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曉霞沒出聲，她再次抬手撫上了自己的眼睛。
    尹芊芊繼續(xù)往前開著，一直到醫(yī)院門口，她踩上剎車，輕輕說了一句：“到了。”
    夏曉霞將手放下來，她側(cè)目看了看旁邊的醫(yī)院，隨即再看向尹芊芊，目光里帶著點不知所措。
    多少年沒見過那位了？現(xiàn)在這一見居然就是最后一面？
    尹芊芊伸手握住夏曉霞的手，“沒事的，媽媽。”
    夏曉霞深吸了口氣，她沉吟了好半晌之后才將車門打開，從車上走了下來。尹芊芊見此趕緊跟上。
    醫(yī)院門口，夏家的那位管家早就在等著了。
    管家老遠就看到了夏曉霞跟尹芊芊，管家眼底全是驚喜之色，立刻朝夏曉霞迎上去：“是，二小姐嗎？”
    吐出二小姐這三個字的時候，管家都覺得自己的聲音里帶著顫意。
    多少年了。
    夏曉霞朝里面看去，從聽到夏老爺子的消息的時候，她心頭無端被壓上一塊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但那塊石頭其實并不是那么重，只要找到一個角，輕輕一撬，那塊石頭就能被撬開，可她就是找不到那個角。
    所以只能任由石頭壓著她，讓她不得安。
    現(xiàn)在站在醫(yī)院門口，腳下的路只能往前，那塊石頭突然就悄無聲息地被挪開了。
    她想，且去見上一見。
    這輩子，總得給他，給自己一個交代。
    夏曉霞看向管家，“帶我上去吧。”
    管家趕緊點頭應好，抬手就讓二小姐請。
    尹芊芊跟在夏曉霞身后，管家將她們帶到8樓的VIP樓層，8樓很安靜，走廊上擺著不少新鮮綠植跟鮮花，但還是掩不住醫(yī)院里自帶的消毒水味道。
    夏老爺子的病房在最里面的一間，管家走在前面，先站定在門口抬手敲了敲病房門，“先生。”他先叫了一聲，平緩了下自己的情緒才又道，“二小姐跟芊芊小姐到了。”
    尹芊芊感覺到夏曉霞身體微僵了瞬，她往前一步，伸手拉住了夏曉霞的手，無聲地給她傳遞力量。
    病房門咔噠一聲被打開。
    尹芊芊朝里看去，開門的是夏行知。
    夏行知眼睛里帶著深深的紅血絲，將門拉開之后他就朝尹芊芊跟夏曉霞看了過去，最后目光落在夏曉霞身上：“進來吧。”
    他側(cè)身給她們騰出位置。
    夏曉霞沒有遲疑，舉步就往里走去。
    尹芊芊也跟著進去。
    里面的人其實還挺多，夏家的人都在，夏陸臻到了跟前，尹芊芊看著這個架勢，猜想老爺子估計是真不行了。
    夏瑾原本是守在病床邊的，看到夏曉霞來了，她抬手擦了擦眼淚便起身讓出了位置，“二姐。”
    夏曉霞沒開口反駁，她走到病床邊站著，居高臨下地打量著躺在病床上的老爺子。
    夏老爺子身體一直不好，今年從年初就進了醫(yī)院，后面這幾個月都只能吃點流食，這幾天更是只靠營養(yǎng)液撐著，整個人已經(jīng)瘦成了皮包骨，身上透著一種將死之人的頹敗，唯有一雙眼睛在看到夏曉霞的時候好似回光返照，睜大了，精神了。
    “爸，你別激動……”夏瑾在旁邊提醒道。
    她看著老爺子這樣，心底止不住地泛酸，人這一輩子到底怎么過才能不留遺憾？才能對得起自己，對得起旁人？
    雖然她也認為老爺子冥頑不靈，跟他說不通，所以帶著夏行知從夏家搬了出來，可之后一聽到老爺子進了醫(yī)院，從前她在意的事情，頃刻之間就被生死這件事給抵消了干凈。
    都快要死了，還怪他做什么呢？
    她自己這樣想著，所以也想夏曉霞也這樣想。夏瑾朝夏曉霞看去，“二姐……爸等你很久了，你站近一點。”
    夏曉霞視線沒從老爺子身上離開，她聽到夏瑾這話，覺得有些好笑，她問：“等我干什么？”
    一句話將病房里的人都給問懵了。
    病房里沉默了好半晌，夏陸臻剛想說話，就聽一道非常細弱的聲響：“瑟……瑟瑟……”
    夏曉霞鼻尖猛然酸澀。
    憋了那么久的一口氣突然泄出來，瞬間沖紅了她的眼眶。
    “你們……都出去。”老爺子大概是真的回光返照了，在看到自己此生最大的執(zhí)念的時候，便用上了自己最后的那口氣。
    夏家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大家還是沉默著往外走了。
    尹芊芊落在最后一個，她捏了捏夏曉霞的肩膀才轉(zhuǎn)身往外走去。
    一大群人站到了病房外面，尹芊芊站的遠一些，她想到剛剛夏老爺子叫的那個名字。
    天之驕女夏瑟瑟。
    被父親親手毀掉的夏瑟瑟。
    “芊芊，你覺得你媽媽會原諒爺爺嗎？”夏行知突然站到她身邊，靠著墻問她。
    尹芊芊抿唇，她搖頭：“我覺得不會。”
    夏行知神色微怔，好半天之后呼出一口氣：“我也覺得不會。你這樣的性格，二姑一定不會偏到哪里去。”
    可有的人就是不信，勢必要搏一搏。
    博什么呢？搏一個對將死之人的心軟嗎？
    大概是的。
    真是悲哀。
    =
    厲景煜在家門口看著尹芊芊她們開車走了之后，就直接開始打電話。
    “喂，查到了嗎？”
    他老婆都被人欺負成這樣了，他還能當個甩手掌柜？
    當他是死的吧。
    他開了另外一輛車，直接殺到了京都南城區(qū)，南城區(qū)是未規(guī)劃的老區(qū)，住在這里的人都是京都土著，筒子樓，小巷子，厲景煜將車停在巷子口，然后步行著穿過小巷，繞了好幾圈之后上了一棟破舊的小樓房。
    最后在六樓三號門前站定，門沒關(guān)，他敲了下門就將門推開了。
    里面的年輕男人穿著件白色背心正在吃面，看到厲景煜之后，將一口面嗦到嘴里，“厲哥，這么快。”
    厲景煜點了點頭，“東西呢？”
    男人笑了聲，將飯碗放下：“準備好了，我給你拿。”
    說完對方踩著拖板鞋就轉(zhuǎn)身走進屋內(nèi)，只用了幾秒的時候就拿出一個牛皮紙袋來，“厲哥，你要我查的這位方小姐的人生履歷十分豐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