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人間
這事老爺子不說,那便是不想叫老太太誤會。品書 林雨桐叮囑幾個孩子“只當什么也不知道行了。”要不然, 這又是事端。
人家白老師要是想找老伴, 早找了。如今兒子工作了, 很快要結婚了, 緊跟著會有孫子, 這個時候她跟人家這個那個的, 只要不是糊涂人, 不會那樣作的叫小輩沒法做人。而且這歲數了,又不是十七八二十啷當的小伙子大姑娘, 愛來啥也不顧, 說為你死能為你死,什么爹媽家人, 那都算個屁。人到了這個年紀了,不是老糊涂的,其實挺能叫人放心的。老太太如今這樣,只是鉆牛角尖了。她這出去玩一玩鬧一鬧,心放開了, 這事到頭了。
因何強忍著笑跑臥室去了,不一時屋里傳來這幾個小的壓抑的笑聲。
笑?
笑什么玩意?
人老了不能追求愛情了?要是有閑工夫去躲在一邊聽那些老頭老太太聊天去, 背后的秘密多了去了。誰家老頭跟誰家老太太怎么著了,那個恩怨情仇啊, 一點也不少。不過是避著小輩們。而小輩們從不會去那么想長輩罷了。
老太太大病初愈, 看著是健康了, 但要運動起來, 那還缺點火候。去人家秧歌隊,那是排練的時候她在,正式演出的時候她是個候補。平時也沒人約束她必須如何如何練,反而跟個后勤似的,帶個水看著攤之類的,都是她的活。這也是林雨桐跟人家說好的。結果老太太回來還氣哼哼的,“她馬竹葉是針對我的!”
馬竹葉是馬大姐的名字,平時不管啥年紀的人,都這么馬大姐馬大姐的叫,然后幾乎人都忘了馬大姐的正名了。
馬大姐以前是干部,如今在業余化隊里,成功的把跳的最好的廠工團三十年前的一枝花給斗爭下去,自己獨攬大權了。然后人家成了領導,領導嘛,安排的工作不是平常嗎?老太太氣不順,覺得針對她。
林雨桐給出主意“咱家是贊助商啊!下次又想要舞蹈鞋換個舞蹈服的,還得靠您,到那時候,您抻著她……我配合您,您不點頭,我不給錢。”
想起這個老太太更來氣“去挑個舞,你竟然給花了那么多錢?”
得!老太太這不是更年期晚來了,是更年期復了。
癥狀相對還較嚴重。
但不得不說,在外面有了斗氣的人了,精神狀態都不一樣了,整天不是念叨那一枝花老不修的五十多歲的人還說話嗲聲嗲氣,是念叨馬竹葉當領導癮。然后老爺子是一個標準的捧哏的。
老太太說一枝花嗲,他馬說“老了老了還作妖,越老越妖。”
這話老太太高興,但還是道“也不知道誰年輕的時候為了看人家跳舞寒冬臘月的等到半夜兩點。”
“絕對沒有的事!”老爺子堅決不承認,只道“那時候是為了聽小羅生的戲!”然后又道“你看你們現在在大廣場去跳舞,我什么時候去瞧了?”
這倒也是。老太太點頭“可別跟那些老不死的學,整天的蹲在邊看老娘們跳舞。”
“誰?誰?”老爺子警鈴大作,“誰這么不要臉看你跳舞了?!”
然后老爺子可忙了,去遠遠的盯著老太太跳舞吧,那邊游泳俱樂部的打電話到家里叫呢。去了那邊吧,每次回來都趕的去喘吁吁的,要是趕了老太太們已經散場了,那更不得了了,回來跟在老太太身后打問呢今兒三車間的老方去了沒?那老東西沒場跳?可別搭理那老不要臉的,年輕的時候他不是好東西,老往女職工身邊湊。
老太太估計是沒多想,還說了“那人以前好不好的如今誰管,看的不都是眼下。眼下啥?的是身體!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人家老方現在那頭都是黑的,收拾也利索,站在那里,別說六七十了,說人家五十都有人信。你跟人家站在一起一,說你八十都有人信,說話都帶喘的。”
這是污蔑好嗎?
我這頭白了,是為了兒女操心才變白的。這是功勛你知道嗎?
他老方那頭也白了,可他那老不要臉的還粉飾太平,更不要臉的是竟然學小年輕去染頭,把頭染黑了。年輕的時候花心,娶了厲害老婆才好點了。可如今老婆死了才多久,又開始招蜂引蝶去了。拿他跟我,錘死他個小樣的!
老兩口吵吵不要緊,怕日子過的沒一點生氣。
如今好了,忙忙張張的,怪活潑的,也挺好。
見老兩口這邊挺好,四爺便打聽了,知道二廠那邊家屬院也有一樓的房子要往出賣,是那種拿了買斷工齡的工資之后,把錢全搭進去也買不這一套房的,想高價賣出去,順手賺點錢,賺的拿錢在城郊能買個院子了。四爺找了這么一家,在二廠的家屬院又買了一套。這是給林家老兩口準備的。如今林家老兩口人還能動,叫歇著只不肯,急著下力氣死干活,跟老牛似的給兒子拉犁呢。這等將來干不動了,叫老兩口在這邊住著,養老嘛!
這事四爺也沒瞞著人,老爺子說“這事辦的對!你媳婦對我跟你媽當真沒話說。”
更何況家里掙的錢有人家桐桐一半呢,掙了那么多,孝敬親爹媽還孝敬錯了?
馬大姐聽說了,跟老太太說酸話“我家曹經可不像是你家因瑱,那真真是好女婿呢,看對老丈人丈母娘孝順的……”
“我兒子有那錢孝順,我兒媳婦一年掙一千套那樣的房子都不止,買一套給爹媽住怎么了?”老太太氣哼哼的往回懟。以前對方是領導,得敬著她些。也因為自家兒子干了對不起人家的事,得讓著她些。嘿!這還來勁了!她現在是想懟懟,懟爽了行。回來還跟老爺子說“這錢真是個好東西!你說那時候,人家說話咱都得聽著,說到底,還不是腰桿不硬氣嗎?現在,我走哪都覺得腰板直,懟了懟了。懟了回頭她還不能怪我。要不然下回找誰出錢去?她們要是不樂意跟我玩,回頭我自己拉秧歌隊去!”
嗯!錢是人的膽!這一點在老太太身表現的特別明顯。
林雨枝得空了還過來說“你們把房買了,那回頭叫曹經叫幾個人,把屋子拾掇拾掇,家具啥的我給準備。”
行吧!她的日子也不錯,也不在乎那幾個錢。
至于說叫老兩口住過來,林家大哥兩口子肯定要過來住這事,都沒說。這幾乎是可以肯定的事。但老人總要有人照看的,只能說自己倆姐妹出錢,那邊出力算了。
曹經真叫人幫著粉刷收拾,眼看屋子晾一晾能住了,只等入了秋,地里沒活了,能把老兩口接過來住了。結果這么不巧,出事了!
這天四爺和林雨桐正被請去醬油廠那邊,跟那邊的工人代表談話。這不是想把醬油廠拿下嘛。談話的空檔,林雨桐的手機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
如今常用外面的公用電話聯系,所以不管陌生不陌生,來電話得趕緊接。
結果電話是林艷打來的,孩子在電話里哭“大姑,趕緊的,省一院,奶奶被車撞了。”
林雨桐當時沒多想,談話終止了,拉了四爺走。
路她給曹經打電話,這兩口子一個。結果曹經林雨桐還愣“媽被車撞了?什么時候的事?人現在在哪呢?要不要緊?”
然后那邊是什么掉在地的聲音,緊跟著是林雨枝的聲音“媽被撞了?你媽還是我媽?你媽吧?我媽在村里呢。”
“你媽!”曹經這么說。
林雨枝馬懟“你媽!”
兩口子誤會了,懟到一塊去了。
林雨桐急的火,喊呢“你們這是還不知道呢?”
那邊傳來林雨枝一聲‘起開’的聲音,很顯然電話被她搶到手里了,“姐,媽怎么了?”
“艷艷剛才給我打電話,說媽被車撞了,在省一院。”她便道“我還當你們知道呢,想問問你們咋回事,既然不知道那趕緊往過走吧。”
林雨枝手忙腳亂的“這來這來!”
四爺這邊停了車,邊的出租車也停在了醫院門口。四個人誰也沒說話,往里面趕。這被車撞了,不用問先送的都是急診科。
急診科是獨立的一棟三層樓,還沒到跟前呢,能聽到林大嫂的聲音“……你們把人撞了,你們不掏錢誰掏錢?想抵賴?沒門!拿錢!馬拿錢!”
林雨桐急起來了,這會子工夫管誰掏錢。那撞了人的,未必是想賴賬,他也不知道出門要撞人,身許是沒帶那么多錢呢?錢是人家的,可命是咱家的。不管出啥事,先救人啊!
她進去都懶的掰扯,拉了林大嫂“要交什么錢,我去!”
林大嫂還驚訝的問林雨桐“你怎么來了?這事你別管,誰都別想賴賬。”
這邊林雨桐還沒搭話呢,那邊搶救室里的護士跑出來了“醫生醫生!趕緊的!”
林雨桐要進去,一把被攔在外頭,醫生嘩啦啦的進去,呼啦啦的出來,結果人家說人沒了!
不是……這剛才還都好好的!林大嫂能拉人家要錢,證明是人送來之后已經搶救過來了。
“人確實是搶救過來了……”醫生順手把之前林媽的各項檢查指標遞過來,“你們隨便找誰看,都沒有問題。”
林雨桐自己看的懂,接過來掃了一眼,明白,人家說的沒錯,急救到這份,人是拉回來了的。
緊跟著聽醫生道“這種狀況,本身是不穩定的。但要是按照醫囑,盡快的給病人安置好病房,輸液,跟蹤各項生理指標,基本是沒有什么大問題的。”
林雨桐明白了,他順著醫生的視線看過來,林大嫂還拉著肇事者的衣領子沒有撒手。她不肯拿錢墊付先安頓病人,把剛搶救過來的病人仍在那里不管,這一耽擱,老人家估計又聽到外面大吵大嚷,人一激動,壞了。
這里是省一院,來來去去的救護車,醫生忙的恨不能一個人分成兩半用。對家屬做了交代,自然去忙別的去了。這邊安頓了一個護士,行了。
此時,那個被安排的護士才跑過來,鼻子還塞著衛生紙,知道人死了,她也懵了“我拉著這個大姐叫她跟我去交費,我急著領藥呢,結果她這么一推,我撞墻了……”說著,還把頭的流海掀開,額頭都青了一片。
不光流鼻血了,還把人撞成這樣了。再看看這護士穿的護士服那血跡斑斑的,不用問都知道當時這姑娘被摔的血流如注,撞的眼冒金星的樣兒。
而且,林雨柱到現在沒見人。只林艷那孩子……她的哭聲從急救室里傳出來。
林雨枝沖進去,看了看躺在那里明顯已經沒有氣息的母親,然后瘋了一樣的沖出來,拉著林大嫂打。
可是再打有什么用呢,人沒了!
四爺和曹經兩人,一個聯系救護車,得把人往老家拉吧。一個聯系派出所,別管肇事是個啥情況,人先交給派出所,將來這該怎么辦怎么辦。
回去的路,人木木的坐在車了,才把事情鬧明白。
林雨柱去收菜去了,如今還不到夏菜下來的時候,那大棚里黃瓜茄子的卻長的正好。兩人做批的買賣,這種大量收貨的事,當然得親力親為。林雨柱是哪里有菜哪里走。段引弟在這邊貨。貨一個人忙不過來了,于是把林媽接來,叫她幫忙看攤子。
老家還得要人,野菜的營生還得干,雖說沒有去年好吧,但這到底是無本的買賣。只要弄來,能換錢。其實老兩口誰來都行,但這兒子不在,總不好老公公跟兒媳婦在這邊吧。于是,林媽來了。
林媽在這邊幫兒媳婦白天看攤子,然后林大嫂又給婆婆兜攬了個活計。這菜市場批,一般凌晨二三點三四點開始了。小商小販的趕在天亮之前把菜拉回去,圖的是一新鮮好賣。但這菜市場,你想想,這菜葉子啥的,到處都是。菜市場管理處,人家招清潔工。班的時間是夜里三點到早六點。一月給兩百六十塊錢。林大嫂是半夜起來批,想著婆婆起來也是沒事,叫她干這個吧。
林媽已經干這個干了十好幾天了。結果今天早老太太見另一邊拉菜的大卡車車燈亮了,要動了,她趕緊給挪地方。一著急,腳下踩到掃到一堆的爛菜葉子了,一滑,人摔了。司機呢,估計是瞧見人躲開了,閃了神沒注意人摔倒了,結果車開過去了,沒碾到人身,倒是碾到老太太攥在手里的掃帚簸箕了。那掃帚是那種帶著木頭棒子的,這頭被碾了,那頭翹起來,車轱轆過去,這些被碾的東西直接被甩出去,砸在老太太頭和胸口。
這個鐘點林艷該起床梳洗然后學了。鋪子里沒有自來水的,梳洗得到市場門口的取水處。離她奶被撞的地方不遠。孩子正在刷牙,緊喊慢喊的,親眼看見奶奶的頭被砸的流血了。
人送到醫院,然后這樣了。孩子看她媽扯著司機不撒手,趕緊出來給大姑打了電話,想叫盡快安排。可林雨桐趕到了,還是晚了。
林雨枝咬牙切齒的,恨不能咬下林大嫂肉。
林大嫂一路哭的跟死了親娘似的,她也真怕了。要是她知道這一耽擱,會生這樣的事,她估計是絕對不會這么糾纏的。
無知,貪財,吝嗇,沒事的時候這都是小毛病。可真遇到事了,這毛病是致命的。
到了林家,林爸都懵了。但還是什么也沒說,只看著倆姑爺忙前忙后的,叫人搭靈堂通知親友。
林雨桐給廠里打了電話安排,給家里打了電話,把事情說了,只說叫孩子后天請假過來,送老人家一程。
那天出殯,親戚都來。幾個孩子跟著因家的人來行。
這要辦喪事了,什么都得操辦起來。林雨枝說,“我回去取錢。”
林大嫂奔出來了,“不用不用,有錢。”
她身一直背著個小包,這會子把拉鏈拉開,里面整票毛票,一萬都不止。
這叫人看的更氣,你要是沒錢不說什么了,可你身拿著一萬多,竟然叫老太太因為沒及時交費領藥給輸液,從而把命給搭進去了。
林雨枝哼了一聲,不接她的錢,出門要走,林雨桐從兜里拿了三千出來,“先用這些吧。”
如今這年月,三千塊錢的葬禮真不算花費小的了。而且老人的棺材早備好了的,在院子后頭的雜物房里,如今只叫人漆行了。
林雨柱接到電話往回趕,趕在晚才到家。到家后林雨枝沖著林雨柱又哭又打,把事情給說了。林雨柱能說妹妹啥,眼珠子都紅了,摁著林大嫂打。林大嫂只哭嚎,也不還手。可是再打,老人也回不來了。
這是喪事,林雨桐和四爺好些認識的朋友都專程過來祭奠一番。自家的幾個孩子來了,哭的什么似的。他們小的時候,姥姥沒少管他們。都是跟姥姥有感情的。
因唯那脾氣,說林艷“你都看見了,你咋不知道趕緊給我爸我媽打個電話。”
從被撞那時候通知自家和小姨家,保證不會出這樣的事的。可出了這么大的事了,都搶救完了,沒辦法了,這才想起通知我們了。
因何拉因唯“當時人都嚇蒙了,肯定是沒想到!”
可不是沒想到嗎?
林艷哭的嗓子都不出聲音了,三天沒吃沒喝的,人看著都木了。
因唯這才作罷,但到底是覺得舅媽害死了姥姥,連舅舅都不愛搭理了。
走的時候卻跟林爸說“跟我們走吧,房子都收拾好了,以后姥爺跟我們住。”
“你姥姥還沒過百日呢,我去哪?哪也不去,在這里陪著你們姥姥。”林爸說著,送外孫們出門,“趕緊學去吧,人老了,都有一死的。”
回去的路,因何問林雨桐“媽,我舅舅跟我舅媽會離婚吧?”
離婚?
林雨桐一嘆,哪里會呢?離是離不了的。要離婚,當時林雨柱在靈堂里喊出來了。什么也沒說,只打了媳婦一頓,這婚是離不了的。
剩下的是肇事司機,跟肇事司機說事。最后林爸做主,這事私了,那邊出六萬,了了這事。
林雨柱這次非常堅持,認為自家媽的人命錢得兄妹三人平分。林大嫂訕訕的不說話。
平分的話一家兩萬。
林雨桐和林雨枝都不要這錢,都給林爸,叫他收著,以后別干活了,想買點啥買啥,留著自己花。
林雨柱一看這樣,也不拿那兩萬塊錢了,都給父親一塊收著。
不管林雨柱想怎么表現的公正,但只輕輕揭過林大嫂一事,林雨桐和林雨枝惱的狠狠的,以前有好吃的之類的還想著給那邊送一份。如今呢,哪怕住的那么近,也是盡可能的去無視。
林雨枝還給那邊買的房子里添家具家電,想著等過了百日,把林爸給接來。
林雨桐也不去管,因為姜有為找門來了,為了工人化宮的那塊地。
他是找了好些人,那些人寧愿找幾個伙伴,一起去分割大廠的地皮,也不愿意要這一片這個咬手的。工人們怨聲載道,說這是壞了有些人的事了,工作組這是明擺著從作梗呢。
說真的,講道理都是講不明白的。因為相互的對立關系,他們不可能把你往好了想。
所以,迫在眉睫的,這塊地皮還得趕緊幫著兌出去。
姜有為道“知道你想要那塊地,但你的情況我知道,你手里拿不出那么多錢來。”他說著,試探著問“八百萬?你能拿出的極限了。可這連一半的價位都不到。”
“一千萬,我占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四爺給出了條件,“看三廠怎么去分,所有的工人可平分其余的百分之五十一。”
姜有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