒有和袁賦在一起。畢竟這么重要的證據,許文靜給了他們,可以說是讓袁賦再也沒可能回國了。
況且,袁賦丟下懷孕的許文靜一個人逃出國的時候,許文靜應該是恨他的。
而且那份錄音,明顯是在兩人暴露之前就錄下的。
這只能說明,許文靜對袁賦也不是完全沒有戒心。
但是明理很不能理解,許文靜明知袁賦在吸毒,卻還是要懷他的孩子,這是為什么。
嚴城嶼淡淡地說:“這個世界上最難理解的就是愛情。”
“它讓人失去理智。畢竟愛是幻覺。”
明理問:“那你呢?”
嚴城嶼望過來。
明理解釋:“你怎么看待愛情?”
眼睛里的情緒逐漸褪去,嚴城嶼半垂著眼眸。
半晌,他自嘲一笑:“我不知道。”
林杉第一次換上“莉莉”的扮相時,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他戴著長長的卷發發套,穿著一身可愛的白色洋裝,臉蛋涂得紅彤彤的。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小鹿一般純潔的眼睛。
孫昕頓時也沒有異議了:“這玩意兒要是穿我身上那就是金剛芭比。”
林杉秀氣而精致的五官使他看起來有一種中性偏柔的氣質,靜靜地立在那里時,看起來像一朵背陽成長的花。
明理說:“你很適合。”
林杉沒搭話,他跟嚴城嶼差不多,除了說詞,平日里話少得可憐。
那天明理把林杉領回劇團,孫昕得知自己的“女主角”被換了,攔在門口跟明理鬧。
“你這個薄情鬼。我詞都下好了。”孫昕雙手叉腰,用壯漢的身體說著撒嬌的話。
明理從旁邊側著身就進去了,一回頭,看見林杉還立在原地,并不樂意從孫昕的身體旁邊擠進來。
于是明理一只手扯住孫昕的衣服把他拉開:“別擋著路。”
然后招呼林杉進門,跟他介紹:“我們平時排練都在這邊,正式排練的時候再去江城大劇院。你這兩天可能要辛苦一下,把詞先下了,我們盡快開始排練。”
林杉說“好”。語氣冷淡,像個生悶氣的中學生。
明理帶他進了休息間,給他倒了杯熱水,瞥見他臉上毫不隱藏的情緒,笑了:“怎么不開心?”
他還是那句:“我是為了你才去的晚星。”
“那運氣不太好。”明理前腳離開晚星,林杉后腳就進晚星,兩人恰好錯過。
他盯著半開玩笑的明理,認真地說:“我要進你的劇團。”
明理佯裝思考:“我記得胡老師跟我說,你還沒畢業。”她掃了眼林杉的表情,果然已經沉下臉來。
明理忍住笑:“等你畢業再說吧。”
她只當他是個沒長大的孩子,畢竟林杉看起來渾身小孩子氣。
林杉把不開心都寫在臉上:“我演莉莉,演得好,你就讓我進;演不好,我這輩子不演戲。”
“你當你是程蝶衣。”明理說著,拿出一份合同放在他面前:“仔細看看,有條件都可以提。”
“我的條件已經提了。”
冷杉的態度很堅決,否則他就不簽字。
要么演,演就要留;要么走。
沒有第三種選擇。
明理思忖幾分,先應下來:“行。”
杜小姐把明理叫到一旁,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賬目對不上。”杜小姐手里握著幾頁紙,準備一項一項的和明理說清楚:“傅先生首款打了120萬,除去所有花銷,應當剩余4786萬才對,但是現在賬戶上少了足足93萬。”
明理忽然想起來,她和嚴城嶼“挪用公款”把錢給了許文靜。
杜小姐嚴肅地說:“明小姐,我一定會找出究竟是誰在背后搗鬼。”
明理有些尷尬,一時不知道怎么開口。
恰好嚴城嶼路過,明理忙叫住他:“哎——”
嚴城嶼停下腳步,看了她一眼,又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眼杜小姐。
明理問:“那個——”
嚴城嶼:“?”
明理:“……”
最終明理放棄掙扎,轉身對杜小姐說:“這是誤會。劇團之前排練的場地還沒結清款,我給嚴老師轉了15萬。剩下的錢他可能忘記轉回來了。”
杜小姐聽完松了一口氣,笑著說:“那就是沒事了,早點轉回來就好。”
說完,就看了一眼嚴城嶼,那眼神的意思是:你知道怎么辦吧?然后就走了。
嚴城嶼:“……”
明理也想走,被嚴城嶼叫住。他看起來情緒不太高:“我哪兒去找十萬?”
兩人都是窮光蛋,所有的錢都被許文靜搜刮走了。
明理:“我想想辦法。”
她拿出手機,找到先前那個一直想買她劇本的老板,跟對方掰扯了二十多分鐘,終于把價格從8萬談到了88萬。
嚴城嶼問:“劇本不是你的命嗎?”
明理:“我早料到有這一天,那個本子本來就每當親兒子養。”
嚴城嶼:“……”
明理嘆氣:“但也是我干兒子。”
那是之前在晚星的時候沒寫完的本子,故事發展及舞臺呈現也偏商業。
那天給許文靜轉完錢后,她預料到有這么一天,于是抓緊時間熬了兩個通宵,把劇本完善了一下。
還剩5千,兩人再湊湊,問題應該不大。
明理在心里盤算著,是時候催一下嚴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