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rn&;民國舊影49
在山腳下挖防空洞很快就成了一股子潮流。不過是費一些時間和力氣罷了這窯洞即便將來用不上但作為安置點,還是一樣可以暫時安置人的。哪怕是當做倉庫用至少也不會被閑置。有些窯洞選的地方更好選哪種上層是土,下層卻是石頭的山,開鑿這樣的山作為防空洞,自然是上上的選擇。
等四爺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六月底了。烏青的眼底,黑瘦的身影仿佛是大病了一場。見了林雨桐笑了笑,就直接歪在炕上睡著了。林雨桐給他把脈這是勞累過度了“多長時間沒睡了?”她低聲問白元。白元不比四爺好“一天也就兩三個小時,最近一直是這樣。本來我說好好休息兩天再回來他怕您擔心連夜的往回趕。說是不回來,他睡在外面也睡不踏實。”
林雨桐沒言語只伸手給他脫衣服這不梳洗躺在這里也不舒服。白元要幫忙,她直接打發(fā)人:“你也去歇吧。”兩人半斤八兩誰也不必誰好多少。
熱帕子給他擦在身上四爺就瞇著眼睛又醒了。
“我在!”林雨桐給他臉上敷上熱帕子“你安心睡吧。”
“好”四爺只疲憊的抬眼又看了看林雨桐,這才拽著她的袖子真睡了。
林雨桐哪也沒去,就這么靜靜的坐在他的身邊。
四爺這一覺,整整的睡了兩天兩夜,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三天的晚上了。
外面的知了叫一聲接著一聲的叫喚,屋里的鍋灶不能用了,只能在外面的泥爐子上做飯。雞湯大夏天吃起來本該是極為油膩的,但對于連著幾個月都沒怎么見葷腥的人來說,就又不一樣了。燉了兩只雞,一只叫錢妮給白元送去了,一只林雨桐放在爐子上給四爺端了進去。
“我喂你。”林雨桐取了勺子來。
四爺擺手:“餓的很了,喂起來太慢。”
林雨桐將雞腿雞翅膀給單獨撈出來給他,這才又端著湯出來給下了一碗面。等進來的時候,四爺將雞骨頭啃的干干凈凈,把林雨桐心疼的不行,什么時候受過這個罪?“出去吃的不好?”
“百廢待興,一切都從頭來過。條件是艱苦一些。”四爺沒說去了哪里,但林雨桐估摸著是山里。從言安再往北,也有不少石山,估計是將廠子建在這些地方了,“能呆多久?”
四爺就笑:“把徒弟帶出來就行了,我還能天天去車間開機器?剩下的就是不停的改良,這該是獨立完成的事情。放心,以后即便出去,也是三五天就回來。像是這次這樣的,不會再有了。”然后接過林雨桐遞過去的碗,吃的稀里嘩啦,“在家里過的怎么樣?晚上也睡不踏實?”
就跟少了一半似得,半夜總是驚醒。
四爺放下碗,拉了拉林雨桐的手,“咱們搬到城外去住,在醫(yī)院和醫(yī)科學校中間挖個窯洞,你上班也近便。而且,城外安全。”
“行嗎?”要是這樣當然是最好了。
四爺就笑:“遲早的事情。城里的目標大。等戰(zhàn)爭開始了,機關(guān)單位都會陸續(xù)的往城外撤離。”咱們只是走的早了一步而已。“而且,你騎馬來回上班,也耽擱不少時間。”
商量妥當了,剩下的事情怎么安排,林雨桐就不管了。最終四爺帶著人在醫(yī)院和醫(yī)科院中間空位上,確定了地方,一個大窯洞,從里面又掏出兩個小窯洞出來,給一個鍋帶著兩只耳朵一樣。一邊作為臥室,一邊作為書房。從一側(cè)上去,二層是連著兩個大窯洞,錢妮和白元連同警衛(wèi)班的十二名戰(zhàn)士都可以住的下。院子是低矮的土墻,只有大半個人那么高。兩邊就是醫(yī)院和學校,彼此都能看個通透。
方云笑道:“這下好了,在這邊你也不需要辦公室了。沒事你在家呆著,有事咱們喊一聲,遠了那么幾十步的距離。”
林雨桐就笑:“要不你也搬到這邊住,兩邊的空地方還不少”
“我還是算了。”方云擺擺手,“不過你的辦公室我直接征用了吧。以后我晚上就住辦公室了。”
“不回家?”林雨桐點了點她,“你們家老姚該有意見了。”
“有什么意見?”方云不以為意,“他那人也忙。”
等方云走了,錢妮才過來小聲道:“方政委這段時間一直借住在學生宿舍里。跟女學生擠在一塊呢。”
林雨桐有些驚訝:“我怎么不知道?”可別因為當初選址在城外,鬧的人家夫妻感情不合。
錢妮搖搖頭:“大家都裝著不知道,我就沒告訴您。”
那就是人家不喜歡別人過問,還是裝著不知道為好。
這點同事的私事,林雨桐沒功夫關(guān)注。她現(xiàn)在是不停的催著宋凱文囤積藥材!囤積藥材!囤積藥材!
宋凱文差不多都被林雨桐逼瘋了,“藥材的數(shù)量每年都是有限的。咱們進入這大規(guī)模的囤積的行為,已經(jīng)讓藥材的價格平地長了三成了。”
就是長了一倍,該買還得買。要不然以后會更加的艱難。就是掏十倍的價格也未必能買的來了。
“不惜一切代價,只要有藥,咱們就買。成色這些都已經(jīng)不是緊要的了。”林雨桐撓頭。她之前在中央醫(yī)院那邊看過那邊的大夫給產(chǎn)婦接生,難產(chǎn)的時候用助產(chǎn)夾,而且麻醉的時候是用一塊棉紗,棉紗上噴上藥往人的口鼻上一捂,就算完事。要是人中途醒了,就再一捂。根本就沒有麻醉的劑量這一說。那么外傷手術(shù)的時候必然也是如此。快捷是快捷了,迅速也是迅速了,但一想到肚里上正開著個大口子,然后手術(shù)臺上的人就醒來的樣子,就不由的覺得悚然而驚。太可怕了。
宋凱文最近正忙著將藥廠往城外搬遷的事,這不光是廠子得搬,連同的職工也得跟著搬,這就不是一個小工程。如今又被林雨桐催著,他還不得不應著,“行,回頭我跟外聯(lián)處匯報一聲。”
七月七日,就在這樣的自我緊張的氛圍中來了。
這天晚上,林雨桐和四爺坐在屋里,沒有點燈,就那么坐著。
“你說,這邊產(chǎn)的武器”林雨桐的聲音低下來,“會不會給那邊作為條件換取點其他物資。”
四爺摸了摸林雨桐的頭:“姜不信,他更信老美”
林雨桐就默然。
四爺?shù)吐暤溃骸敖軓拿绹玫皆淦飨鄬σ菜闶蔷肌6@邊那廠子的產(chǎn)量能自給自足就不錯了。”
兩邊都強,總比一方面強好些。
林雨桐沒繼續(xù)糾結(jié)這個問題,“少犧牲一些人,咱們就算是盡力了。”
第二天一早,盧勾橋的事就宣傳開了。到處都是請戰(zhàn)的聲音。
林雨桐到了醫(yī)院,好幾個醫(yī)生都表示,堅決去基層,要去戰(zhàn)場做后方支援。
楊子過來跟林雨桐辭別:“我也已經(jīng)報名了,去前線。”
“你們還沒畢業(yè)吧?”四爺接過話,“現(xiàn)在說上前線還早。不是還在杭洲談著呢嗎?”
“談!談!談!”楊子一把將頭上的帽子揪下來,“從去年談到今年,出什么結(jié)果了。”
那怎么辦?姜不下令,這邊就開不過去,硬要過去,就少不了相互之間有摩擦。
四爺壓壓手,叫楊子稍安勿躁,“怎么了?你們同學之中有情緒了?”
對姜的不滿情緒自然是越來越高漲了。
接下來的日子,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京城,津市接連丟失。
言安的氣氛焦灼,但這里遠離戰(zhàn)火,聞不到硝煙的味道。大家的日子該怎么過還在怎么過。
到了月份的時候,言安的人口暴增。好些京城津市還有滬上的學生,全都涌了過來。醫(yī)科學校這邊再次出來了人員爆滿,宿舍緊缺的狀況。之前的防空洞暫時排上了用場,天氣還不算是很冷,暫時住著也還行。
這些學生來的時候,就是一人提著一個箱子,其他的東西什么都沒有。光是糧食供給著一項,一下子要增加多少?
人一多就吵吵嚷嚷的不得安寧,林雨桐去書房看四爺:“吵到你了?”
“沒有!”四爺朝外看了看,“人都安頓好了?”
“有方云呢。”林雨桐之前去了藥廠,“她善于處置這些事情,也善于給人做工作。”
四爺笑了笑,像是她這樣將權(quán)力往出推的人,跟誰做搭檔,都不會出現(xiàn)摩擦。他拉著林雨桐出去,“適當?shù)男菹⑿菹ⅲ矂e把自己的神經(jīng)崩的那么緊。誰也不是救世主”
這個所謂的休息,就是搭把手將院子里種的菜給收了。白元和錢妮要搭把手,四爺還不讓。“霜快下來了,都收了吧。”
只有蘿卜和白菜,長的也還行,這一個冬天的鮮菜算是有了。醫(yī)院的同事在隔壁瞧見了,嚷著要打土豪。林雨桐用大飯盆切了三大盆的白菜絲涼拌了,結(jié)果根本就不夠分。好些個胡蘿卜都被當成水果瓜分殆盡了。
一堆人在一起,說著不對改編的事情。正討論的熱烈,遠遠的就聽見鑼鼓聲,就有人喊了一聲:“打勝仗了!”
是啊!平興關(guān)大捷!
眾人扔下玩,一窩蜂的往城里去,城里的鑼鼓聲,歡慶聲響整整一夜。
進入了十月,醫(yī)院選出來的五十個醫(yī)護人員到位,而學校也將不斷涌進來的學生都安置好了。確保能在窯洞的炕上度過快要到來的冬天。
林雨桐放心了,身心一下子都放松了。晚上躺在被窩里,摸著四爺身上的肉,“還是不行,有點硌手。明兒叫白元去城里買個羊腿,貼貼秋膘。”
最近吃這些都有些膩歪了,四爺咯吱她:“人家都瘦的麻桿似得,就我補的一身肉,像話嗎?”
林雨桐被他咯吱的直笑:“羊肉是暖身的”
纏磨著半天,不一時就都呼吸粗重起來了。兩人這段時間心里沉甸甸的,過的跟清教徒似得,今兒氣氛正好,窯洞里隔音效果又不錯,難得的有幾分放縱。
正得趣呢,遠遠的啪的一聲槍響,兩人都驚了一下。
四爺嘴里罵了一聲,這槍聲嚇的人繳械投降了。
林雨桐先是問了一句:“不會留下后遺癥吧?”
四爺一口就咬在**上,“要不再試試?”
不能試了!槍響了就意味著又出事了,醫(yī)院又得忙了。
林雨桐趕緊起身:“一會子來人叫,就尷尬了。”
“多穿點。”四爺將衣服給林雨桐扔過去。林雨桐見四爺?shù)臉幼樱滩蛔∵€是想笑,真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四爺見她笑,黑著臉瞪她:“不想走了是吧?”
林雨桐還沒說話,錢妮就在院子里叫了,她十分恪盡職守,出了門就是醫(yī)院,她還是盡職盡責的陪著要過去。
其實出了門就能看見守在醫(yī)院門口和學校門口的警衛(wèi),而自家門口也有警衛(wèi)班的戰(zhàn)士輪班值夜。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危險。
原以為很快就有人送傷員過來,可是等了一晚上都不見人。
新選上來的助手胡可揉著眼睛,“想來是送到中央醫(yī)院去了吧?”
也有可能。
方云上班來的時候才催著林雨桐回家,“守了一晚上了,如今沒來就是沒事。你回去吧。”
到家的時候四爺已經(jīng)起床了,“沒事?”
林雨桐搖頭,“可能是誰的槍走火了吧。”說著,又瞅著四爺看。
四爺氣的塞了一碗粥過去,虎著臉:“快吃,吃了去睡覺。”
這一覺起來才知道出事了。一個女學生在言河邊上被槍殺了。氣氛驟然的緊張了起來。林雨桐連午飯都沒吃,趕緊去學校安撫學生的情緒。
一時間流言四起,說什么的都有。等確定了殺人者的身份,卻是因為逼婚不成才殺的人,在學生間的影響就更壞了。
林雨桐幾乎每天晚上跟著方云一起,去宿舍里跟這些學生談心。很多姑娘心里都有了去意。
而言安之外的地方,早早的將這事當做桃色新聞的報道了出去,要是再讓學生離開這里,反響就更壞了。方云直接住到了學校,還跟林雨桐道:“咱們必須確保在這件事有結(jié)論之前,不能有任何一個人離開。”
這事發(fā)生后第五天,就召開了公審大會,殺人者被判了死刑,槍決。
亂紛紛的局面就這樣的平息了下來。林雨桐趁機跟方云道:“你看,這婚姻問題是個敏感的問題。這次事件中的兩人,一個青年女學生,才十六歲。一個是戰(zhàn)功卓著的功臣。這兩個人說起來都不是壞人,可最后釀成了這樣的悲劇。為什么?因為兩人的思想理念,對愛情,對婚姻的認識上,分歧很大。雖然不能絕對的說,這樣的結(jié)合就沒有幸福,但是咱們以后在處理這個問題的時候,還是以個人的意見為準,如果他們瞧著姑娘合適,那叫他們自己追去。他們彼此接觸覺得合適了,那咱們祝福。要是彼此不合適,咱們也不能以咱們的觀念和認知去勸導。婚姻就跟穿鞋一樣,合適不合適的,外人看不出來。您說呢?”
方云這次沒有反駁,只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對林雨桐的提議,卻沒有做出任何正面的回應。
林雨桐有些皺眉,不知道她把這話到底是聽進去沒有。
芳姨娘好似也看出了林雨桐的不滿,就停下腳步,四下里看看,見周圍確實沒人,這才低聲道:“我知道的意思,但是你以為我真的長了一張蠱惑人的嘴,能說的這些姑娘立馬就改變了立場。不是的!結(jié)婚的先決條件,得是三五八團。什么意思呢?就是至少得是三年的齡,兩人的年紀加起來五十歲。當然了,這不是硬性的規(guī)定,但基本能批準結(jié)婚的,差不多就是這樣。這里面還牽扯到非員和員的問題。另外呢,哪個姑娘沒有幾分虛榮心?說是崇拜英雄也好,其他的也罷。但是作為領(lǐng)導的男性同志,在這些姑娘看來,卻比毛頭小子有魅力。”
這話林雨桐沒辦法反駁。不管披上什么外衣,擇偶的條件始終都不曾變過。騎馬的領(lǐng)導比扛槍的小鬼有魅力,這是不爭的事實。
林雨桐嘴角動了動,卻又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實話。
方云這才拉著林雨桐的手笑道:“其實比起別人,反倒是你的心思更純凈一些。”
林雨桐這天回去就跟四爺?shù)溃骸拔沂遣皇钦J知出現(xiàn)了偏差。”人家革命,但不意味著傻。
四爺就笑,“行了,你看著別扭的婚姻,但人家好好的過了一輩子。再多話,就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干涉了。”
等寒風凜冽,第一場雪飄起來的時候,林雨桐猛地翻身坐起來,臉色都白了。
“怎么了?”四爺趕緊給她把棉襖披上:“怎么了你這是?”
林雨桐一把握住自己的手腕,渾身都顫抖了起來,“我那天晚上槍一響之后我忘了”
四爺開始沒明白什么意思,但見林雨桐扣著她自己的手腕,才猛地反應過來,“你忘了避孕了?”
林雨桐點頭,一副被雷劈了的樣子,“那天晚上事發(fā)突然,而且過后幾天,一直在忙著安撫學生,這一忙,我給忘了,就這一次”還給懷上了。
那么,就有了一個現(xiàn)實的問題,這個孩子是生還是不生?
四爺大概看出了林雨桐的猶豫,一把將她抱在懷里,“不許胡鬧,孩子來了,就該好好生下來。咱們一直在后方,生下來也沒關(guān)系。雇兩個保姆,而且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家,孩子有我呢!好不好?”
這不是怕孩子受罪嗎?
林雨桐窩在四爺?shù)膽牙铮澳阏f這怎么就這么寸!”
“我還能護不住你跟孩子?”四爺拍著她,“沒事!真沒事!來了就生。這不怪你”他也沒想到,當時才一半就投降了,誰能想到這就懷上了。懷上了就生吧。這種事根本就不用想。
“這個孩子必然是最辛苦的。”林雨桐摸著肚子,心里一下子就變的沉甸甸的。
四爺拍著她:“咱們的孩子要是還過不好,那就真沒天理了。”
“那就生下來?”林雨桐看四爺。
“生!”四爺很堅決。
懷孕了,在工作中是沒有什么優(yōu)待的。該干什么還是干什么。四爺弄了許多的碎皮子,晚上趁著林雨桐睡著的時候,給她將皮子釘在鞋底子上,大冬天的為的是防滑。
兩人誰也沒告訴,等顯懷了,該知道的自然就知道了。但親近的人,像是錢妮和白元,都是知道的。所以錢妮就多了一個活,幫忙做飯。在林雨桐在醫(yī)院看診的時候出來做好飯。四爺打發(fā)白元到處淘換吃的,家里又不是只有自家兩人,在這么多人的眼皮子地下,東西總得有個出處吧。白米細面隔三差五的總?cè)ベI,菜蔬想講究都不能了。白菜蘿卜土豆,再就是粉條粉皮豆芽豆腐,再想又其他的,那是真沒有。
等兩個月的時候,有點害口了。就想吃酸酸辣辣的東西,晚上的時候,將粉條在水里煮了撈上來,然后放上蒜泥辣椒面跟鹽,再潑上熱油,最后點上醋,一口氣吃了半盆子下去。
四爺回來的時候嚇了一跳,這玩意不好消化,“你可小心點,別咳嗽了。”
林雨桐自己吃了點對胎兒沒妨礙的藥,這才刷牙問四爺:“去哪了?聽錢妮說你一下午就進城去了。”
四爺給她倒了熱水放在炕頭上,這才道:“遷都重青的了,金陵那邊很可能就會淪陷”
林雨桐一愣,這段時間被肚子轉(zhuǎn)移了視線,差點忘了這事,“你說了?”
“只是去閑談,無意的提了一句。”四爺皺眉,“不過這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能救多少人,看天意了。”
林雨桐沒言語,刷完牙坐在炕沿上,四爺將門關(guān)好,打了一盆水放在林雨桐腳邊,“洗腳!”
“我來!”又不是大腹便便的婦人,哪里洗不了腳?
“別動!”四爺攔住她,“老實呆著。站一天了”脫了鞋襪,果然腳都是腫的,“以后上課的時候別逞能,坐著吧。”
林雨桐就那么坐著,看著他細致給她洗了腳,擦干凈了扶上去塞進被窩里,這才把他自己的腳放進去洗了。
四爺見林雨桐縮在被窩里直往過看,腦子里也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就打岔的問道,“預產(chǎn)期算過了嗎?我算了一下,應該在來年七月中下旬吧。”
還真是。
“又是在大熱天做月子。”林雨桐提起這個就怕。
“窯洞里涼快。”四爺朝書房的方向指了指,“要不回頭我把書房叫人往深了挖一挖?”
“那倒不用。”林雨桐左右看了看,“不如再往里面掏一個小窯洞,孩子總有長大的時候,再過幾年得一個人住了。”
那還早!等抗戰(zhàn)勝利了再挖都來得及。
絮絮叨叨的說的都是孩子的事,對這個孩子,兩人的心里都帶著幾分歉意。
慢慢的,林雨桐的不同還是被人看出了端倪,宋凱文率先找來了:“這是真懷孕了?”
林雨桐很抱歉:“這是意外。”
宋凱文趕緊搖頭:“我不是批評你。孩子是未來,是希望,來了咱們就好好的生”他都不知道要說什么了。藥廠真是忙的時候,前線一天三封電報的催,可這時候偏她懷孕了。
“并不影響什么。”林雨桐趕緊道:“除了明年夏天生孩子給我三五天的假期就行。其他的時候絕對不耽擱廠里的事情。”
當時四爺就在屋里,聽了也沒說什么,當天卻叫白元去老鄉(xiāng)家里預定了羊,只要在七月的時候有羊奶的羊就行。
到了陽歷年,進入了三八年,第一天,楊子就來了。手里提著兜子有點奇怪,到了跟前才發(fā)現(xiàn),那是把褲子的褲腿下面綁住當兜子在用,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裝著什么。他的學校也遷到城外了,每天忙著上課忙著訓練,連周六都出來的少了。今兒是新年的第一天,城里很熱鬧。像是話劇,戲曲都已經(jīng)開始對外賣票營業(yè)了。像是他們這些學生,去參加個舞會然后去看看新戲的時間都不夠。
“大姐!”楊子朝林雨桐的肚子上看,“上次我來,你怎么不告訴我我要當舅舅了。還是聽別人說的。”
誰這么大嘴巴?都傳到楊子學校去了。
“你的一個學生跟我的一個同學認識,人家順口說的,要不我能知道?”楊子說著,就扶著林雨桐進屋,這才把他那兜子解開叫林雨桐看,“這玩意可不好找,還是我托了交際處的人從西按捎回來的。”
竟是蘋果。大冬天在言安這地界,很少能買到水果。倒是每一周都有車去西按拉軍糧,托人帶回來估計也挺費勁。自己不缺這東西吃,常不常的都是晚上躲在被窩里吃,所以四爺就沒想著買水果。沒想到楊子給弄來了。
他搓著手:“你想吃什么就跟我說,我給你淘換去。本來還想去河里弄點魚去,卻想起來,咱們在言河邊住了這么長時間,從沒聽說過有魚,偶爾有小雜魚,那玩意也吃不了什么。等開春了,要是我還沒跟著部隊走,就去河邊挖泥鰍去。那東西吃了也大補。”
林雨桐看著炕上個頭不大,一個個皺巴巴的蘋果,就進去拿了棉馬甲和兩雙棉鞋出來,“馬甲套在衣服里面,這都是羊毛的,穿上暖和。”想著晚上加班,給楊子再添幾雙棉襪子和護膝出來。真要是跟著部隊走了,一時半會的還真不能遞送東西。
晚上吃的是羊肉泡饃,四爺叮囑楊子:“你姐這邊有我呢。你把你自己照顧好就行了。”
“大哥如今也不知道去哪了?”楊子的筷子一頓,“我在大姐邊上,要是還照顧不到,趕明沒臉見大哥了。”
這孩子的心思真重。
等送走了楊子,沒多長時間天就黑透了。借著夜色,家里又來了客人,是邵關(guān)山。
這次他滿臉都帶著笑,拉著四爺?shù)氖志筒凰砷_:“多虧了你了。前線的消息送回來了,咱們的武器”他豎起一根大拇指,“是這個!”說完就又可惜,“就是量太少了。你不知道,聽到消息的差點沒把我給圍了,都急的等著呢。雞屁股下面摸蛋就說的是他們這樣。老弟啊,咱們的效率還得往上提”
“我這不是也沒閑著嗎?”四爺拉他去書房,展開了圖紙給他看,“不過是理論上行得通,但技術(shù)上卻達不到”
“誰說達不到?”邵關(guān)山直接就要圖紙,“沒有什么是咱們工人階級攻克不了的難關(guān)!”
林雨桐笑著弄了一碗羊雜給送進去,燒餅更是拿了五個,“先墊吧點!”
邵關(guān)山一拍額頭,“你看我這腦子,還沒恭喜二位呢。”說著起身就朝外面吆喝,“把東西帶進來。”
兩個警衛(wèi)就從外面走了進來,一個扛著一個豬大腿,一個背著一簍子的梨。
“野豬腿,山梨。給弟妹補身體的。”邵關(guān)山指著林雨桐的肚子,“說好了,等孩子出世了,不管男女,我都是干爹。”
林雨桐和四爺都有點尷尬,他們一直把這位當成上一輩人的。如今好吧,成了同輩了,給孩子當干爹并不算是亂了輩分。
四爺跟邵關(guān)山說話,林雨桐用燒餅夾了肉遞給兩個警衛(wèi)員,“見著有份。”
于是一條羊腿連帶一點羊雜碎就這么消耗干凈了。
林雨桐一天吃的什么,大家都聞得見。其實像是林雨桐這樣,懷孕以后這么當回事的,絕對算的上是異類。
方云就不止一次跟林雨桐念叨過,“還是你有福氣,你們家小尹對你那真是沒的說。我們家那位,從我懷上到生下來,他是一點都沒管過。”以前也沒覺得什么,大家都是如此,也就覺得正常了,可如今一比較,這差別就很明顯了。“那時候嘴饞,想吃根蘿卜,跟他說了幾次了,愣了沒見過一口。還是后來你給了我一根黃瓜,那是我懷孕后吃的唯一的好東西。”
早已經(jīng)想不起水果是什么味道的人,想吃的不是蘿卜就是黃瓜,叫林雨桐聽了心酸的不行。生孩子代表的意思就是受罪,這是大家的普遍認識。所以,才有那么多女人一提起懷孕就變了臉色。
這天林雨桐巡查病房,也有好幾個孕婦已經(jīng)住進來,等著生產(chǎn)。如今這都是小路,單位離醫(yī)院都遠的很,孕婦覺得要生了時候就住了趕緊過來,要不然就怕來不及。可過來了,卻也未必就馬上能生。于是就這么在醫(yī)院里住下來了。這邊的醫(yī)院舒服,所以一傳十十傳百的,都往這邊擠。三分之一的病房里住的都是孕婦。接生孩子這事,如果不是遇到難產(chǎn),林雨桐是不管的。有專門的醫(yī)生在給接生。林雨桐又專門給開辟了嬰兒室,出院以前,孩子在另一邊放著,有專人照看。
之前她很少關(guān)注產(chǎn)科這邊,這次過來,卻叫她渾身都不得勁起來。生下這里的孩子,有差不多三分之一,是送給附近的老鄉(xiāng)撫養(yǎng)了。親生父母會給前三個月的撫養(yǎng)費,每個月是十塊,然后就不再管了。
林雨桐站在病房外,看著親生母親寫了一張字條,孩子自愿交給某某某撫養(yǎng),永不相認的話。然后就那么干脆的將孩子交給人家。
“你就不怕他們是貪圖你的三十塊錢。”她忍不住走了進去,質(zhì)問道,“過了三個月,你就不怕孩子莫名其妙的夭折了?”
那躺在病床上的人睜開眼睛,先是愕然,然后是慌亂,林雨桐以為她要追出去要回她自己的孩子的時候,卻聽她道:“不會的!不會的!都是淳樸的人。你聽人家說的那些說孩子死了的話,八成都是他們跟孩子養(yǎng)出感情來了,然后把孩子藏在親戚家一段時間,說是孩子沒了,其實是害怕親生父母回去要。林大夫不能把人想的太壞!”
病房里靜悄悄的,忽的就有個女人哽咽了起來,接下來壓抑的哭聲此起彼伏,又有人道:“這不是沒辦法嗎?”
方云一拉拉了林雨桐出來,“你這是做什么?”
林雨桐沉默了良久才道:“我只是想提醒她們,在她們認為對天下勞苦大眾有拯救的義務之前,先拯救拯救自己的孩子。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能逃避作為母親的責任。”
方云嘴角動了動,手就松開了。她已經(jīng)有半年沒有將孩子從寶育院接回來或者說是過去看看了。孩子長成什么樣子,她都快要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