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霜一般幽冷，只因它不是太陽，不能帶來光和熱。
    棠梨沒想到自己真的有約。
    本來只是用來搪塞封鏡的借口，在她回絕之后，一個陌生電話打給她。
    是那天唐歡要給她介紹的優質青年，一位醫生。
    她那天臨時跑路了，以為黃了，沒想到青年醫生還給她打電話過來，說想進一步的了解。
    回想了一下醫生的外貌特點，她沒有拒絕。
    吃飯地點選在海城的一家很有格調的西餐廳。
    醫生文質彬彬、衣著考究，加上幽默風趣、談吐不凡，不至于冷場，棠梨對這次的約會十分滿意。
    滿意歸滿意，棠梨對自己還是有清醒的認知。唐歡給她介紹的，自然都是好的，可她對棠梨太過自信了。
    封珩泊好車，看了眼面前的餐廳，抬腳走了進去。
    趙宣選的位置靠窗，可以看見繞城而流的江河風景。
    趙宣對面坐著兩個女人，此時不知談到什么話題，惹得三人發笑起來。見封珩來了，貼心地給他拉椅子。
    “這位是我發小，封珩。”趙宣介紹，“這是白小姐以及白小姐的朋友蘇小姐。”
    封珩朝她們笑著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對面的兩位女士被他的笑容不禁晃了晃神，接下來的話題一直圍繞著封珩展開。
    封珩雖然不耐煩，但到底是看在趙宣的面子上讓他無法冷臉相對，四十分鐘的吃飯時間里，他一直維持著微笑的表情，有問必答。趙宣在一旁抿著嘴偷樂，心里想著之后要怎樣感謝封珩。
    正想著，封珩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下一秒繼續談笑風生，仿佛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趙宣突然打了個冷戰。他繼續魂游天外，從江景轉到了餐廳內部裝潢，偶爾附和他們得到笑聲。直到一不小心瞥見迎面往他們這個方向而來的棠梨。
    “……”最近總是碰到棠梨。他不由得緊張了一下，側頭看向旁邊的封珩，后者忙著與兩個女人聊得熱火朝天，絲毫沒有注意到。
    棠梨視線一直往前，半點眼神都沒分給他們。趙宣不免松了口氣，他也不知道為何有種做賊心虛之感。
    棠梨返回時，趙宣一直盯著她的背影，最后在一個男人對面坐了下來。
    他們的座位相距不遠，趙宣這個視角可以看見棠梨對面男人的表情。他粗粗地打量了一番，嘖了一聲。
    “怎么了？”封珩聽見，停住話題，往他身上瞧了眼。
    趙宣收回視線，干笑著擺擺手：“沒什么沒什么，繼續繼續。”
    晚餐結束。封珩要回學校，趙宣負責送人回家，于是分道揚鑣。
    待人走后，封珩揉了揉笑得僵硬的嘴角，不耐顯現在臉上，內心將趙宣罵了個狗血臨頭。他去了趟洗手間，回來時神情放松了一點，卻在看到棠梨時怔在原地。
    兩人剛剛用完晚餐，正并肩離開餐廳。棠梨正笑吟吟地與旁邊的男人聊著天，一陣晚風吹了過來，將棠梨披散的頭發吹亂，少許發絲遮住了眼睛，她打理著吹亂的發絲，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幫她拋開了一邊亂的頭發。
    男人做完這個動作后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有頭發黏在你嘴邊了。”
    棠梨跟他道謝：“謝謝。”內心卻無波無瀾。不知道怎么回事，剛剛居然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她有些煩躁。
    站在原地等待醫生將車開出來，棠梨百無聊賴的踢著鞋。
    有人走了過來，棠梨沒管，繼續低著頭踢著鞋。
    一聲輕笑從耳邊傳來，“你這習慣還沒變。”
    棠梨愣了愣，隨后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臉——剛剛闖入腦海的那人的臉。
    “在等人？”封珩問。
    “嗯。”
    他們的互動他看得清清楚楚，心頭不由得緊了緊，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他裝作云淡風輕地問：“男朋友？”
    想起他們重逢那次被他拿來擋槍，棠梨回答：“是。”
    封珩聞言眸色暗了暗，那云淡風輕的神情也不復存在，他哦了一聲，并未離開。
    “你在這里干嘛？”棠梨問。
    “約會啊。”封珩答，帶著一副賭氣的語氣。
    “就你一個？”
    “她上洗手間去了，我在這里等。”封珩想從她的眼中看出點什么，然而棠梨漠然的回了一聲。
    封珩之前交往的女友很多時候都無縫連接，棠梨清楚這一點。可笑的是，自己依然陷了進去。
    手機鈴聲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棠梨接起。
    “抱歉，醫院突然有急事讓我趕過去，我……”醫生的語氣有些焦急。
    棠梨理解醫生的繁忙，“那你忙吧，正事要緊。”
    “那你……”
    “放心吧，我自己能打車回去，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了。”棠梨開著玩笑。
    掛完電話，棠梨看向封珩，“我先走了，拜拜。”
    封珩皺了眉頭，“你怎么回去？”他就站在旁邊，電話的內容聽得一清二楚。
    棠梨給他一個白眼：“我不會打車嗎？難不成走路回去啊？”
    “我送你。”
    棠梨想也不想地回絕了：“不用了，我可不想做電燈泡。”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眼睜睜地看著棠梨攔了一輛車，丟下他走了。
    他剛剛賭什么氣！
    封珩像一只泄氣的皮球般，失魂落魄地回到車上，看著熄屏的手機，突然想到什么，他連忙打開微信，在聯系人一欄搜尋著，空空如也。
    他忘了，當初因為好面子，在棠梨提了分手后，他就刪去了她的一切聯系方式。分開的兩年，他們沒有任何聯系，他也有意避開關于她的一切消息。沒人知道，他一直對她念念不忘。后來交的那些女朋友，都不過是逢場作戲，每一個都不超過半個月，發小開玩笑說他換女人比起以前更加頻繁了。
    他至今不明白棠梨對他說的那番話。當時年輕氣盛，只覺得自己被甩被落了面子，對她說的話從未深思過。
    他點開相冊，有一個私密合集，里面全部是他與棠梨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他以前對女生喜歡拍照來記錄生活這件事嗤之以鼻，而與棠梨在一起后，反而是他更喜歡拍照，手機上各種照片，林林總總加起來有上千張，就算是換了手機，這些照片仍然留了下來。
    他嘆了口氣，準備放下手機，卻突然打進一通電話，他看著上面的名字皺了下眉頭，隨即開了震動，扔在一邊。
    繁忙的五月很快過去，封珩將學校的事情圓滿完成，只差最后的畢業儀式。他開始著手接管星曜，接下的日子更加忙碌。
    連趙宣都好久沒見到他人了，更不用說平時聚會的幾個好友。
    “封少這次進了星曜，怕是樂不思蜀了。”有人打趣。
    “聽說星曜簽了一堆美女，不知道以后有沒有機會見見。”
    ……
    趙宣在一旁喝著酒聽著他們說著葷話，并未參與進去。
    封珩如今扛著董事會的壓力，剛一畢業就被迫接下星曜，封鏡又在一旁等著挑他的錯處，處境可想而知。
    他曾問過封珩以后的打算，是不負眾望成為御風的繼承人，還是選擇偏安一隅。
    封珩當時懶懶散散地躺在座椅上，以滿不在乎的口吻回答道：“我沒那個野心，只想過得輕松一點，也沒想過要和他爭。”
    他從小就肩負起父母的期望，只是這份期望太過沉重，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直到十四歲那年，父親將十八歲的封鏡帶回來，跟他說封鏡是他的哥哥。他看著眼前與他長相相似的少年，眼神里一片漠然，讓人難以接近。他想，父母對自己的期望應該能分給對面的少年一點，從而減輕自己的壓力，還挺不錯。
    封鏡比他想象中的更努力。短短一年的時間里，他就收到了來自大洋彼岸一所藤校的offer。父親在為他驕傲的同時，也對著自己說要向哥哥學習。連母親也時常拿封鏡與他相比，告誡他也要努力，要超過封鏡。
    這些話術他聽了許多遍，然而卻極大地刺激了他的逆反心理。也是從那時起，打架斗毆逃課成了家常便飯。
    他的愿望很簡單，他要自由。以前是迫不得已，自己是唯一的繼承人，而封鏡的出現，他不再唯一，那便沒有借口使自己變成父母期待中的那個人。
    他得感謝封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