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時間,二人皆靜默不語,燕情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字上,一手提筆一手握著洛君榮,充當著不要錢的人形暖爐,完全沒有一點尷尬之意。
尋常人的掌心都是熱的,哪怕手再冷,掌心也會有那么一絲絲熱度,而洛君榮,他就像死人一樣,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熱乎氣。
根據世人傳言,他應當是不喜被人觸碰的,但卻不知為何,任由燕情握著他的手,這么久了姿勢也未變過,遠遠一看,二人著實太親密了些。
燕情的桌上足墊了一百張紙,等到最后一張寫完,一上午也都過去了,他微微擰眉,不著痕跡的松了一口氣。
洛君榮看在眼里,若有所思,幾息之后,他忽然將手從燕情掌中抽出,站起身道,
“今日你也辛苦了,明日再來吧,練字這種事急不得?!?br /> “師父說的是?!?br /> 燕情聞言點了點頭,他撐著桌子站起身來,對著洛君榮拱手道,
“那徒兒就先告退了,明日再來。”
洛君榮頷首應允,轉身進了內室,
“去吧?!?br /> 燕情眼見他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這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只見他的手不知何時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而且掌心被凍得青紫一片,整只左手像是被一團灰蒙蒙的東西裹著,還泛著淺淺的死氣。
燕情見狀眉頭微瞥。
他著實沒料到洛君榮體質如此奇寒,只不過肌膚相觸,自己的五臟血液便都快凝結了,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用天水決修煉起來的內力竟是悄無聲息間被對方吸了個七七八八,什么也沒留下。
這個世界只有玄氣,并無內力一說,燕情一直是偷偷修煉的,沒有告訴任何人,可如今……
他強壓下心底的慌亂,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洛君榮應當是沒有發現的,不然對方怎會如此鎮定。
燕情苦著臉搓了搓手掌心,但這事兒也說不準,萬一洛君榮早就發現了,只是面上不顯呢?
自己可不能這么心大,等晚些來探探口風才是正經。
燕情想好了對策,整個人哆哆嗦嗦的走出了南歸殿,他感覺自己快被凍成傻狗了,急需洗個開水澡,燙成死豬他也認了。
是夜,樹影疏疏,明月當空,燕情拿著一本劍譜溜到了南歸殿,打算假借學習之名探探洛君榮的口風,誰知剛走到半路就看見圍墻上坐了個人。
因著光線問題,燕情看不清對方的臉,乍一看還以為是哪里來的小毛賊,直接把手里的劍譜當做武器甩了出去。
“哎呦——!”
那人許是有些腿腳功夫,加上燕情沒用多大勁,他險險的在邊上站直了身子,卻是手舞足蹈左搖右晃看得人心慌。
臨沂站在那狹窄的圍墻邊上像個不倒翁,站站不穩,掉掉不下,最后索性把心一橫直接跳了下來,然而預料中的疼痛卻沒出現,一只手穩穩的托住了他的后腰,
“原來是你,大半夜的為什么不去睡覺,跑來做夜行俠?”
燕情看著他,眼中有莫名的笑意,臨沂見狀又氣又惱的甩開他,
“你整日被師父帶在身邊悉心教導,哪里曉得我們的苦楚!”
游星尊柯月精研奇門八卦,算盡星移斗轉,乃天下第一預者,修習至今共算三千六百七十卦,無一出錯。
臨沂熬過了游掌教的戒玉尺,活過了燕情的奪命腿,撐過了梵音尊的音殺術,卻沒有躲過游星尊的天辰變,
天,就是天空,辰,就是星辰,變,就是變化,你可以理解為天上星星的變化。
這幾日燕情在南歸殿受罰,并未去上課,因此不知道游星尊給眾人布置了怎樣的課業。
臨沂抹了把臉,生無可戀的道,
“游星尊讓我等細看皓月繁星,記住三十六宮星宿變化,明日考較?!?br /> 嗯?
燕情聞言挑眉,無知的道,
“三十六宮,不多啊。”
臨沂沒說話,只是面無表情的把他下巴抬起來迫使他看向天空。
燕情自來浮云,從未細心看過這里,他每日只想著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要不就是拼命修煉。
而今他抬頭,將這一方繁星之景盡收眼底。
浮云宗在極峰之巔,除去星河月家的羿落摘星閣外,是這個世界離天最近的地方,如今抬眼,千萬顆星星遍布黑夜蒼穹,星河闊闊,又豈是一句壯觀可以概括的?
燕情失神感慨,
“確是人間盛景。”
“去他娘的人間盛景!”
臨沂沒忍住爆了粗口,
“他讓我們將這些星宿宮位全部記住并按順序排列于曙天簡中,沒個三年半載的誰能做到!”
“哦……”
燕情聞言點了點頭,“所以你晚上為什么要跑來這里蹲墻頭?”
臨沂沒好氣的撥了撥手中棋盤模樣的曙天簡,
“南歸殿的方位最好,能看清星局,我得趁著子夜之前標出星宿宮位,不然烏云遮月,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br /> 他說完又指了指墻頭的東南西北四個方位,
“喏,不止是我,還有心鎖師兄跟月師兄他們呢?!?br /> 他此言一出,燕情這才發現那邊的墻頭上還立著月半緣跟陳心鎖,二人皆是一邊抬頭望天觀察星宿宮位,一邊在曙天簡上飛快的比劃著什么,上面密密麻麻的方位點都亮了大半,再看臨沂,實在慢的可憐。
燕情問,
“怎么沒見其他人?”
臨沂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沈師兄早就背熟了星位圖,現在估計正睡得香呢,應南枝沒來,相遲師兄他們被無傷尊帶去后山谷吃……咳咳,嘗百草藥性去了?!?br /> 燕情沒什么誠意的安慰了一下他
“慢慢來吧?!?br /> 按理說臨沂既然能通過浮云宗比試,各方面應當是不差的,可他偏偏干啥啥不行,笨得讓人懷疑他是走后門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