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樣的一雙手呢?
骨節分明,均勻纖長,指甲修剪的干干凈凈。瑩白手指唯有指尖泛著些淡淡的粉紅色。
但他的右手拇指根部,食指的第三指節上,卻有著一層薄繭。這是常年拿槍的人才會有的繭。
左右的四指腹和手掌前端,虎口的部位都有些許的灼傷痕跡,這樣的痕跡讓布魯斯韋恩想起宴會上砸在他身上的那塊圓木。但他不記得它是否是燃著的。
沒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也沒有擦傷的痕跡。但哪怕曾經是有的,現在也被這些傷痕蓋住了。
而他確實不記得萊恩到底有沒有被燒傷了。
布魯斯輕嘆一口氣,將床上已經陷入沉睡的人的被子往上捊了捊,轉過身輕手輕腳地離開,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處理。
而床上躺著的人卻在他轉過身時睜開雙眼,緋紅色的眼眸靜靜地望著他一步一步離開。
現在還不是揭開的時候。
布魯斯還是太謹慎了。
萊恩扯出一個笑容,掀開被子起身。不過這沒有什么不好的。
這里是韋恩大廈的頂樓,算是目前整個哥譚最安全的地方。
萊恩安靜地靠著巨大的落地窗坐下,窗外仍是一片混亂,偶爾有閃著光的警車或是救護車呼嘯而過,太高了,他看不太清楚。
只看到一只巨大的蝙蝠在高樓間盤旋,逐漸遠去。
直到那黑色一團模糊的黑影徹底消失在他的視野,萊恩才垂下眼眸,低下頭端詳被自己折磨的慘不忍睹的雙手。
大意了,差一點就被布魯斯發現了。
他幫助布魯斯從那段圓木下出來的時候確實沒有弄傷手,是用肩膀撐了一下取了巧勁,但圓木確實是被燃燒過的,他觸摸的時候還是滾燙的。
曾經有人說過哥譚沒有英雄,所有英雄的下場不是慘死便是消失,寥寥幾個被捕入獄的,也在入獄后不久就被找上門來,下場不言而喻。
在哥譚,GCPD(哥譚警局)是最不能相信的人。
曾經他也相信過警察,但轉手又被送回到魔窟。
萊恩隔著衣服順著左手臂從手腕向上摸索,在小臂靠上的位置摸到一個凸起,把它拽了下來,從手臂上褪下。
那是一條普普通通的項鏈一樣的黑色掛繩,底端掛著一塊小小的銀制小球。萊恩把它拿在手中,拎起到一個和自己視線相平的高度。
它已經很舊了,舊到表面的銀幾乎全部被硫化,變成黑色。
但依稀還能看出正面刻著"R&B",反面刻著一個公司的商標,韋恩公司。
他至今不知道布魯斯在他臨走時交給他這個東西都意思到底是“萊恩&布萊克”,還是“萊恩&布魯斯”。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無所謂了。這塊小小的銀制小球已經成了他對過往唯一可以寄托慰藉的物品。
思緒飄遠,他像往常一樣不由自主用拇指摩挲它的表面,卻突然被指尖細小刺痛刺激地回過神來,他微微蹙起眉頭低下頭,指上的燒傷正叫囂著宣誓存在感。
他勾起唇角,溫柔地在圓球上印下一吻,戴到脖子上。小球剛好被隱藏在衣領之下。
他以為這里面曾經住著一個幽靈。
...
布魯斯皺起眉,顏色姣好的薄唇緊緊抿起,他的眼眸中寫滿了認真,像是在解決什么世紀難題。
他的面前是萊恩的手與裝著燒傷藥膏和一些醫療用品的托盤。
布魯斯左手緊扣著萊恩的左手腕放在他的腿上,右手拿著蘸上黃色藥膏的棉簽,小心翼翼地點在萊恩的傷口上,時不時地抬頭看向萊恩的表情,確認他沒有疼到。
萊恩的表情卻全然相反,他的右手肘撐在桌上,臉靠著右手背。
他臉上掛著饒有興致的笑容,偶爾在實在疼痛的時候皺一皺眉頭但很快松開,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生。
鮮紅色的瞳孔中滿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縱容。
布魯斯再次抬頭的時候,就撞進了這片縱容里。他蹙起眉,心中有些無奈。卻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低下頭仔細動作。
阿福在這個時候端著甜點走進來:“韋恩少爺,布萊克少爺。”
萊恩抬頭看向他,餐盤被阿爾弗雷德輕輕放在自己的手邊。
萊恩嘲笑自己:“真是慘不忍睹,不是嗎?”
阿爾弗雷德面無表情:“我假設您知道在把甜餅端出烤箱的時候應該帶手套。”
萊恩尷尬地摸摸鼻子,糊了一臉的藥膏。
萊恩:“...”忘記剛剛上過藥了。
布魯斯在他將手放上鼻子的時候就飛快地按住了他的手,一手將萊恩的手抓到一旁,一手挑出一塊紗布蘸上些許冷水,仔細為他擦了擦臉。
萊恩不習慣地微微后仰,鮮紅色調的瞳仁中帶著詫異。雙手想要抗拒,虛擋在胸前,想要輕推開布魯斯,卻考慮到手上的藥膏沒有動作。
“閉上眼睛。”布魯斯看到他的動作,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笑意,一手抓住他兩只手腕,欺身向前,把萊恩困在沙發角落里。
一手抓著紗布再一次浸洗,輕柔地擦拭他眼角下方些許的藥膏。
萊恩聽話的閉上眼睛,纖長濃密的眼睫毛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眼角下放極為敏感的地方被冰涼的紗布來回摩擦,偶爾溫熱的指腹不經意地輕蹭過他的臉頰。
這讓許久未與他人有過如此親密接觸的他有些許難堪,不由緊緊的咬住下唇。
好在布魯斯沒有動作太久,只是輕拭幾下便向后退開。
絲毫沒有感覺自己方才的行為有任何不妥。他把紗布扔進托盤遞給阿爾弗雷德,一句話也沒有說便轉身離開。
萊恩這才慢慢睜開眼,對上阿爾弗雷德促狹的笑容,面露疑惑:“他平時都是這樣的嗎?”
阿福眨眨眼:“當然不是,少爺他只是還在生氣?”
“生氣?”什么時候輪到他來生氣了?
萊恩拿手指著自己,問道:“該生氣的不是我嗎?”
阿福笑了笑:“他還在惦記在飯桌上的事?”他也不知道少爺的脾氣從何而來。
萊恩汕汕地用手背蹭了蹭鼻子。“難怪他不肯和我說一句話。”
“閉上眼睛,先生。”阿福提醒道。布魯斯起碼還說了三個單詞。
“emmmm...好吧,好阿福,我得走了。”萊恩站起身和阿爾弗雷德擁抱“有些事情還要處理。”
“不吃早餐嗎?”阿福并沒有詢問萊恩要做什么事情。“我費了好大的精力做的。”
“晚上我會按時回來的。”萊恩挑起嘴角,露出笑容。“代我向布魯斯問好。”
“恕我直言,布萊克少爺。”阿福板起臉:“您還是親力親為比較好。”
萊恩聳聳肩:“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
“您不吃早餐嗎”阿福托著裝著牛奶和華夫餅的托盤,詢問坐在桌邊翻看報紙的布魯斯·韋恩。
“當然。”布魯斯點頭,用眼神示意阿爾弗雷德將托盤放到他面前的桌上:“謝謝”。
阿福彎腰將托盤放在桌上,轉身站到一旁,余光瞥見報紙上的內容:“well,真是有趣,蝙蝠俠占據了頭條,而韋恩少爺占據了第八版。”
布魯斯也露出笑容:“他是個英雄,不是嗎?”
阿爾弗雷德聳肩,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阿福。”布魯斯開口叫住他。
“那天我在阿卡姆看到了那個...無臉男。”
阿爾弗雷德頓足,轉身看著他:“那個帶著惡鬼面具的男人?”
布魯斯閉上眼睛有些疲憊地揉揉額角,“不,不是惡鬼。第一次看到那個人的時候我中了稻草人的噴霧。那副面具真正的樣子是日本一部動漫里的怪物,無臉男。”
阿福裝出一副認真傾聽的表情。
“我想先從那部動漫電影查一查,可能會有什么線索。”
“等等,韋恩少爺。如果這個人只是隨便拿了一張面具遮住自己的面孔呢?”他確定萊恩就是這樣做的。
但布魯斯卻搖搖頭:“面具擋住的是□□,釋放的是靈魂。”
他指指自己:“就像我選擇了蝙蝠,他選擇這副面具也是遵循了內心的渴望。”
“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也修了心理學。”阿福挑眉。
布魯斯沒有理會阿福的調侃:“那天他在阿卡姆跟蹤瑞秋和克萊恩。我親眼看到他帶上面具。”
阿福不動聲色地詢問:“您看到他的臉了嗎?”
“不,沒有。他當時站在走廊的拐角旁,我在窗外。他帶著帽子和口罩,進了電梯。我再次看到他的時候就已經帶上了面具。我只看到了他的眼睛。”一雙深黑色的眼睛。
布魯斯托著下巴沉思:“他殺了人。”哥譚不需要再多一個義警,何況,他并不知道這個面具人的意圖。
他想要做什么?他是為了哥譚嗎?如果不是,他又想做什么?
面具人突兀地登場,讓布魯斯想起了十年前的氣球人。
這位俠客四處尋找哥譚市惡名昭著的混蛋,他把他們懸掛在氣象氣球上升至天空,媒體為他取名為“氣球人”。
氣球人先后殺害了利用龐氏騙局斂財的商人、招搖過市的惡棍警員與喜好性虐待的騙子牧師,最后一個氣球,他把目標定于當時與□□勢力糾纏不清的市長,但被當時還是警探的詹姆斯·戈登阻止,被捕入獄。
布魯斯皺起眉頭,這座城市里的“好人”,終將被黑暗腐蝕。這也是他堅決不殺人的原因,他害怕自己有朝一日成為被自己制裁的罪犯。
這個帶著無臉男面具的面具人,又將作出怎樣的選擇呢?
“與惡龍纏斗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將回以凝視。”
“少爺,您想怎么做呢”
“如果他墜入深淵,我會毫不猶豫為他套上枷鎖。”布魯斯垂下眼眸,如果他,不是萊恩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