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一旦皇子們開始親自招安了,一旦他們開始搶貨了,旁的人,身份不足的,也就不敢了。
“殿下,擋人仕途有如殺人父母,不過是小小一個貢生,您何必如此興師動眾?”
她怎么還就成了香餑餑了?
然而太子看中的,是陸璇殿試的卷子,里面甚至分析到了陛下的權(quán)衡問題,天家一些往事,梁勤帝把她這種一甲的答案放在二甲的原因,不僅是嫌陸璇幺蛾子多,更是不想太多人注意到。
“本宮何時擋你仕途?反倒本宮還愿意招安你,陸公子意下如何?”
瞧瞧,這說的是人話嗎?然而太子爺瞇著眼睛,語氣十分溫和,狐貍般打量著陸璇。
可是,憑什么?
那位大人三番五次幫她,她也沒有說要貼上去,怎么太子一句簡簡單單比鵝毛還輕的“招安”,就要她跟隨呢?
上輩子跟太子爺相處過,陸璇對這等人實在沒有什么好感,平常笑臉相對也是因為站在同一條船上,都是為了政務(wù),幾乎沒有什么私下交情。
這也解釋了,為什么太子會忌憚她,會眼睜睜看她被黎策污蔑,上輩子已經(jīng)重復(fù)了一次的事,她不想,再重復(fù)一次。
“殿下,從前有位謀士,為主公辦成大事后,位極人臣,功成名就,主公忌憚他,將他殺了,在下深知,命更重要。”
陸璇看了他一眼,低頭認(rèn)真回答道,太子爺在宮里被慣壞了,城府極深的同時,雖然表面是是個翩翩公子溫潤如玉的模樣,卻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太子爺此時,當(dāng)然不知道陸璇怎么會說到這里,皺眉看了她好一會兒,指著監(jiān)牢,道:“陸南君在里面。”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陸璇覺得沉重。
“是。”
“本宮有權(quán)力救他出來,可本宮,也有權(quán)力將他發(fā)配充軍,流放邊疆,加入奴籍,或者——置于死地。”
他一面說,一面逼近陸璇,一雙丹鳳眼笑得溫和,陸璇低著頭不去看他的眼睛,一直往后退。
“在下以為,此事關(guān)系重大,煩太子殿下給在下一些時間。”
她沒有當(dāng)機立斷地拒絕,如果拒絕,陸南君就是死路一條。
她需要——智取。
太子冷哼道:“陸公子冰雪聰明,一定想得明白。”
太子走后,陸璇看著監(jiān)牢,重生以來,第一次感覺不知所措。
……
“五皇子生命跋扈,太子陰險狡詐。”容謊以自己的聽聞盡量向陸璇解釋。
陸璇回來后,本不打算跟他說,因為五皇子與太子,她最清楚不過,但容謊問她為何匆匆出府,她又找不到借口。
“我知道,這兩人,都不是合適的主家。”陸璇一只手支起腦袋,呆呆地回答。
容謊明白她現(xiàn)在沒有心情,便也罷了。
“南君的事,要跟夫人說嗎?”
陸璇這才拾了幾分精神,“不用,我怕她擔(dān)心。”
崔氏估計能傷心好一陣子。
“可待會兒夫人問起來……”
容謊看著天色,一會兒到晚哺了,崔氏一定會問的,那時候,該如何說?
“表兄,待會兒我出門一趟,就說我與南君去辦事了,叫阿娘不用等我們,晚些再回來。”
她不能放著陸南君在監(jiān)牢里面過夜,此事因她而起,陸南君只不過是躺槍,她得再出去求那些個看守大哥一趟。
容謊點點頭。
陸璇出了府門,只見一位玄衣公子在等她,陸璇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那人便走到她身前。
“大公子,小人供職之處,剛好有個文墨客空著,不知大公子可有意愿?”
又是招安的?陸璇嘆了一口氣。
“在下有急事,怕是不能去你供職處了。”
陸璇惦記著陸南君,繞過那位公子,走得急。
“有太子爺?shù)拿睿O(jiān)牢看守不會放你進(jìn)去,去我供職處,也許有些希望。”
她一下停住,轉(zhuǎn)身,“你家主人可曾監(jiān)考會試?”
會不會是,那位大人?
“多說無益。”
陸璇沒理他,徑直走了,卻突然頓住,回頭,“我跟你走。”
陸璇心里到底有些不自在和失落,卻也跟著他走了
一路從清靜到繁華再到有些次,陸璇尋思,能與太子對抗的,不會差,但為何不把宅子建在繁華的地方?現(xiàn)在的這地方,跟陸府附近差不了多少。
只見府門前的匾額上是“斷壁殘垣”四個大字。
她,不知道這里。
京中位高權(quán)重者的府邸,她大概都清楚,唯獨這里,皇親國戚她大約都知道,為何就是不知道這位跟那位大人?
進(jìn)了府,與外面不同,里面則是紛奢至極,天色都有些暗了,也不是什么逢年過節(jié),竟有笙歌不息,舞女成群。
這是什么樣的荒唐人?
那位公子帶她去了前廳,廳內(nèi)有一張大屏風(fēng),金絲銀線勾邊,檀木框架,好不奢華。
帶她來后,那位公子便去了屏障里面。
“我家主人問,為何要來拜訪?”
居然都不親自開口?陸璇扯了扯嘴角,這是招安的態(tài)度嗎?不過,說到底人家也沒有強求,是她自己要跟過來的。
“家弟受人陷害,身入監(jiān)牢,兩位殿下以此來威脅在下,在下,惶恐。”
既然來了,便拿出點誠意,先把太子跟五皇子供出來,好歹賣給這位陌生人一個好把柄。
顧垣禮透過屏風(fēng),看著外面人的身影,纖細(xì)修長,寬窄頸細(xì),暗笑了一下,提筆在宣紙上寫著回答。
“我家主人說,陸大公子前有女衣一事,后有殿試夾帶作弊一事,他為何,要幫大公子。”
嫌棄她?陸璇雖不算什么香餑餑,卻也不曾見過這樣招安的,只當(dāng)為了陸南君,自己是在求人。
“女衣一事實屬無奈,夾帶一事為旁人污蔑,在下清白之身,望大人明鑒。”
她說完便要跪下,然而旁的侍衛(wèi)丫鬟沒讓她跪,反而搬來一把椅子,服侍她坐下,陸璇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我家主人說,陸大公子才華橫溢,夾帶抄襲一事,也便罷了,只是大公子生得好皮囊,身形,也不像男子。”
這就是,把話挑明了說,陸璇心跳漏一拍,好不容易沉住呼吸,勉強道:“是在下天生如此,并非要隱瞞什么,在下出生時,有大儒牛穎作保,在下——”
“我家主人說,他是個實在人,看事情就用眼睛,牛穎再博學(xué)多識,也難不保會犯錯,加之,牛穎與陸老爺有些深交,為他扯謊,也不算驚世未聞。”
顧垣禮嘴角噙著笑,屏障外的陸璇神色依然慌張,他就那么看著她坐立難安的模樣,竟然生出幾分好心情。
“大人若不信,可以驗身,您這堂上有侍衛(wèi),也有丫鬟,若被人瞧去說您雌雄不分,可嚴(yán)重了。”
陸璇心里尋思著再怎么荒唐,也是位高權(quán)重的人,應(yīng)該不會真的給他驗身,應(yīng)該聽他這么說,便信了。
可別人是別人,顧垣禮是顧垣禮,顧垣禮的特點,就是荒唐。
她說得義正言辭,好像一個烈士。
逗得顧垣禮直想笑,卻收斂著,他知曉,隔著屏風(fēng),陸璇也能看到他的身形。
有捉弄小動物的感覺。
“我家大人說,這堂上都是府里自己人,就算驗身,也不怕走漏消息。”
他早便知道陸璇是女兒身,如今卻要看她自己承認(rèn),真正的惡趣味。
與陸璇,也不是從未見過,只是那時陸璇還小,怕記不得了。
陸璇一驚,眼看著那侍衛(wèi)就要走過來,終于兜不住,雙腿一軟跪在地上,磕頭。
“大人,在下有罪,有欺瞞之罪。”她抬頭,眼里有晶瑩,說到底她很少哭,但在這么多人面前被揭穿身份,她真是……
眼淚有,卻沒流出來,含在眶子里,一會兒便收回去了。
“在下出生時,嫡系式微,急需個兒子來承擔(dān)家族,不然就要被庶支啃噬殆盡,在下的母親無可奈何,為了陸府上上下下人的存亡,請了牛大人作保,牛大人看在下母女二人孤苦伶仃舉目無親,若再失了陸府,怕活不下去。”
有些事,真正說出來的時候,倒輕松許多,像是在講故事,講一個,她經(jīng)歷過,卻于她無關(guān)的故事。
故事中的人,早已經(jīng)習(xí)慣作為男子活著。
然而,陸璇瞧了瞧身旁,竟然沒有人驚訝,侍衛(wèi)與丫鬟表明,這都要怪他們主子太古怪,比這更奇怪的事,他們也經(jīng)歷過。
見慣不怪。
顧垣禮又熏起檀木香,從一旁拿過軟墊子,一步一步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陸璇低著頭不敢去看他,只看到一雙漆黑的長靴停在她面前。
“仔細(xì)著膝蓋,墊上。”
陸璇猛地抬頭,眼睛里全是驚訝,愣愣地盯著他看了許久,好像時間凝固。
她驚得狠了,往后靠了靠,不敢貿(mào)然上前,也不敢去接顧垣禮給的墊子,不知所措。
顧垣禮蹲下,把軟墊子塞到陸璇膝蓋下,瞇著眼睛看她。
那是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好像真的能醉人。
這道聲音,是那個考官,也是殿試上幫她的人,原來,那位大人,生得是那副俊俏模樣,與她心中所想,倒也差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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