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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葬禮

    G144車身毀滅。
    芯片在廢墟烈火中被拼湊完整。
    它懸浮于空,小巧輕盈,春之鐘車站內(nèi),千絲萬縷的藍(lán)色流光,無聲灌入那一小片單薄的銀色方塊里。
    從淮城出發(fā),一路浴血前行,橫穿萬里風(fēng)雪,終于到達(dá)。轟!
    芯片凝固!
    砰!
    同時,作為【天樞】身軀一部分的春之鐘高塔,也在這一刻“蘇醒”。
    娜塔莉亞的力量徹底和【天樞】相融,【預(yù)言家】運轉(zhuǎn)因果。【春之鐘】由內(nèi)向外開始崩塌。霎那間,鐘盤的表面出現(xiàn)裂紋,秒鐘、分鐘、時鐘快速旋轉(zhuǎn),而后重迭!
    鐘樓亮起一道毀天滅地、摧枯拉朽的金色光紋來。
    燃燒,爆破,尖鳴,風(fēng)呼雪嘯里。摻雜著【春之鐘】一聲又一聲哀婉悠長的教堂鐘鳴,凄涼肅穆,仿佛真是一首行于天地的挽歌。
    【牧羊人】捂住傷口,匍匐于地,布滿血色的眼,愣愣看著那位一步一步走進(jìn)廢墟的蝶島話事人。剛才他連蝶島的接線人員都聯(lián)系不上,可是現(xiàn)在蝶島最高的掌權(quán)者,就這么出現(xiàn)在了他眼中。
    葉吻抬起手臂,用一根白色發(fā)帶捆住了頭發(fā)。
    長長的發(fā)帶隨風(fēng)雪粒子一起飄浮,是賓客為死者送上的奠花。
    【毀滅之息】被【裁決之劍】一劍斬斷。
    陸安看向來人。
    他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絨衫,一百年,早就褪去了分別時的少年稚氣。
    青年站在廢墟上,高挑瘦削,面無表情,虹膜淺的只剩一縷幽藍(lán)色氤氳。當(dāng)初那雙清澈含潮的眼眸,如今因為厭惡,只剩冷漠。
    陸安看了一眼葉吻,就不再看她了。他轉(zhuǎn)頭去看旁邊,正在吞噬芯片的【春之鐘】。
    【災(zāi)難】的呼吸,眼神,觸碰,血液,都是毀滅之源。
    他目光,光是鎖定春之鐘,這個世界就在他的意識操縱下,對其展開毀滅。
    葉吻來這里,是為了殺他,所以也沒有多余的廢話。
    久別重逢,該說的話,他們早就在電話里說完了。
    裁決者的劍出現(xiàn)在手中,但這一次,在葉吻手里它并不是“劍”的形式。
    一根矛。被她又狠、又快擲出。
    風(fēng)聲破空!她曾在弗麗嘉港上,輕而易舉抹去一個人的生命,但是面對【災(zāi)難】,她沒那么容易找對邏輯。
    黑色長矛直刺向陸安的眼。破空凜然的殺意,以全力,要將那雙災(zāi)難的眼眸刺穿。
    他們的力量都來自于【原始湯】,一分為二,創(chuàng)生毀滅,本能相克。陸安不可能無視葉吻的攻擊,他被迫收回視線,抬起手來。黑色的【毀滅之息】在他指間縈繞。在長矛離自己眼睛只有一厘米時,陸安緊緊握住了它。然后神色如霜,將它折斷。
    葉吻將手中的【裁決之劍】,插入大地。
    咔,咔咔——
    一瞬間,焦土廢墟上裂痕如長蛇扭曲蜿蜒,驚雷之勢,飛向陸安腳下。
    她小時候沒有劍術(shù)老師。
    蝶島不會讓任何一個無關(guān)人員入內(nèi),對于S級異能者來說,掌握一個冷兵器的使用并不困難,但【裁決之劍】很重,非常重。它像是一塊沉如山的玄鐵,一點也不似劍的輕盈飄逸。
    【邏輯裁決之劍】,最開始要看清的邏輯,是自我。
    最后要裁決的人,竟然也是自我。
    大地四分五裂,巨大黑魆魆的裂口,抱著將陸安拉下地獄的目的延伸。
    陸安心里的厭惡越發(fā)深刻,葉吻招招殺機的逼迫下,終于也讓他開始憤怒。或許他本來就是憤怒的。這一路的鮮血,撬動他塵封的對蝶島的記憶。從來沒變過,蝶島一直都是那個蝶島。冷漠,虛偽,強權(quán)至上。用謊言、用命令,讓無辜者犧牲、叫英勇者自裁。
    “伯里斯真給蝶島選對了繼承人。”陸安說:“不過,你殺不死我的。”
    他們誰都?xì)⒉凰缹Ψ健?br/>     陸安腳下黑色的云煙翻涌,呼嘯盤旋,做登云梯,送他去斷送【天樞】。
    “是嗎。”
    葉吻平靜道。
    她拔出劍,疾步向前,長發(fā)掠過灰色的眼,比刃還要冰冷。
    借助旁邊不斷下落的廢墟,跟陸安站到同樣高度。
    跟【災(zāi)難】的斗爭,本來就需要她真身搏斗。
    葉吻死死盯著那一個目標(biāo)。她劈開黑霧,提劍而上,S級執(zhí)行官的格斗,無論是遠(yuǎn)程還是近戰(zhàn)都不容小覷,尤其還是排行榜第二的蝶島話事人。她的劍術(shù)早就出神入化,身如鬼魅。起源之地的氣息凝結(jié)在尖端,抽劍,橫刺,平劈,甚至有一次,葉吻在劍脫手后,用手掌握住了裁決之劍的尖端,握它像握一把匕首,壓近他的脖子。
    發(fā)絲交錯,殺意凜然,太近也太快。
    陸安根本無暇去管春之鐘了,他避開主要傷害,但皮膚還是被劃出了血。鮮血從天而落。落地的瞬間,像是硫酸般,一滴血,轉(zhuǎn)眼就腐蝕了方圓十米內(nèi)所有物質(zhì)。
    陸安自地面收回視線,說:“你跟我打,最后會讓這一整個京城跟著陪葬。”
    葉吻:“這不是正合你意嗎。你來這,不就是為了毀滅總局?”
    陸安愣了愣,隨后病態(tài)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荒唐的笑來。
    但他沒有否定她。
    如果【蝴蝶】跟他說要他毀了這里,他會坐視不理嗎……不,他是耶利米爾的第三版主。而非自然局總局,是蝶島對外的武器。
    “你說的沒錯。”
    陸安沒有再去管芯片了。
    這列車能否到達(dá)京城,娜塔莉亞能否做出預(yù)言。【蝴蝶】和帝國其實從來都沒關(guān)心過。
    只是一個預(yù)言而已,到這種時候,就算知道,又能完成嗎?
    陸安看著那把【裁決之劍】。
    移植【原始湯】后,“湯”最開始融入的地方,往往是他們最脆弱的地方。
    葉吻的劍尖對上他的心臟。
    而陸安也知道,葉吻的弱點在于眼睛。
    對于“創(chuàng)生”來說,其實被攻擊到弱點,會比他更被動。所以陸安沒躲這一劍。
    “來吧。”他黑色的短發(fā)被吹動,神色冷漠,任由裁決之劍穿心而過。同時,他抬起手,抓住劍身,逼著葉吻站定。垂眸,直視入葉吻的眼中——近距離,讓毀滅的旋渦直接綻放在葉吻眼中!
    嗤——!劍身入體,鮮血自陸安的心臟暈染開深色。
    而葉吻也在鋪天蓋地的痛苦中,逆血上喉,發(fā)出一聲悶哼。她手中劍做星輝散去,雙目刺痛,滾燙的血自眼中流出。
    毀滅的漩渦碾碎她眼珠的晶體,她踉蹌著后退一步。血不停地流,可是她像是早就料到這一幕般,輕輕呼吸,抬手,面無表情擦過血。
    小時候像是暉夜明玉的眼睛,毀滅在眼眶里。
    不過本來,她就更習(xí)慣于黑暗。
    *
    “話事人……”看著上方的斗爭,沐陽倒在血泊里,沙啞出聲。
    他看向那個敵人,舉異端帝國之力,要復(fù)活的長眠者。
    神明禁區(qū)的第三版主。
    【災(zāi)難】連視線都帶著起源的氣息,他的聲音更是可以輕而易舉帶來終結(jié)。
    陸安同樣受了重傷,【災(zāi)難】最脆弱的地方是心臟,是他出生就帶有的病根。
    這兩人的對決,誰都無法插手。
    孕育一切邏輯的原始湯,一分為二,此消彼長。
    而G144的廢墟上,茍延殘喘、僥幸活下來的人們,也僵著脖子、抬起頭,愣愣看著前方的一幕,如在夢中。
    但是他們又清晰知道這不是做夢。他們在上車之前,都還不知曉蝶島的名字。可這一趟旅程,在一聲又一聲崩潰的哀求和絕望的吶喊中,鮮血淋漓,刻骨銘心,知曉了這個盤旋世界上空的存在。
    sariel島。
    很多人往這邊趕。
    京城留下的S級執(zhí)行官只有【牧羊人】,但總局是重地,最頂級的A級異能者很多。
    葉吻走入華國境時,就給所有人頒布了命令,往【春之鐘】靠攏。
    沐陽甚至收到了遠(yuǎn)在倫敦的【狄更斯】的來電。
    只可惜,這里還有狂暴的信息之主。
    ENIAC被葉笙兩發(fā)子彈重傷,祂逃不開【預(yù)言家】的因果鏈鎖,只能咆哮。
    ENIAC殺意滔天,讓芯片表層都滲透出一層濃郁的血腥之氣來!祂的扭曲狂暴,令沐陽根本聽不清【狄更斯】的話!
    沐陽聽不清干脆就不聽了。
    在他斬斷和外界的聯(lián)系前,給在淮城的圖靈和羅衡送去了一句話。
    “傳教士要過來了。”
    京城附近的異端像是感知召喚般,露出血腥獠牙。
    【傳教士】沒有第一時間去京城,祂讓祂的信徒先去探路。葉吻和【災(zāi)難】在那里,祂可不愿被【毀滅之息】和【裁決之劍】殃及。
    蝶島的話事人,居然這種時候離開蝶島。
    這位裁決者,來京城,就沒想過活下去吧。
    【傳教士】神情悲憫,古怪一笑。
    華國,淮城。
    羅衡說:“那邊的通訊已經(jīng)徹底斷了。”
    圖靈神色一變:“等下,羅衡。我好像收到了校長的消息。”他手指點了下鏡片,一行加密的文字浮現(xiàn)在上空,不過圖靈只是掃一眼就讀出來了。
    “海上的監(jiān)牢已經(jīng)破了,校長和【枷鎖】正在往這邊趕來。”
    羅衡一愣,隨后點頭:“好。”
    *
    蝶島,會議室。
    寧微塵本以為兩輩子的計劃,即將完成,自己會有種血腥的筷感。
    但是并沒有。
    這首末日的交響曲,他是音樂指揮官。但現(xiàn)在,他早就對演奏內(nèi)容失去興趣。
    唯一想的是,終于,再也沒有東西,阻止他了。懸在他頭上的達(dá)摩克利斯之劍,束住他的起源羈絆,馬上會和風(fēng)暴一起煙消云散。
    寧微塵手指漫不經(jīng)心把玩著寧家的家主令,一聲低笑,輕而冰冷響在空曠會議室內(nèi)。
    【蝴蝶】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對他種下了懷疑的種子。但是沒關(guān)系,他們現(xiàn)在還有共同的利益。
    【蝴蝶】需要他幫祂,轉(zhuǎn)化剩下的【生命之絲】。
    而寧微塵也需要【蝴蝶】分解其中所有起源的力量。
    等到命運紡錘這把弓再沒有殺死他的“箭”。
    ——他會讓所有人血債血償。
    異端帝國,神明禁區(qū)。
    “王”的本性是多疑,現(xiàn)在整個耶利米爾,只剩【蝴蝶】一人。祂知道陸安去了京城。
    祂抬起手指,看著垂下的生命之絲,神情莫測。【蝴蝶】原始的眼都是生命之絲重塑的,如果說葉笙眼里的紅是宛如命運齒輪的機械紋理。那么陸危眼中的殷紅之色,更濃郁,也更瘋魔,祂的虹膜遠(yuǎn)看是純粹的黑紅,但近看會發(fā)現(xiàn),這是【生命之絲】纏繞覆蓋、最后,由線“織”成的瞳。
    “安安,你這是做什么呢。”
    【蝴蝶】問道。祂收攏手指,握住【生命之絲】。
    長久的沉默與孤獨,無聲蔓延在整個神明禁區(qū)。父母死后,他們被伯里斯收養(yǎng),作為總統(tǒng)的長子和幼子存在于蝶島。
    他經(jīng)常覺得自己弟弟單純得像是白紙,于是總是防這防那,怕他被傷害。可是陸安不止一次,明確地告訴他:哥哥,我不需要你們這樣的保護(hù)。
    伯里斯也說,陸危,你會不會把陸安看的太過脆弱了點。
    其實陸危知道的,他的弟弟,從來都不是單純的病人。蝶島血腥的土壤,容不下人的天真。
    災(zāi)厄十五年,陸安在葉笙的槍口下救下他,九級地震里,陸安伸出手,為他合上眼眸。在沉眠前的最后一刻,輕輕對他說,“哥哥,就讓我長眠不醒吧。”
    陸安是自愿成為移植毀滅的。他的弟弟為了保護(hù)他,主動躺上手術(shù)臺。
    “世界不該有【災(zāi)難】……我也不該醒來。”
    年少時,陸安曾在病床上無數(shù)次透過窗戶、去看外面的世界,所以心甘情愿服從于蝶島的謊言,做人類最后的武器。
    可真相剝離,在這末日,他會發(fā)現(xiàn)蝶島也是人類的劊子手。
    或許異化是真的讓人面目全非吧。【蝴蝶】將手中的絲舉起,表情在神明禁區(qū)浩瀚的星河里,光影變換,模糊不清。
    他知道陸安沒有第一時間來帝國,是因為不想見他。
    不該蘇醒的【長眠者】醒來,走下黑棺,穿過海域,放下手中的百合花。面對這荒唐的事實,但最后還是疲憊地接受。
    他知道他醒來的意義。
    一個兩人都心知肚明的問題,讓血濃于水的親情摻上雜質(zhì)。
    ——這漫長的、顛覆世界的復(fù)蘇計劃,到底是第二版主真的思念弟弟。
    還是因為,唯有【災(zāi)難】能為祂打開那扇門……讓祂去蝶島見到的剩下23生命之絲。
    這個問題,也許陸危有答案,但【蝴蝶】不知道。
    葉吻離島赴死。現(xiàn)在,門終于開了。
    北美,溫哥華。
    陳川惠留在了美洲,成為了這邊的總負(fù)責(zé)人。這個世界上的A+級異端并不多,甚至一頁紙都可以列過來,風(fēng)暴的中心現(xiàn)在集中在【傳教士】存在的華國。
    溫哥華也下雪了,她一人走在行人寥寥的溫西12街,掌心落雪消融。black纏在她的手臂上,沉沉睡去。
    陳川惠抬頭,望向天空,好像又看到了那一年的白色圣誕節(jié)。
    非洲,海格蘭沙漠。
    余正誼被陽光照射的“影子”變成了蜥蜴形狀。
    他憑著蜥蜴在沙漠“獨行者”的動物性,快速鎖定了目標(biāo)。而后將其擊殺。鮮血濺到臉上,余正誼微微喘氣,同樣把目光看向了京城的方向。
    七大洲,四大洋,全球各地的異能者、執(zhí)行官們,現(xiàn)在都在等一個結(jié)果。
    *
    移植原始湯后,葉吻第一個推演的邏輯,是她自己。
    她出生就是盲女,從未見過光明。
    黑暗孤獨的世界里,只有很少的事留在記憶中。
    她早已忘記自己在福利院受到的欺凌,卻還記得,破舊樓道上,她哭著撲過去喊葉笙“哥哥”的一幕。熊熊燃燒的天火里,哥哥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帶她離開地獄。她流了很多血,害怕,卻又不能停下。
    蝶島壓抑的氛圍,其實并不會給人留下快樂的記憶。但她確實有過一段,相對以后人生來說,幸福的時光。
    夏季的書房里。秦博士會教她認(rèn)識盲文,給他們講故事。講災(zāi)厄,講異化,講二桃殺三士。哥哥每次都能冷冰冰給出不一樣的見解。
    驚雷雨夜里,病床上,那個剛認(rèn)識的男孩搬了個椅子,坐在她床邊,握住她冰冷顫唞的手,一遍一遍溫柔認(rèn)真地對她說:“不要怕,沒事的。”
    那個時候。
    哪怕寧微塵,都還只是個會因為和哥哥吵架,咬牙切齒氣到笑的少年。而哥哥臭著臉,把窗前的紫羅蘭換了又換。
    “哥哥,你是真的討厭微塵哥哥嗎?”
    “你要是喊他哥哥,就別喊我了。”
    吱啞。
    舊日蝶島,那扇老屋的門被推開。
    她屏住呼吸,故意放輕腳步,走了進(jìn)去。
    夕陽把樹的陰影拉長,她彎下`身,自后遮住少年的眼,忍住笑意問。
    “要不要猜猜我是誰?”
    【春之鐘】站。
    葉吻擦去眼下源源不斷流出的血,,手指一點一點,重新握緊了手中的裁決之劍。
    邏輯裁決者,最先認(rèn)識的是自己。
    陸安看向她,靜靜說:“放棄吧,你殺不死我,我也殺不死你。”
    并不是故作的平淡,而是真的只剩厭惡和疲憊了。
    他相信,葉吻現(xiàn)在對他的心情是一樣的。被裁決之劍刺穿心臟,陸安同樣受重傷。之前心臟處經(jīng)年累月的病痛,他再次體會到了,陸安恍惚了一秒。
    葉吻說:“總要試試的。”
    陸安荒謬地笑了:“好。”
    陸安覺得她真是瘋了。不過百年之后,誰又正常呢。【毀滅之息】的影響,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正常。
    陸安輕聲念了句什么。【災(zāi)難】的目光是詛咒,他的聲音,同樣是最深的禍源。
    剎那間,整個車站掀起一陣狂嘯的風(fēng)來!無數(shù)根黑色的煙霧,如原始的糾纏,化長鏈,直沖天地,往外擴散!
    葉吻在臺風(fēng)之眼,在風(fēng)暴中央。他們都是邏輯本身,不存在真正的“死亡”,所以誰都?xì)⒉凰勒l。
    但陸安的招式依舊帶了鋪天蓋地的殺意。
    災(zāi)難的命令,足夠讓城市傾覆。
    而葉吻用原始?xì)庀ⅲ谒麄冎g隔開了對外的屏障。
    轟!蝶島話事人用劍,一劍斬斷所有了擋在她前方的荊棘!
    葉吻的長發(fā)沾滿鮮血。
    陸安的臉上開始出現(xiàn)黑色的、扭曲如人體經(jīng)脈的痕跡來。【毀滅之息】現(xiàn)在不光在他眼里化幽藍(lán)的煙,現(xiàn)在還浮現(xiàn)他皮膚表層。
    陸安避開了葉吻的進(jìn)攻,他不能讓裁決之劍刺穿心臟第二次。
    葉吻的劍法從來都不是輕盈。連劍尖挑起帶來的風(fēng),都重的像是一座山。招招決絕果斷,只為一擊斃命。重山逼壓,渾厚威壓,造就天羅地網(wǎng)。
    陸安看著旁邊,“原始?xì)庀ⅰ痹炀偷耐该髌琳希骸澳憔尤粫谝膺@一城人的死活。”不過他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道:“不,你們在意的是非自然總局。”
    蝶島的立場,一直都很清晰。他在葉吻還是盲女時期就認(rèn)識她了。sariel島的話事人,從來沒隱藏過她的冷漠。其實走到這個位置,也根本不存在任何誤會或者偽裝了。
    裁決者并不怕“錯”。
    “蝶島利益至上嗎。”陸安輕輕說。
    葉吻拿著手里的劍,盲了之后只憑感覺,依舊無視障礙,步步緊逼。
    陸安體內(nèi)的【毀滅之息】本能的感覺到警惕、恐懼。他相信,葉吻也是一樣的感覺。陸安不由認(rèn)真去想,或許蝶島沉沒,也是一個好的結(jié)局。
    他這一瞬間,是真真實實地想殺了葉吻。
    那些過往全都化作灰煙。
    長眠者,咬破了自己的舌尖,鮮血散在喉間。
    【災(zāi)難】輕輕說了什么。第三版主的聲音,誰都聽不見,可仿佛遠(yuǎn)古的咒語。那種原始的、來自生命之眼的浩瀚殺意又浮現(xiàn),令空氣都出現(xiàn)扭曲。
    葉吻挽發(fā)的發(fā)帶散開了。黑發(fā)如海藻,幾乎把她整個人吞噬。
    葉吻突然疾沖過去。而陸安想殺死她一次,也必須讓她近身。
    他記憶力非常好。所以他記住了【裁決之劍】的長度、記住了原始?xì)庀⒌姆秶⒂涀×巳~吻用劍的習(xí)慣。
    陸安在裁決之劍穿破自己心臟的最后一秒,反擒住她的手臂,口中念出咒文,打算終結(jié)一切。
    他確保這一次,劍不會碰到自己。不過,他可以殺死重傷失明的葉吻。
    雖然殺死葉吻,她自己不久后也能活過來。
    ——畢竟原始湯,贈予了他們永生不死的能力。
    陸安知道自己記憶力很好,不會錯。
    裁決劍絕對碰不到自己。
    可下一秒,他胸口還是感受到了冰冷的刺痛感。
    陸安一下子僵硬站在原地,瞳孔中幽藍(lán)的霧色開始散開。普通的武器,并不能傷到他。
    這次并不是裁決劍……但力量同樣恐怖到讓他畏懼。
    陸安低頭,看到星輝散去,葉吻握在手里的是一根箭矢。
    冰藍(lán)色的箭矢,流光溢彩,宛若一捧銀河的星光。
    葉吻的手腕死死握住它。
    陸安反應(yīng)非常迅速,他抽身,同時眼里掠過血芒,近身之時讓【毀滅之息】貫穿了葉吻的身體。
    葉吻吐出一口血,插劍于地,勉強穩(wěn)住身形。
    時間矢穿過【災(zāi)難】的身體!
    轟——!
    霎那間,洶涌的力量浮現(xiàn)在他們二人之間。
    好似時光逆轉(zhuǎn),一切回到最初,那些誕生于原始湯里,一分為二的邏輯,又一次糾纏,開始合二為一!
    他們力量同源。
    現(xiàn)在她的“邏輯”,也是陸安的“邏輯”了。
    抹去她的存在,就是抹去【災(zāi)難】的存在。
    “葉吻。”
    陸安同樣感知到了那種“羈絆”的存在,他體內(nèi)的【毀滅之息】開始暴動。
    他聲音平靜清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陸安有些恍然地麻木說:“原來你是想這樣殺死我。”
    最后一步,是裁決自己。
    葉吻看不見,可是她聽出了陸安語氣里的輕微飄忽。
    陸安的病根在心臟,小時候,他每次病發(fā)時都恨不得自己把這個殘破的器官挖出來,攪碎。
    現(xiàn)在這枚箭矢做到了。
    陸安說:“原來你不是贖罪,你是一開始就在求死。”
    聲音里沒有半點情緒,只是陳述。
    用自己的命,換葉吻的命,其實并不虧。
    他復(fù)活的意義,本來就是對付蝶島。
    而葉吻到現(xiàn)在,仿佛終于才想起他們是舊友來。她笑了起來,肩膀都忍不住顫唞。可是很快,那笑就再也擴散不了。她手里的劍消失。
    葉吻,抬頭,對陸安啞聲說。
    “我已經(jīng)活了很久很久了。”
    “我在旅島待了八十年。”
    陸安看著她。
    過大的情緒起伏,和劇烈的疼痛,讓她的聲音都有了幾絲空洞。
    葉吻說:“所有人都不記得破繭之年以前發(fā)生的事,只有我記得。只有我一個人記得。”
    “有一年夏天,我送了你一捧紫羅蘭……你當(dāng)時有沒有好奇,蝶島的土壤根本養(yǎng)不了花,花是我從哪里摘來的。”
    葉吻彎起唇角,臉上血痕和淚痕分不清,但她好像現(xiàn)在才有點真實情緒,說。
    “那段時間,我哥哥一直心情不好。于是我撿了很多被他射落在窗前的花,偷偷做成了捧花。”
    “離別前的一天,我將它送給你,是希望你早日康復(fù)。”
    葉吻又一次道。
    “安安,恭喜康復(fù)。”
    ——安安,恭喜康復(fù)。
    陸安低頭,徹底愣住。醞釀毀滅之源的眼眸,浮現(xiàn)一絲可能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痛苦。
    他當(dāng)然記得那個夏天。
    綠色的爬山虎攀上病房的窗。
    風(fēng)吹動白色的窗簾,也吹動少女白色的衣裙。
    她唇噙笑意,手捧紫羅蘭做成的花束,上前一步,贈予他。
    原來當(dāng)時就已經(jīng)是告別。
    時間矢迸發(fā)出的巨大力量,讓萬事萬物作朽!
    它浩瀚的光芒,帶著創(chuàng)生與毀滅的兩股力量逆行倒轉(zhuǎn)!
    陸安也因為痛苦,緩緩地蹲下`身來。【毀滅之息】和【裁決之劍】,都在化作煙塵、飛灰。于虛無的白光里,彼此侵吞!
    像是回到了最開始的時候。在那個萬物起源的原始湯里,一切“生”,一切“死”,一切“傷痛”,一切“歡愉”,一切“衰老”,一切“生長”,都不分彼此地待在一起,見證時間的錯落,地球億萬年的旋轉(zhuǎn)。
    自我裁決。縱是葉吻,也在極致的痛苦中,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嘶鳴。
    她顫唞地彎下`身去。
    陸安看著她被血浸濕的長發(fā),一言不發(fā)。
    高鐵縱橫八百里,經(jīng)停無數(shù)站,于烈火爆裂中滋生的恨和憤怒,這一刻突然消失,和他們即將堙滅的身體一樣,在逆轉(zhuǎn)的時間里,什么都變得沒有意義。
    “原來,你不是在贖罪,你是在求死。”陸安再一次重復(fù)了這句話。
    他從深海中蘇醒,走過荒蕪。看過無數(shù)沉寂的雪山,來到這里,為了什么?
    【春之鐘】不斷有異端靠近。
    身為耶利米爾的第三版主,他現(xiàn)在是它們的支配者。
    作為神明禁區(qū)的人,他應(yīng)該站在帝國那一邊。裁決落下之前,他該毀掉整個京城。
    但他看著葉吻,看著她經(jīng)歷無邊的痛苦、自我凌遲。
    那種從復(fù)活開始,濃濃的倦怠又浮現(xiàn)心頭。陸安垂下眼睫,笑意越發(fā)蒼白。
    屬于【災(zāi)難】的瘋魔詭譎,慢慢退去。
    “電話里我沒騙你。”
    他聲音很淡。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被他們要求著照顧你。”
    陸安的手覆蓋上她的眼睛。
    他在葉吻的眼中落下毀滅的漩渦,現(xiàn)如今,又親手,把它取走。
    【毀滅之息】纏繞住他的手,也纏住他的脖頸,仿佛黑色棘藤,似乎是靈魂的枷鎖。
    他來替裁決者加速這最后一步。
    陸安屈膝蹲在地上,聲音很輕,轉(zhuǎn)眼消散風(fēng)雪中,仿佛是一句自言自語的輕喃。
    “你可以告訴我你的目的,我很少拒絕你的請求。”
    也許死亡,就是此行的終點站。
    “話事人——!”
    “話事人!!!”
    “小吻,手術(shù)結(jié)束了。”
    手術(shù)成功后,她等待拆繃帶的最后一刻。
    繃帶一層、一層脫離她的眼睛。
    哪怕明明已經(jīng)感覺到外界微弱的光了,可是她還是不敢睜眼,害怕又是空喜歡一場。坐在椅子上,緊張到渾身戰(zhàn)栗,連呼吸都在發(fā)顫。博士在旁邊笑著鼓勵她:“小吻,別怕,睜開眼。一切都結(jié)束了。”
    于是她深呼口氣,小心翼翼睜開眼,看到陽光落入窗欞。
    又是一次。視野由暗轉(zhuǎn)明。
    【春之鐘】巨大的鐘樓下,無盡的月色落向人間。漆黑天幕里,雪與火紛飛。
    葉吻緩緩抬頭,看見跪在她面前的陸安。
    陸安也對她說:“結(jié)束了。”
    當(dāng)初雷雨夜,她驚醒,對上的那雙清澈含笑鹿一樣的眼睛,好似也跟著【時間之矢】逆轉(zhuǎn),回到了這個挽歌長鳴的雪夜。
    “結(jié)束了……”
    最后的告別。
    于葬禮上。
    金光吞噬芯片。
    咚、咚、咚!
    三聲鐘鳴后,【春之鐘】坍塌。
    集ENIAC,天樞,預(yù)言家三者之力,貫穿未來現(xiàn)在與過去,關(guān)于末日的啟示,最后還是傳到了人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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