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所以,你們的‘明天’呢……”
聽莫霖講完了她與姜遠慕簽“婚約意向合同”的前后故事,程露露有點呆怔,甚至顯得有些不太聰明了。
“所以,3月6日,我們就開始試婚了。”莫霖繼續平靜的直視程露露,并告訴她,“后面的事,你應該或多或少都是知道的。”
“啊?我?”
“嗯。”莫霖堅定的點頭,“我們試婚的第一天,決定完成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與彼此的朋友見面。而姜遠慕沒有朋友,我只有你一個朋友。”
“不是……”程露露揉了揉自己突突跳動的太陽穴,“和我見面叫任務嗎?……不……我不該在意這個,我該說真榮幸是不是……”程露露盯著莫霖,皮笑肉不笑的拉扯了一下嘴角,“你還能記得我……”
“當然。”莫霖說,“這也是我們深思熟路安排過的。先見朋友,試驗一下我們寫在紙面上的相處模式可不可行,如果有問題,及時修改,以后見家長的時候就會更周全一些。結婚嘛,每一次見面,都得達成目的。”
“……”
任務、試驗、目的……
這哪一個詞是常規意義的結婚用得上的!?
程露露看著提起當年,依舊露出欣慰微笑的莫霖,張著嘴變幻了好幾次口型,最后只吐出一句:“你們……的確……般配……”
五年前,莫霖帶著姜遠慕見程露露那天,程露露當然記得。
……甚至記憶猶新。
但凡誰家有個莫霖這樣,從讀書到工作,仿佛與異性絕緣的閨蜜忽然說:
她訂婚了。
那個男人在三天前認識的,通過相親這樣的手段。
且,那個男人自稱為:碩士畢業,家庭優渥,目前正在自主創業階段。
最后,這個閨蜜對那個男人一反常態的上頭且滿意……
是個閨蜜聽了都得說一句:你怕不是踩了個“殺豬盤”。
所以,在程露露接到莫霖的電話,聽完了她介紹姜遠慕,訴說她和姜遠慕的“感情狀況”,以及邀請自己晚上六點半去和這個姜遠慕吃飯后……
程露露不能說想對這個叫姜遠慕的男人以禮相待吧,只能說想誅他九族。
程露露在家里畫了一個最不好招惹的妝,穿上了自己最有攻擊性的裙子和風衣,踩上了最尖銳的高跟鞋,提了個最重的小包,然后帶著一臉刻薄,前去赴約了。
她想,等她捅穿這個“殺豬盤”,她要用這個包砸斷那個姜遠慕所有的腿!
那天晚上六點四十的時候,程露露故意遲到了十分鐘到餐廳,她的高跟靴在西餐廳里踩出戰斗的節拍,一路走到包廂,“嘭”的一聲推開門。
程露露高傲的看了眼正坐在圓桌旁點菜的莫霖與姜遠慕。莫霖坐在十二點位上,姜遠慕坐在三點位上。
正在點菜的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看向鬧出動靜的她,但保持著同樣平靜的神情。
“來啦。”莫霖說,“坐吧,你想吃什么?”
程露露在門口凹出來的攻擊造型在莫霖這句平淡的話下,顯得有些攻勢頹靡。她恨鐵不成鋼的瞪了莫霖一眼,然后走到了兩人中間。卡在了“一點半”這個方位上。
莫霖仰頭望著她,姜遠慕也望著她。
“你可以坐那邊。”莫霖指了指九點位。
“不。”程露露抱起了手,沒有看莫霖,就挑釁的盯著姜遠慕,“我就想坐這兒。”
然后程露露就看見,莫霖和這個該死的男人姜遠慕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對視了一眼,他們不知道交流了什么信息,然后姜遠慕和莫霖不約而同的往旁邊挪了一些地方,莫霖在挪自己的餐具和椅子,姜遠慕對外面的服務員呼喚了一聲,“麻煩,把椅子加在中間。”
然后……
程露露就坐下了。
一個圓桌,他們三個人就擠在了一個60度夾角的邊緣范圍里。
服務員有點子無語,但不敢說什么,等他們點完菜后,就退了出去,然后包廂在短暫的安靜后,程露露又開了口:
“就你叫姜遠慕是吧?”
攻擊、不滿、挑釁、戒備,全寫在了程露露的臉上,當然也看在了姜遠慕和莫霖的眼里。
“是我。”姜遠慕回答。
“聽說你研究生剛畢業是吧,哪個學校的,什么專業呀,學信網能查到……”
話音未落,姜遠慕把自己手機放在了桌上,手機里正顯示了一個PDF的文檔,文檔里有他所有證書的資料,正在以圖片的形式自動播放。
程露露愣在當場,然后有些不可思議的轉頭看向莫霖。
莫霖卻說:“我查過,沒問題。”
程露露:“……”
不是……
有點不對……
程露露穩住心神,重振旗鼓:“那什么……你們相親認識的。才幾天啊?就提結婚啊?”
“我姑母介紹的。”姜遠慕回答。
“渝姐。”莫霖補充。
渝姐程露露當然認識,老客戶,神仙客戶,靠譜,有實力。如果是渝姐的大侄子……程露露心里的戒備莫名消失了一半。
“莫霖的性格我很欣賞。”姜遠慕繼續回答,“很難得遇到這樣的人,我不想錯過。”
程露露那時候不知道,這話只是寫在他們合同里面的“標準答案”,但聽到姜遠慕說這樣的話,程露露的不滿確實又少了幾分。
莫霖的性格,程露露再清楚不過。而面前的這個男人姜遠慕雖然說不上了解吧,但看來也是個很沉穩冷靜的人——至少在剛才的表現看來,是這樣。
程露露翹起的二郎腿慢慢放了下來,這才正兒八經的打量一眼姜遠慕,并在內心給出了評價:人模狗樣的,算他配得上莫霖兩三分吧。
“那也太著急了吧。”程露露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的武器——手提包,從腿上放到了自己的身后,“不多了解一下?結婚又不是兒戲。”
“當然。”姜遠慕認真的說著,“我并沒有把這件事當做兒戲,我相信莫霖也是。”
姜遠慕望向莫霖。
莫霖平和的微笑著點了點頭。
“雖然,我們的溝通還不夠多,但基于我對自己的了解和判斷,莫霖是目前為止,唯一一個,讓我愿意與她走進婚姻的人。她就是最適合的,沒有之一。”
關于唯一,兩次強調,十分直白。
程露露端在嘴邊的水就這樣僵住了,她忽然覺得,這個六十度的夾角是有點擠了,她在這中間,多少……是多余了些……
“你……”程露露輕咳一聲,看了眼莫霖,“……也這么覺得?”
“遠慕,確實是很適合我的。”
怎么說呢……
雖然聽著怪怪的……
但他們兩人好像都很滿意的樣子。
感情這種事,不就是你情我愿,什么鍋配什么蓋嗎……
然后沒再給程露露更多刁難的機會,菜上來了。
接下來的聊天,就顯得平靜多了,這一晚上的見面飯,沒有程露露想象中的熱血,廝殺,緊張,刺激。她沒有力挽狂瀾救閨蜜于水火,反而發現了這個姜遠慕身份確實不是編的。
他所言屬實,且,他們的父輩好像還在本市或多或少有些合作關系……
飯吃到最后,程露露都有點恍惚了。
在姜遠慕去買單的時候,程露露不由自主的問起了莫霖:
“你真的在這幾天找到了這么一個人?他對你沒有別的圖謀嗎?你確定嗎?”
莫霖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打量著程露露,難得顯現出了一點小心的模樣:“圖謀?你是指……?”
“特殊的癖好,奇怪的要求,比如說,他其實是個精神控制狂,虐待狂,或者有什么家暴傾向?現在表現得很好,博取你的信任,等你結婚之后就……”
聽到程露露這樣說,莫霖表現出放下心來的模樣:“那沒有的。”
莫霖這話說得奇怪,什么叫那沒有的,那有的是什么?但那時候,程露露并沒有品味到這話的言外之意。
莫霖反而在思索了片刻后,和程露露說:
“露露,謝謝你關心我。”
程露露聽到這話,愣了一下。莫霖有些陌生的碰了碰程露露的手背。
莫霖其實平時不太喜歡和別人身體接觸,哪怕是身為閨蜜,她們手挽手的畫面在程露露的腦海中幾乎沒有。
就算偶爾的牽手,觸碰,也是程露露主動拉住莫霖要做什么。
莫霖的指尖有些冰涼,落在程露露的手背上,她真摯的說:
“謝謝你,站在我的角度,替我考慮。”
程露露一直以為,莫霖是冷漠且遲鈍的,在為人處世上,在人情世故里。
但沒想到,莫霖看出來了,也理解了,明白程露露的尖銳和冒犯,其實是在為她戰。所以哪怕她今天失禮又莽撞,莫霖也一句數落都沒有。
程露露有點動容,有點想哭:
“你怎么這么快就談戀愛了決定要結婚啊,我都還沒反應過來,你不應該有個流程嗎,談個三五年再說唄,不要著急。”
莫霖目光平靜又溫和:“這是我決定了,一定要做的事。”
程露露憋了半天,還是賭氣說:“可我還是對那個姜遠慕不滿意,雖然他好像沒做錯什么,也沒什么不好,但我還是對他不滿意。他一定有圖謀!”
莫霖張了張嘴,又閉上。
而程露露這話落地的時候,買完單的“那個姜遠慕”走到了門口。
莫霖和程露露一時都有點尷尬。
“抱歉,姜先……遠慕。”
“沒事。”姜遠慕拿起了自己掛在一旁的外套,“我們的事確實很突然,你的朋友對我不滿很正常,我不介意。”姜遠慕望著莫霖,“只要你信任我就好了。”
莫霖愣了愣,然后點頭:“當然。我對你很信任。”
程露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了看自己旁邊的莫霖,又看了看門口的姜遠慕。
他們彼此對視,嘴角都掛著微笑,眼里都寫著一種莫名的信念。
“我晚上還有會,不能送你了,抱歉。”
“沒事,我也要回一趟工作室,還有工作要做。”
姜遠慕離開了。
莫霖也帶著程露露離開了。
那天,他們都各自回去加班了,只有程露露失魂落魄一般的回到了家。
那天,程露露的媽媽正遛完狗回家,看著一臉萎靡的程露露,露出了母親的關懷:
“怎么了乖乖?不是要幫小霖審審她男朋友嗎,怎么樣。你吵輸了?要媽媽幫你嗎?”
“不用,沒事,挺好的。”程露露躺在沙發上,抱住蹦到她懷里來的狗狗,隔了好久,彷徨的開口:
“媽。”
“嗯?”
“我感覺,我好像一條狗。”
“啊?”
“好端端的,我被踹了一腳又一腳。”
“嗯?”
那天,程露露是真實的感受到了,自己的閨蜜,即將被別人搶去當老婆了。
自己無能為力,并且,還要被塞一嘴的狗糧。
“結果,你現在告訴我……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
程露露望著面前的莫霖,說不出的痛心疾首:
“原來,五年前!那頓飯!我說姜遠慕有圖謀,他是真的有圖謀,只是我萬萬沒想到!萬萬沒想到啊!你也有!你們說的合適,不是感情的合適,而是條款的合適!你們說的信任,也是不是對愛情的信任,而是對合同、法律、國家機關的信任!你們真是!你們真是!……”
程露露絞盡腦汁,終于在腦海里挖到了一個成語——
“臥龍鳳雛!”
面對程露露的暴躁,莫霖還是選擇了糾正她:“珠聯璧合。”
程露露氣得說不出話來。
緩了好一會兒,程露露又問:
“那然后呢!你們之前不是說好要拿一個月來試婚嗎!我怎么記得我們吃完飯之后,你沒多久你就跟我說你拿證了呀,3月20號對吧,那天你跟我說了你們領證后,我還特別著急,找人給你做了一個慶祝新婚的煙花動圖的,我記得很清楚!從3月6號到20號,哪有一個月!你們就這么急!?”
“確實沒有一個月。”莫霖說,“因為,發生了一點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