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文淵閣朝會。</br> 朱標才走進來,就看到御階下站在一眾文官班列之首的陳云甫氣色萎靡,哈欠連天,心中頓時明了,輕咳兩聲,作勢不悅道。</br> “堂堂兩省經(jīng)略,怎么一點精神頭都沒有,成何體統(tǒng)。”</br> 陳云甫連忙搖搖頭作揖。</br> “臣知罪。”</br> 能有精神才怪呢,昨天好容易把邵檸給伺候美,又得屁顛顛跑去把靈蕓給接回家,然后兩頭哄。</br> 事實證明,女人多了真不是什么好事。</br> 那幾個娘們聊天,陰陽怪氣夾槍帶棒的,陳云甫聽在耳朵里,比朝堂黨爭時那群謎語人打啞謎還廢腦子。</br> “好了,說正事。”</br> 朱標玩笑一句便不再多言,開始一天的朝會流程。</br> “既然陳卿已經(jīng)從貴州回來了,那云甫,你就向諸同工介紹一下此刻貴州、湖廣的情況,順便說一下你是怎么處理的,后面又打算如何做,如何幫助國朝徹底的解決湖廣、貴州諸蠻及土司事。”</br> “是。”</br> 陳云甫搓搓臉,讓自己的精神頭嚴肅些,開始侃侃而談。</br> 也沒什么需要添油加醋的地方,陳云甫就事論事將自己此番去湖廣、貴州的事悉數(shù)道來,最后才添上一句。</br> “因此,臣的打算就是拖時間,朝廷現(xiàn)在處處都是用錢、用人的地方,牽扯了朝廷大量的精力,等將手頭上的事情辦完之后,咱們再騰開手慢慢處理兩省土司。”</br> “云甫目光高遠啊。”</br> 朱標帶頭夸了一句,接下來就是朝中百官蜂擁而來的贊譽聲。</br> 趨炎附勢之輩占了絕大多數(shù)。</br> 陳云甫微微一笑,作揖后回到自己的位置。</br> 那個顯目至極的文官之首。</br> 詹徽‘自愿’致仕的事他昨晚就聽邵質(zhì)說了,心里那叫一個痛快。</br> 這老家伙別的東西不會,黨同伐異的本領(lǐng)學的可是不淺,整天到晚腦子里就只有怎么打壓別人,這樣的人還配當官?</br> 禽獸食祿,百姓遭殃。</br> 說完了湖貴兩省之事,朱標又開始處理其他機要,陳云甫全程緘默,一言不發(fā)。</br> 他都四年沒在京了,天下的事確實有些陌生,沒必要為了凸顯存在感而開口,既誤國也誤己。</br> 不過雖然話是不說,但觀察還是要觀察的。</br> 現(xiàn)在朝堂上的百官比起之前來說多了不少生面孔,而令陳云甫感到欣慰的一點,就是這些官員大多都比較實干,可能是因為朱標監(jiān)國的原因。</br> 朱標的性格這些年因為受到陳云甫的影響,也是愈加喜歡干練和直白,對浮詞藻句深惡痛絕,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官場風氣頓時為之一清。</br> 幾十件軍政大事,短短不到一個時辰就全部討論完。</br> 就在百官準備退班的時候,朱標抬起了手。</br> “諸臣工且慢,孤這還有一件事沒宣布呢。”</br> 百官抬首,好奇的望向朱標。</br> “眼下詹少保致仕歸鄉(xiāng),可都察院之重,在于監(jiān)察天下臣工,不可或缺,如今右都御史張紞遠赴遼東經(jīng)略,以至于都察院左右兩都御史皆缺,誰可出任這左都御史之位啊。”</br> 這問題還用問?</br> 百官的目光齊刷刷轉(zhuǎn)向了陳云甫的身上。</br> 傻子也知道了。</br> 作為當事人的陳云甫依舊是一臉的云淡風輕不為所動,好似這事和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一般。</br> 邵質(zhì)走了出來。</br> “臣舉薦一人。”</br> “邵部堂欲舉薦何人啊。”</br> “臣舉薦湖貴經(jīng)略使陳云甫。”</br> 老邵啊老邵,你可真是深得舉賢不避親這個詞的精髓。</br> 這功夫朱標還演戲呢,作難道:“湖貴經(jīng)略之事也是干涉甚大,除了云甫之外,誰還能安撫住湖廣、貴州的土司。”</br> “湖貴之事如今業(yè)已平定,短時間內(nèi)不會生患,陳經(jīng)略素有大才,若留京而不用實在是國朝之損失,加上陳經(jīng)略使初仕便是在都察院,倒也不陌生都察院之政務,由經(jīng)略使擔任左都御史,可謂是恰當其位。”</br> 邵質(zhì)話音一落,依附陳云甫一黨的眾黨羽那便紛紛站了出來,表態(tài)支持由陳云甫出任新的都察院左都御史。</br> “既然百官都支持,那孤又怎么好拒絕呢,陳云甫。”</br> “臣在。”</br> 仍舊一臉淡然的陳云甫走了出來。</br> “既然百官眾望所歸,不如,你就且先出任都察院試左都御史。”</br> “殿下,臣才疏學淺,恐難勝任啊。”</br> 古代官場中,似陳云甫這種叫做推官,推官的規(guī)矩講究一個謙讓。</br> “若是連經(jīng)略使都說才疏學淺,那我輩豈不是更無顏去做了。”</br> 兵部尚書俞綸那是第一個搖旗支持:“都察院事關(guān)國朝吏治吏察,重任在肩,非經(jīng)略使不可勝任,還望經(jīng)略使為國朝吏治之計,不要推辭了。”</br> “是啊是啊。”</br> 蔡瑄、田士恭、黃廷等人連聲附和,到最后,九卿之八全都發(fā)聲,推薦陳云甫當這個左都御史。</br> 哦不對,應該叫試左都御史。</br> 正式的任命流程還沒走完呢,可不能瞎寫。</br> 陳云甫微微一嘆,拱手向朱標一揖,而后面百官揖禮。</br> “既然殿下如此器重,又有眾同工信任相佐,那臣必當殫精竭慮、竭盡所能。”</br> “好,那就這么定了。”</br> 謙讓的流程走完,朱標滿意頷首,看向偏殿處的承旨翰林郎。</br> “擬詔吧。”</br> 剛打算退回班列的陳云甫懸住了腳步。</br> 他剛才聽到了什么?m.</br> 擬...詔?</br> 太子監(jiān)國任命官員,說的應該是擬令或草命。</br> 只有皇帝才能用擬旨和擬詔。</br> 朱標怎么可以用如此明顯具有僭越意味的詞眼。</br> 直到此刻陳云甫才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之前朱標坐宮理政的時候,即使是召見百官也是在東閣,而現(xiàn)在,卻是在文淵閣。</br> 別忘了,陳云甫之前就是文淵閣大學士啊。</br> 文淵閣是朱元璋從奉天殿下朝后的理政之處。</br> 在這里召百官上朝,這個國監(jiān)的,是不是有些不太對勁。</br> 驚愕抬首,陳云甫正看到朱標沖自己遞來了一個眼神。</br> 霎時間,陳云甫笑了。</br> 大事定矣!</br> 當承旨翰林郎擬好詔命,恭謹?shù)呐醯街鞓私鸢干虾螅俟俨毮恐校鞓顺鹉窍笳鳠o上權(quán)力的玉璽,重重卡了上去。</br> 至此,陳云甫重歸政壇,成為大明朝最年輕、權(quán)力最盛的一顆政治之星。</br> 都察院試左都御史兼湖廣、貴州兩省經(jīng)略!</br> 名副其實的。</br> 九卿之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