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寒生睜開眼的時候,有人護著他躲開了一鞭,身姿矯健的少年氣道:“我說了他不是本教的人,是我路過救下來的孩子!”
  執鞭的青年嗤笑道:“你連自己都救不了,還想救別人?放下他,你趕緊回去訓練,我可以當做你沒有來過。不然單憑你私逃之罪,死個幾萬次也償不起!”
  少年滿臉不忿,抱著應寒生不撒手,低聲問:“喂,你醒著吧?”
  應寒生輕輕應了一聲,他便又說:“你是我偷偷撿回來的,我其實是魔殺教的人,你知不知道魔殺教?”
  應寒生記憶一片空白,只隱約還留有上個世界的印象,自然不知,于是搖了搖頭。少年便急切而低聲地道:“魔殺教是江湖人人懼怕的魔教……”
  對面的青年這時插嘴說:“是圣教!你小子別以為有個左護法的爹就可以肆意妄為了,”少年才不理他,放下了應寒生讓他站著,期待地說,“我是魔殺教影字堂的人,你要不要跟著我進影字堂?”
  應寒生沉默的看了他一會兒,意外的發現他臉紅了,不自在的扭頭。連對面的青年看清他的容貌時也一陣驚異,笑說:“方小子,這樣的容貌不去緋月閣是不可能的,何況他也沒什么武藝,進了影字堂被人打死也就罷了,就怕死前還有人想嘗嘗鮮……”
  “你滾!”方姓少年氣的跳腳,“我是死的么?他是我撿回來的人!誰敢動他試試?!”
  應寒生忍俊不禁,說:“多謝你的好意,我姓應,名寒生。”
  方姓少年分明有些奇怪,眼里閃過些迷惑,只是最后還是爽朗地道:“我是方青禾,你還叫我小禾哥哥就行。”
  青年等他們續完才道:“想好了么?入不入教,進影字堂還是緋月閣?”
  緋月閣,大多是武藝低微容貌嬌媚的女子,少有男子能進,只不過憑應寒生今世的容貌,長開了估計能艷壓群芳。
  應寒生默默看了下自己年幼的身體,和一旁焦慮的盯著他的方青禾,點頭,說:“我想好了……”
  常聞海上有仙山,十年云隱晴霧散。
  一朝踏得無歸路,才知飄渺山上仙。
  應寒生入魔殺教年許后,在影字堂里忽而看見了這首詩,窗外有人漫聲輕和,令他不由好奇。
  方青禾見狀直接逮著古青逼問,他唱的這首詩是什么意思?
  然后意料之中的被古青鄙視了。
  古青,便是當日瞞過其他人帶他們回來的那個青年,當日魔殺教影字堂的副堂主,如今的堂主。他大笑三聲,輕蔑道:“文盲,懶得跟你解釋!”
  方青禾惱羞成怒,拿了武器就攻過去,一時間銀光劍閃,眼花繚亂。
  應寒生瞥了一眼,發覺跟不上二人的速度,便低頭靜靜的翻著醫書,和一些武林絕學。他意外的發現,自己幾乎是過目不忘。
  雖然并未立刻將自己當成神童了,畢竟他雖然記不太清,但還是對以往的世界有點印象的,他不至于毫無廉恥的真把自己當小孩,但還是有些驚喜的。
  忽然翻到一本雜記,抬頭見古青仍逗貓咪一樣逗弄著方青禾,應寒生不動聲色的抱著書準備撤。
  “阿生!”
  方青禾一直注意著他,見他要走,連忙呼喊出聲。靈活的身形躲過古青一腿,無視掉接下來的一掌,直接撲上了應寒生。
  他略有些尷尬,說:“你別聽他的,我只是醉心于武藝罷了,那些個蝌蚪字我是會的,就是不太懂……”
  這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連帶著人也有些沉寂。
  應寒生看了眼收勢后懶洋洋靠在柱上的古青,嘴角勾起弧度,握著方青禾的手真誠的道:“在我眼里,小禾是最好的……”
  擋箭牌、黑鍋俠、傻哥哥、好人卡……不行打住,不能因為他笨就欺負他,要做個好人。
  方青禾聽到他眼中美好的像個神仙的一樣的弟弟這樣說,還對他笑了,立時緊張起來,手感覺放在哪里都不對,話怎樣說都感覺不對。
  一腔熱情發泄不出來的他,看著悠閑地古青,眼睛一亮,喊道:“再跟小爺過幾招!”
  然而當夜他就趴在應寒生床上,極熱情的等待上藥。雖然根骨悟性都不差,但跟古青比起來,他的年齡到底是硬傷。而自不量力的后果,他已經嘗到了。
  應寒生似乎對上藥極為熟練,以他七八歲的稚齡,能有這樣的手法,在此世,是要歸功于方青禾的。三天一小傷,半月一重傷,日常那些磕磕碰碰應寒生見慣后就不去管了。
  “阿生,”方青禾眼睛亮晶晶的,上著藥也不安分,扭著頭,拿手去夠應寒生的衣角,“你對我太好了。”
  應寒生:“……”
  這個時候,我就不用說出“以照顧他的名義光明正大逃課”這種令人傷心的實話了吧?
  “我只認識你,不對你好對誰好呢。”
  應寒生道。
  方青禾聽的極為滿足,他看著阿生弟弟好看的臉蛋,想著緋月閣那邊幾個好色之徒,正色道:“阿生,我會好好習練武藝,有人欺負你的話一定要告訴我!我現在弄不死他早晚也得找機會玩死他,相信我!”
  這一副求夸獎的模樣,雖然內容有點拐彎,但沒關系,無傷大雅。
  應寒生歪了歪頭,認真的想了一下自己在緋月閣的日常:被調戲,被調戲,被調戲,被閣主抱著看書。
  他恍然大悟,仿佛遭受了欺騙的委屈道:“緋月閣主摸我屁股,他是不是在欺負我?”
  方青禾還沒從他歪頭的萌里掙脫出來,就被這樣一個消息炸到了。
  屋上啪的一聲似乎瓦片碎了,那人也懶得再掩飾,一襲影字堂統一黑衫劃過窗外,二人追去,卻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背影,三兩下便不見了。
  次日,應寒生回到緋月閣,一路上人見人愛,這個摸摸手,那個捏捏臉,香氛撲鼻,溫香軟玉,個個是外界難尋的千嬌百媚,若“受害者”不是自己,他都會覺得是神仙日子了。
  閣主也是個美人兒,在這男女比例一比百的緋月閣,他是屈指可數的男兒。不嬌媚,不冷艷,不清純,愛動刀,愛喝酒,愛一言不合就打架。
  然而這一日,應寒生見到他的時候,發現他是鼻青臉腫失魂一般的走過來的。
  可惜了那張陽剛俊美的臉,應寒生暗自思慮,不知道閣主什么時候叫他去幫忙上藥?
  這一等就是一天,他百無聊賴的看完緋月閣所有的理論知識。同閣的春雪姐姐給他端上了茶,他下意識的微微一笑,雖然沒有書上說的媚,卻極為可愛,使春雪怔了一下,才回神看到他看的書,嗔道:“你再長大十歲,全天下的男女都要被你迷住了!”
  應寒生不是第一次聽人這樣說,可惜這個世界還沒有清晰度高的鏡子,盡是些銅鏡,他還沒有好好看過自己的模樣。
  乖巧的他三言兩語使喚走了春雪,然后便等來閣主相召。
  緋月閣主這次沒讓他幫忙上藥,反而冷著臉說道:“應寒生,從今天起你就要被分到我的手下,閣中事物你無需再管,等待數年后教主的臨幸就好。”
  應寒生:“……”我什么都聽不懂。
  閣主一言定下,抱著應寒生就沖了出去,穿過層層綠染,高閣宮廷,沿途似乎有很多的人在各司其職,下一秒看去又不見了。
  溫泉水自山上引下來,耗費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瓊宇樓閣,環繞著幾池溫泉。
  這就是魔殺教教主的居處。
  “這就是教主的居處,”緋月閣主道:“你必須記住,記住那個人,”應寒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隱隱約約看到個人影,“他將會是你今后的主人。”
  主人…?!
  再過幾輩子他都不可能有這種東西,應寒生感覺到緋月閣主松懈了力道,于是他一咬牙推開了人,奔向溫泉里的人影。
  —
  離開的時候是十七年夏,江南勝景如畫。
  如今十載倏忽而過,應寒生再回江南,只覺得陌生的熟悉。
  三月的風細細柔柔的,夾雜的雨絲似乎都那么和緩,只是行人俱都匆匆而過,無心欣賞這一番煙雨迷離。
  青石橋上熙熙攘攘,落雨時盡皆如螞蟻歸巢,未多時便散盡了。于是便露出了一片極大的空白,楊柳枝搖搖擺擺,找不到賞識的人。
  便在這樣的一幅畫卷里,漫步行來一個黑點,遠看去只隱約有些白色,直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把黧黑色的紙傘,花紋同色而清雅。傘下的人雖看不清面容,只觀他清靜優雅的姿態,便可稍稍斷定是位雅士。
  每年的江南三月,似乎都是憂愁的。尤其是風里燭這十年幾乎雷打不動的來這里,說是在尋人,未可知到底如何,卻已經是一種愁。
  風里燭喝最烈的酒,抱最美的姑娘,疏朗張狂而不拘小節,是江湖上人人稱贊的“東南西北”四俠之一,或許是首位。
  可他此時在打烊的酒館里,醉醺醺的模樣會有多少人去信?
  踏過青石橋,楊柳依依隨風擺的方向就是酒館。老板早已關了門,只剩下酒鬼一個人抱著酒壇子,喝的酩酊大醉。
  油紙傘微微揚起,露出秀美的下巴來,這個人仍舊未露出面容,只是靜靜的面向著醉鬼的方向。
  醉鬼打了個酒嗝兒,喝醉了一樣,大聲喊:“我叫的姑娘呢!都去哪了?酒,繼續喝!”活脫脫一個醉酒漢,不同的只是他那身錦衣華服,一看就是上等料子。
  未過多久,遠遠的一群少女嬌笑,互相簇擁著走近了酒館。有少女笑顏如花,喚道:“大爺可就是風里燭風大俠?奴家們聽媽媽的,來找你了~”
  風里燭瞇眼看了看,笑著將她抱進懷里,挑起她的下巴輕佻地問:“睡一次多少錢?”
  少女稍稍滯了顏色,故作嬌羞的低下頭,糯糯道:“自然是常價,大爺要是還滿意,也不是不能……”她抬頭看了一眼,媚意春生。
  風里燭目光輕佻的一一掃視過這些少女們,個個嬌媚迷人,正是他平常喜好的那類。
  他低頭摟過少女,身子幾乎貼緊了,然后低聲說:“喂,你除了胸前這兩個包子,怎么還多了個東西。”
  他的手似乎是摸進了少女衣服里,甚至無視了周圍愈發接近的女孩們,柔聲說,“女人家動刀動槍多不好,”不待人反應,他便抽出了少女藏身的匕首,踹開桌子退開。
  少女們四散圍上,被摸身的那個氣紅了臉,嬌斥道:“姐妹們,給我圍住他!”
  風里燭連躲避都帶著他的酒,大笑著道:“女娃娃們,還是讓你們背后的人出來吧,這些也太小瞧我北俠了吧?”翻騰間悠然無比,幾乎沒把她們放在眼里。
  “哼,”少女們停了下來,揮手便是眾多毒鏢猶如馬蜂一般刺過去,風里燭臉色一變,正要往外跳出,一個黑衣人忽然一腳踹過來,無奈他只能退往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