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里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救命把陳云甫等人都嚇了一跳。</br> 這大晚上的呼救命,多嚇人啊。</br> “掌柜的,咱們開門不?”</br> 葛虎看了一眼陳云甫,而陳云甫此刻則看著邵檸。</br> “嫣然,先把夫人送回房,巧兒你從后門出去,找穆世群帶人來一趟。”</br> 倆姑娘各自有了事做,而后陳云甫才給葛虎一個眼色,后者摸到門邊。</br> “啪嗒”一聲,打開一扇房門。</br> 門外呼救的姑娘便噗通一聲摔進屋來,陳云甫不去看,只沖葛虎喊了一聲。</br> “關門!”</br> 等到門戶關好之后,陳云甫這才有功夫去看爬起來,趕來呼救的女子。</br> 姑娘十七八歲的芳華,滿臉的灰塵和污漬,擋了大半的容貌,但一身上下的穿著卻讓陳云甫一眼就認定。</br> 大戶人家的千金。</br> 上好的蘇繡,只有官宦人家才有資格穿。</br> “救命、救命。”</br> 姑娘此刻嚇得花容失色、六神無主,只一個勁的驚惶呼喊,被陳云甫一個饅頭全給噎了回去。</br> “鬼叫什么,你是打算把追殺你的人都給吸引過來不成?”</br> 姑娘這才收住聲,陳云甫暫時沒功夫去搭理她,沖葛虎說道:“現在所有人人等各自回屋,不要在這聚集了,熄燈。”</br> “你跟我來。”</br> 陳云甫把這姑娘領上樓來到自己和邵檸的屋,一推門就看到了面帶擔憂的兩女。</br> “相公,出什么事了?”</br> “我也不知道,讓她自己說吧。”</br> 等到陳云甫讓開身子,兩女這才看到陳云甫身后瑟瑟發抖的女子。</br> 邵檸扶著腰來到這姑娘旁邊,溫聲安慰道:“別怕、別怕,巧兒,快去打盆水來給這姑娘洗洗。”</br> 陳云甫從旁遞了杯熱茶。</br> “喝點水壓壓驚。”</br> 一通忙活后,這姑娘總算是定住了心神,開始將自己求救一事的緣由娓娓道來。</br> 故事有些狗血,只是這姑娘的出身讓陳云甫猜錯了。</br> 并非官宦之家的千金,而是當地一布商之女。</br> 商賈之家依大明律是不允許穿綾羅絲綢的,不過人家偷偷摸摸在家穿,倒也可以理解。</br> 姑娘姓曾,叫曾詩卉,其父是這吳中縣布商之一,主要做的買賣是通過漕運往山東、河北輸運布匹。</br> 后來不知道咋回事就不干了,這曾詩卉也不知道,反正不干了之后呢,她家里的生意就開始一落千丈。</br> 而今天晚上,一隊黑衣人就摸進了她家,那是見人就殺,到處放火。</br> 狡兔三窟,虧得這些富商都喜歡在家里暗藏密道,曾詩卉這才逃出來。</br> “你哪不能逃,往我這客棧這逃干什么。”</br> 陳云甫氣的想翻白眼,這故事打耳朵一聽也能猜出個七八分梗概。</br> 鐵定是這曾詩卉的爹知道了什么不該知道的事,掌握了不該掌握的證據,從而惹火燒身,禍連滿門。</br> 不平之事哪都有,陳云甫沒想到蘇州作為直隸腳下州府,竟然也會有這種窮兇極惡的歹徒。</br> 除夕夜殺人全家,這是多么惡毒之人才能干出來的事。</br> 那曾詩卉此刻也已洗漱好,姣好的容顏上掛著悲痛的淚漬和哀痛,沖著陳云甫便跪了下去。</br> “那是因為小女知道恩公的身份,蘇州府雖大,能救小女的只有吳中侯您了!”</br> 吳中侯。</br> 這個稱呼都多久沒人喊過了。</br> 陳云甫瞇起眼睛:“你怎么會認識我。”</br> “小女雖然不認識,但家父認識您。</br> 小女家里的生意通山東、河北,故而家父曾去過北平,有幸曾在北平見過您的尊榮,您此間客棧開業的時候,家父一眼就認出了您,只是知道您的近況不敢冒昧打擾,此間大難,是家父讓小女來此求救的。”</br> 說罷,曾詩卉一頭砸在地上:“求侯爺救救小女,為小女報仇,如此,小女愿給侯爺為奴為婢,當牛做馬。”</br> “我現在和你一樣,都只是一介白身,今晚上藏你一夜已經是盡到最大仁義了,明日一早你愛去哪去哪,和我沒有關系,至于報仇,你可以去金陵告到應天府或者刑部,就說是我讓你去的,你的安全便一定有人保護。”</br> 陳云甫沒那閑工夫來做民間復仇者,更不可能一見到女人就色令智昏。</br> 邵檸就快要生產了。</br> 自家媳婦和孩子才是陳云甫現在最重視的。</br> “相公。”邵檸這會子反倒是看不下去了,眼見那曾詩卉跪在地上悲痛大哭,可把她的心給哭的稀碎,連忙拉著陳云甫到一邊說道。</br> “相公,見死不救可不是你的為人。”</br> “你男人我就是因為太好管這種閑事,你我夫妻倆才淪落到今時今日這般田地,害的你和咱們孩子將來出生的時候受委屈。”</br> 陳云甫都不能想,一想腦子就疼。</br> 自己堂堂政壇的明日之星,不敢說權傾朝野吧,但遍觀朝堂之大,自己這個通政使已經隱隱有了九卿之首的權威。</br> 不及弱冠能有如此顯赫權貴,就是讓朱標一哭哭的腦子抽風跑去救常茂、馮勝。</br> “妾從沒有感覺到委屈。”邵檸握住陳云甫的手,溫聲道:“只要夫君能一直做對的事,無論結果如何,妾都會支持夫君,會陪著夫君共同面對。”</br> 自己有個好媳婦。</br> 陳云甫嘆了口氣,點點頭,走到這曾詩卉面前,本欲伸手又抽了回來。</br> “行了行了,起來吧,你今晚先在這住一夜,容我想想后面怎么安排。”</br> “是,奴叩謝侯爺大恩大德。”</br> “別喊侯爺了,這里沒吳中侯,只有一個客棧掌柜,你樂意,喊掌柜的也行喊老板也行。”</br> 陳云甫說著,耳邊,響起一陣更加急促的敲門聲和喊聲。</br> “開門!開門!”</br> 這呼聲中夾在著不少的蠻橫,讓陳云甫面色一變。</br> 難不成這曾詩卉的追兵那么快就追過來了?</br> 正擔憂著,門外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巧兒回來了。</br> “姑爺,穆大哥他們來了,現在剛從后門進來在后院聽命,您看?”</br> “讓他們轉到前門,看看是什么人。”</br> 陳云甫聽著耳邊越加急促的砸門聲,心煩意亂,也不再吩咐巧兒,直接下樓來到后院。</br> “卑職見過侯...”</br> “免了。”陳云甫一把握住穆世群的小臂,眸子里冷光閃爍:“把前門的人處理掉,清掃干凈些。”</br> 甭管是不是追曾詩卉的匪賊,陳云甫都不敢冒這個險去開門。</br> 穆世群點點頭沒說話,當下抱著腰刀就要離開,又被陳云甫喊住。</br> 一塊燦金的腰牌塞到了穆世群手里。</br> “找個兄弟去蘇州軍屯衛所指揮使司,蘇州有足足五個千戶所,以輪換駐防的名義調一衛來吳中縣接管城防。”</br> “調兵?”</br> 穆世群剛想說陳云甫是不是糊涂了,緊跟著就看到了這塊燦金腰牌上的字。</br> “皇太子:標令!”</br> 再不多言,單膝跪地恭敬接過。</br> 看著穆世群帶人離開,陳云甫煩悶的嘆了口氣。</br> 本想著來到這吳中縣能過上兩年安生日子,沒想到想混個安生那么難。</br> “咚咚咚!”</br> “開門,快開門!”</br> “再不開門,可就別怪我們手下不留......”</br> “什么人!”</br> “呃啊!!”</br> 一陣丁零當啷的金鐵交鳴聲后,所有嘈雜聲頓去無蹤,陳云甫默默走到門邊,穆世群的低語聲傳了進來。</br> “侯爺,干凈了!”</br> 陳云甫什么話也沒說,陰沉著臉大步上樓。</br> 這個除夕過的,可真他娘糟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