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娘子丁妍開口說話的時候, 袁香兒其實(shí)對她是帶著一點(diǎn)戒備之心的。
    比起這里的任何一個人，袁香兒都更能理解丁妍的想法。
    若是讓她在兩個身份選其一, 她也必定不愿在禮教的束縛下深居后宅, 渡過壓抑而沒有任何自由的一生。
    丁妍作為一位在統(tǒng)封建思想中浸泡長大的女性, 能在遇到這樣傳奇的經(jīng)歷之后, 迅速地適應(yīng)新的身份環(huán)境，不露出紕漏，并將自己的生活維持得這么好，必定是一位堅(jiān)強(qiáng)而能干的人。
    這樣的人往往也意味著具有一顆果決的心, 而人心是最為復(fù)雜難測的。
    袁香兒的腦海中開始走起各類古裝狗血大戲, 比如榮華富貴的將軍拒不和糟糠之妻相認(rèn), 一摔杯子帳篷外隨時沖上來一群手持刀斧的武士, 意圖殺人滅口。又或是金榜題名的狀元郎不愿被人揭穿身份，一面假意周旋，一面捧上毒酒一杯斷人肝腸。
    她被自己的腦補(bǔ)嚇了一跳，一時茶水也不敢喝了, 點(diǎn)心也不敢亂吃了, 心里忐忑戒備著，生怕這位丁娘子翻臉不認(rèn)人。
    此刻的丁妍看著坐在眼前那張熟悉的面孔，心中五味雜陳，明明是自己的面孔, 卻顯得那樣的陌生。真的不想回到曾經(jīng)那樣黑暗而壓抑的歲月中去。
    她的手指來回磋磨著交椅的把手，聽見自己的聲音是那樣的晦澀，
    “請問這位就是仇將軍本人了嗎？”
    仇岳明抱拳一禮, “我和你一樣，感慨萬千，萬萬想不到，還能夠像這樣面對面看見自己的面孔。”
    “實(shí)際上，我想我們是不是見過一面，”丁妍說道，“就在我渾渾噩噩的時候，我在恍惚中覺得有一個男子拉了我一把，隨后我就到了這里，那人想必就是將軍您了。”
    仇岳明想起最初的時刻：“我一直不知道那是否是幻覺，如今看來竟然都是真的。”
    丁妍叉手為禮，“我到了這里之后，聽了無數(shù)將軍從前的事跡，心中對您十分敬服。所幸這段時日所為，倒也不至過分失措，沒有給您的威名抹黑。”
    她說到這里，停頓了片刻，終究開口，“你們這一次找到我，是有了什么應(yīng)對之法嗎？”
    “娘子，你們可以換回來的。”周德運(yùn)激動地站起來，想要靠近一些握住自家娘子的手，但看著眼前端坐在座椅上的將軍，終究只敢搓著手吶吶指著袁香兒道，“這位袁先生是自然先生的高徒，道法高明，我特意將她千里迢迢請過來，她有辦法讓你們回歸正常。”
    自己的妻子終于將視線落到了他的身上，那目光有些軟化，不再像是早上那般陌生冷漠，眼神中帶著點(diǎn)無奈，又隱隱透著些悲傷。
    周德運(yùn)似乎受到了鼓勵，急忙上前幾步，“阿妍，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家里都亂了套。我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好容易找到了你。這就跟我家去了吧，啊？”
    丁妍看了他半晌，沒有接過話題，而是將目光看向袁香兒，“這位女先生確有移魂換位的把握嗎？”
    袁香兒還是第一次同這位周德運(yùn)念叨了一路的娘子說上話，但也不打算瞞她，
    “我并沒有實(shí)踐過。臨行的時候朋友送了一個能夠拘束魂魄的法器。沿途我用死靈和動物試驗(yàn)過數(shù)次，都沒出什么差錯。但也不能確保萬無一失。”
    丁妍就沖她露出了一點(diǎn)笑容，“我知道了，多謝你這么坦誠相告。”
    “你……真的確定愿意各歸其位嗎？”袁香兒忍不住問到。
    丁妍能夠這么爽快的同意，讓袁香兒對她多了幾分好感和好奇，坦白地說，這事如果換做她自己，可能都沒那么容易愿意把這個用了一年多的自由身份還回去。
    “我并不愿意。”丁妍垂下眼睫，緊攥著拳頭，低聲說，“說實(shí)話，早上看見你們的時候，我既慌張又害怕。心中亂成一團(tuán)，甚至產(chǎn)生了一些惡毒的念頭，我想過召集士兵將你們趕出大同府。或者干脆……干脆把你們抓起來，扣上細(xì)作的罪名，打入大牢一了百了。”
    她的眼里閃過寒芒和掙扎，片刻后還是長嘆一聲，轉(zhuǎn)而露出釋然的神情，
    “幸好我最終想通了，沒有變成那種可怕的人。其實(shí)能有這一年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很好，它使我看清了自己真正所想所需。如今，即便沒有了這層身份，相信我也能過上自己想要過的生活。”
    “我愿意和仇將軍各歸其位。”丁妍最終抬起眼看向所有人，目光清澈，“但我不會再做回周夫人，也不愿意再回鼎州去了。”
    “阿妍，你，你，你說什么？你不和我回去又能去哪里？”周德運(yùn)大吃一驚，話都說不利索了。
    丁妍直視著他，目光平和，“夫君，你們周家鐘鼎世家，最講究禮儀教化。平日里我見自家的掌柜賬房，都要隔著簾子，十來個婆子在一旁伺候。即便如此，家里還時有風(fēng)言風(fēng)語。如今我在這軍營里住了一年有余，早不合適做周家的媳婦，你給我一紙休書，放我自去吧。”
    周德運(yùn)沒有想到這一層，憋紅了臉，半晌跺著腳道，“我……我不嫌棄你便是。你跟我回去，咱倆還和從前一般，和和睦睦地過日子。”
    丁妍失聲笑了，她低頭輕輕撫摸腰間佩劍，“郎君啊郎君，我問你，你可知道我是怎么突然就和仇將軍換了魂魄？”
    周德運(yùn)結(jié)結(jié)巴巴：“我那日在妙音坊聽曲，不慎喝多了。等第二日家人找過來尋我回去，你就，就已經(jīng)是仇將軍了。爹娘說你是失足落了水，被嚇著了，這才突發(fā)的癔癥。”
    “我那不是失足，是自己投的湖。就在家中后花園的臨春湖。”丁妍突然打斷他。
    “投，投湖？”周德運(yùn)一連被打擊了幾次，幾乎懵了，“娘子，咱們家家境寬裕，仆婦成群，高堂慈愛，你我感情也一直很好，娘子是何故……何故如此想不開啊？”
    周德運(yùn)完全想不到，他一直以為生活得幸福美滿的妻子，竟然會投湖自盡。不止是他便是袁香兒和仇岳明都感到不解，什么樣的壓力能讓這樣堅(jiān)強(qiáng)的女子也選擇放棄生命？
    “很多人都覺得我命很好，嫁入了名門世家的周府。夫君是風(fēng)流名士，脾氣也不錯，不僅沒有納妾，更從沒動手打過我。”丁妍端坐在主位上，以男子的模樣說起作為女子時的經(jīng)歷，似乎令人聽起來多了幾分難受 ，“不僅是夫君你，便是我父母，從前的我自己，都覺得我不該再有什么抱怨的地方。”
    “可是你們知道人人羨慕的周夫人是怎么度過每一天的嗎？婆婆年紀(jì)大了，醒得很早。周家對禮儀的要求又分外嚴(yán)格，因而我每一天卯時不到就必須起來，早早侯在母親的門外等著請安。然而母親一見到我，先要劈頭蓋臉數(shù)落上半個時辰，說我多年無出，白占著媳婦的位置，耽擱了周家香火，簡直罪大惡極。有時候說到氣頭上，還要動手打我，當(dāng)著所有下人的面。”
    周德運(yùn)聽到此處，心中難受勸慰道，“母親脾氣是有些不好，但我們做子女的，總不能說長輩的過錯，也只能委屈你忍耐一些。”
    “是的，作為媳婦如何能忤逆公婆，自然只能忍耐一些，我從前也是這般想著。”丁妍平靜地述說著往事，“聽完婆婆的訓(xùn)斥，我需要在站在桌邊服侍婆婆和小姑用早食。她們會一邊吃，一邊諸多挑剔。等到她們吃完。我才能回到自己屋內(nèi)，獨(dú)自在丫鬟的伺候下匆匆用飯。隨后，家里的各大管事婆子便會拿著對牌，來回復(fù)家中瑣碎雜務(wù)，采買日常用品，置辦小姑嫁妝，應(yīng)酬人情往來，懲戒犯錯仆婦，林林總總，繁多雜亂。午后稍歇一會，便去前廳拉起屏風(fēng)，接見外面那些商鋪田莊來的掌柜莊頭。晚食的時候，要再去婆婆跟前立一遍規(guī)矩，而我的夫君，或許會在夜半時分酒醉歸來，我還不得不起身小心伺候。”
    丁妍苦笑了一下，“你們可能覺得這都沒什么，不過后宅一點(diǎn)瑣事，哪一家的媳婦不是這樣過來的。”
    “不不不，這不容易。”袁香兒連連搖頭，“換了是我，根本做不來。”
    “這些都還不是最難的，”丁妍看了袁香兒一眼，“最難的是，我嫁入周家的時候，周府已經(jīng)是個空架子了，入不敷出便罷了，外頭的排場還一點(diǎn)都不能少。公婆不通庶務(wù)，丈夫只好風(fēng)月。誰又知道我摔了多少跟頭，這幾年如履薄冰，小心謀劃，一間一間鋪?zhàn)诱希稽c(diǎn)一點(diǎn)賬目清算，總算守住了家業(yè)，還將家中產(chǎn)業(yè)慢慢發(fā)展到今日的程度，讓家中上下得以恣意輕松地?fù)]霍度日。”
    周德運(yùn)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恣意瀟灑，肆意風(fēng)流的背后，是妻子在付出艱辛和努力。而他竟然視這一切為理所當(dāng)然。
    “這一日一日的，我甚至只能在周家這個小小的園子里活動，出不了這個門，見不到外面的天空。然而不論我多努力，做得多好，從沒有人會認(rèn)同我的能力。他們不會夸一個女人持家辛苦，生財有道，仿佛這些都是應(yīng)該的。長輩永遠(yuǎn)指責(zé)打罵，夫君埋怨，下人們在背后時常竊竊私語，嘲笑我不能為周家傳宗接代的過錯。只要沒能為周家誕下血脈，我不論做得再好都還是一個無能的女人。”丁妍低頭握緊腰間的劍柄，“我曾向自己的母親哭訴，母親告訴我，每一個女人都是這么過來的，便是有委屈，唯一的辦法也只能忍耐。然而我不想忍下去。”
    仇岳明同樣皺緊了雙眉，他在周家后院困了一年時間，深知那個嚴(yán)苛要求禮教的家庭是多么的壓抑而憋屈。他不禁在想，自己將來會不會也讓妻子過上那樣的生活。
    “曾經(jīng)，我為了擺脫這一切，懦弱地放棄了自己的生命。感謝神靈還給了我這次悔過的機(jī)會。如今我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過什么樣的生活。”丁妍傾訴的聲音回響在空闊的大廳，她直視著周德運(yùn)，“夫君，我不會再和你回去了。給我一紙休書，你我一別兩寬，相忘于江湖吧。”
    直到這一刻，看見丁妍堅(jiān)定而毫無猶豫的眼神，周德運(yùn)才意識到自己娘子是真的想要離開他的身邊，離開那個家。
    從前在他的心目中，妻子是依附于自己而生存的，即便偶爾被母親打罵而委屈，即便自己偶爾控制不出情緒沖她發(fā)泄幾句，都不算什么大事。只因她已經(jīng)嫁給了自己，別無出路，永遠(yuǎn)不可能離開自己的身邊。對她好是自己溫和守禮，有些不好，大概也沒什么關(guān)系。
    但如今，他眼看著妻子堅(jiān)決的神情，耳邊聽著那些決絕的話。突然意識到了自己可能永遠(yuǎn)失去了她。失去這個自己從前從未重視，但卻總是溫溫和和守在自己身邊的人。他的心驟然仿佛空了一大塊。
    “不至于的，娘子。從前是我沒注意，往后我都改，都改了行嗎？”周德運(yùn)的眼眶紅了，“你想要怎么樣，我都聽你的。”
    丁妍沖著他溫和地笑了笑，“我想要的你給不了，這不是你的錯，可能是我不好。我不該這么奇怪，我應(yīng)該和這世間所有女子一樣學(xué)會忍耐。可是還能怎么辦呢，我已經(jīng)見到了更寬廣的世界，我再也不可能回去了，還請你見諒，請你放手吧。”
    從周德運(yùn)第一次求到袁香兒門口，直到今日過去了漫長的時間，沿途多有波折，袁香兒想過到達(dá)這里后的各種可能，卻沒有想到在這個緊束女性思想的時代，還能有丁妍這樣為了爭取自由而敢于直接同命運(yùn)抗?fàn)幍呐印?br/>     她一邊看著迷茫失措的周德運(yùn)有些同情，一邊又為冷靜勇敢的丁妍感到欽佩。
    玲瓏金球的聲音響起，空靈而飄逸，有一種超脫世俗，遙遙飛升之感。兩道虛無的魂魄，被鈴聲牽引，合閉著雙目，飄飄渺渺自身軀中游蕩而出，袁香兒居中盤坐，低聲念誦靜心鎮(zhèn)魂咒，小心護(hù)送兩道魂魄各歸己身。
    鈴聲漸歇，仇岳明首先睜開眼睛，他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再抬起頭看見袁香兒身邊的丁妍，轉(zhuǎn)而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丁妍也在此時，緩緩睜開雙目，她只是平靜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成功了？”袁香兒問。
    仇岳明翻身而起，單膝跪地，向著袁香兒納頭便拜。
    袁香兒急忙雙手扶住，“這是怎么了，將軍怎生行此大禮。”
    “當(dāng)日我身困周家后宅，不堪受辱，一心尋死。若不是香兒你救我于水火之中。如何能有如今重見天日之時。”仇岳明看著袁香兒，執(zhí)意拜了三拜方才起身，“大恩不言謝，只盼來日后報。”
    看見他們成功換回來了，袁香兒心里也松了口氣，雖然路途上也做過各種實(shí)驗(yàn)，但涉及到正真活生生的靈魂互相，她還是緊張得出了一把汗。對她來說，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幫助仇岳明找回自己的身軀，至于丁妍本人愿不愿和周德運(yùn)回去，袁香兒覺得不是自己適合干涉的事。事實(shí)上雖然接觸短暫，但她有些敬佩丁妍敢于割裂過去，追求自由的果斷和勇敢。
    二人魂歸其位，仇岳明主動和丁妍商議一番，喚來蕭臨，朱欣懌以及管家娘子翠娘三人。
    三人看著端坐在廳堂上的將軍，和他身邊那幾位神秘的客人，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一天可太奇怪了。早上將軍發(fā)了脾氣將這幾人拒之門外，從所未有地把自己在屋中關(guān)了一天。掌燈時分卻又急去將客人請了回來，這會一道坐在正廳，主客相宜，似乎已經(jīng)十分融洽。
    只有近身服侍的翠娘，依靠女性敏銳的直覺感到了將軍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樣。
    翠娘是最近一年才進(jìn)入府中服侍的，她心思細(xì)膩，對將軍的一切喜好動作，都牢記心中。此刻的將軍不論坐姿還是言談，似乎都流露出了微妙的不同之處。素來不近女色的將軍大人，對坐在身邊的那位十六七歲的姑娘表現(xiàn)出了異常的溫和親近。從前的將軍性情溫和，潤物無聲。此時的將軍氣質(zhì)不凡，持重如山。
    不對勁，真的處處不對勁。翠娘心中想到。
    卻見著將軍緩緩開口，“從前，我將此事視為奇恥大辱，發(fā)誓即便生死，也絕不能讓自己相熟的朋友知曉。但如今，我不再以此為恥，也想將這個離奇的經(jīng)歷告訴我最信賴的朋友。還望你們稍微鎮(zhèn)定一些，細(xì)細(xì)聽我說完。”
    仇岳明心平靜氣地將這一年多來的經(jīng)歷，一五一十地述之于口。
    眼前三人聽得此事，心中無異于掀起驚濤駭浪，要不是將軍親口述說，他們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世間竟有這般離奇的故事。
    這一年來，將軍身上總總不對勁之處，從前他們有些不能理解，如今回想起來，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朝夕相處了一年多的將軍，溫和寬厚、御下有道的將軍，勤修苦練、不避寒暑的將軍，面對敵軍圍城毫無畏懼，鎮(zhèn)守城池的將軍，竟然只是一個弱女子。
    三人看看仇岳明，又看看他身邊的丁妍，面面相覷，一時說不出話來。
    “不錯，正是這位娘子，在我不在的期間，替我鎮(zhèn)守了大同府，救濟(jì)一方百姓于水火之中。”仇岳明指著身邊的丁妍，“本來應(yīng)將丁娘子之所為公之于世，讓更多人記得她的功績。無奈鬼神之說，過于離奇，不便宣揚(yáng)。但我想，至少應(yīng)該讓你們幾位親近之人知曉，知曉和你們朝夕相處了一年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她。”
    翠娘聞言，率先伏地行了一禮，蕭臨，朱欣懌相互看了一眼，也雙雙拜地行禮。
    丁妍眼眶微紅，將他們拉了起來。
    翠娘抹著眼淚道，“不曾想將軍竟是女郎，不論如何是將軍救了翠娘。將軍不論何等面貌，翠娘這一生總要服侍在將軍左右的。”
    ……
    邊塞風(fēng)光，和錦繡江南大是不同，別有一番蒼茫壯麗之態(tài)。
    距離仇岳明丁妍魂歸其位，轉(zhuǎn)瞬過去了三五日。袁香兒也算完成了自己的任務(wù)，整日只帶著南河烏圓等領(lǐng)略大漠風(fēng)光，吃遍塞外美食，籌備著這兩日就啟程回鄉(xiāng)。
    渾厚的城墻之上，羌笛悠悠，冬雪皚皚。
    一眼望去，可以看見盤桓萬里的城墻，像一條巨蛇蜿蜒爬行在連綿起伏的大地之上。
    南河閉著雙目，坐在墻頭凝練星力。
    袁香兒靠在不遠(yuǎn)處的墻垛上，口中叼著根稻草，遠(yuǎn)眺落日長河，曠野荒原。
    “阿香你在這里，我尋了你半日。”仇岳明蹬上了城頭。
    “怎么樣，仇將軍？周德運(yùn)還是沒法說服丁妍跟他回去嗎？”袁香兒從墻頭跳下來。
    仇岳明苦笑著連連搖頭，“丁娘子是個意志堅(jiān)定的人，她打定主意不再回頭，只怕周兄也拿她沒有辦法。她甚至請我?guī)退诖笸淞松虘魬艏磥硎菑拇舜蛩憔驮诖说囟ň樱?jīng)商為生。”
    “她是準(zhǔn)備以經(jīng)商為生？孤身一人，在這個時代？還真是有勇氣。若是她缺少本錢，我倒還帶著些積蓄，可以先行周借。”
    “以她之能倒也不算什么難事，何況我駐守此地總能看顧她一二。”仇岳明陪著袁香兒沿著城墻邊走邊說，“只可憐周兄百般放她不下，昨夜還拉著我喝了一夜酒，喝得爛醉如泥，到現(xiàn)在還未醒來。”
    “唉，我挺同情老周的，其實(shí)對他來說，走這一路也很不容易。”袁香兒也不免感慨，“但我也敬佩丁娘子的勇氣。可惜像她這樣的人不容易被如今的世俗所包容。估計(jì)也只有我這樣的怪物比較能理解她。”
    “你并不是怪物，阿香，你比誰都優(yōu)秀。”仇岳明突然說道。
    此時有風(fēng)拂過，年輕的將軍站在城墻上，雄姿英發(fā)，朗目劍眉，眸光灼灼，
    “或許有一些唐突，但你們這兩日便要啟程，我若是不說，只怕一生為憾。”入萬千敵陣而無畏的將軍，此刻倒是窘迫而急促，“我知道你的世界異于我等，但不知道可否讓在下……讓在下有幸更多了解一些。”
    他背對著萬里河山，雙眸中盛滿著年輕而炙熱的情感，他不必再說，袁香兒已經(jīng)全聽懂了。
    這樣真摯的感情是令人感動的，但這一路走來，仇岳明以女子之身同袁香兒相處，袁香兒根本沒有留意到他對自己有了不一樣的情愫，自然也就無法給予任何回應(yīng)。
    “聽將軍這般言語，我萬般榮幸。只是我們修道之人，難入世俗之情愛，或許……只能辜負(fù)將軍的一片心意了。”袁香兒誠懇且堅(jiān)定地謝絕了這份自己不愿接受的情感。
    城池的遠(yuǎn)處，聽力極其靈敏的烏圓豎著耳朵，
    “卑鄙的人類，居然想要勾走阿香。南哥，干脆讓我去弄死他。”
    南河抿著嘴，一言不發(fā)。
    “南哥，可不能大意。”胡三郎在一旁添油加醋，“人類的雄性一旦看上某位雌性，求偶的手段那是層出不窮。你不能再這樣下去，必須主動一點(diǎn)，否則阿香可真的會被人類拐跑了。要知道他們?nèi)祟愖钕矚g的配偶還是自己的同族。”
    南河漲紅了面孔，艱難道，“主動？如何主動？”
    “主動的方法可多了。你聽我的，我最了解人類。”三郎踮起腳尖，在他耳邊悄悄說，“你可以和她撒嬌，求撫摸，然后誘惑她，勾引她，把自己洗干凈了獻(xiàn)給她……”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大家熱烈討論了一番，但我還是只能寫自己想好的內(nèi)容哈，對不住了啊。
    作為讀者想看到完美的角色很正常，但實(shí)際上我的小說里從主角開始沒有完美的人。周曉曉顏控，程千葉軟弱，楚千尋冷漠（都指最初的時候），袁香兒猥瑣毛絨控？劃掉（她還沒完結(jié)先給她留點(diǎn)面子好了），反正我不覺得這世界上有完美無缺的人。
    另外說一下丁妍的時間線，她穿到將軍身上是一年多前的事情，發(fā)生戰(zhàn)爭是最近的事，所以她在這段時間內(nèi)利用將軍本身強(qiáng)悍的體質(zhì)掌握了一些基本技能。她沒有直接上戰(zhàn)場，只是組織人手，兼出城溜達(dá)了一圈。這個情節(jié)雖然看起來有點(diǎn)扯，但是歷史上發(fā)生在女性身上的真實(shí)案例，所以我覺得是可行的。
    愛大家，最近太忙很少嘮嗑，但大家的評論我都很珍惜地一條條看過了，摸摸你們每一只。
    。感謝在2020-01-04 03:11:35~2020-01-05 03:51: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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