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的一切對陳云甫來說都是新鮮的，但新鮮勁總有結束的時候，陳云甫又閑了下來。</br> 誰讓自己待的這個都察院實在是沒什么正經事。</br> 時溥給陳云甫安排進了照磨所，也就是檔案室，一個全都察院上下最閑、最閑的單位。</br> 每天的工作簡單來說就只有喝茶看報紙。</br> 明初有邸報，但不會抄送到都察院，陳云甫能看的其實就是一摞摞早都落灰的檔案而已。</br> 比如，轟動全大明的胡惟庸案！</br> 也叫淮西案。</br> 胡惟庸是淮西勛貴集團的代言人，旗幟性人物，他的落馬可不僅僅只是自己一家滿門誅絕，連帶著沾親帶故、門生舊吏、老家親隨可殺可不殺的全死的干凈。</br> 可惜他老家的土狗，這輩子是沒機會入宮當看門犬了。</br> 胡惟庸案的卷宗特別多，多到足足放滿了兩間屋子，除了編寫胡惟庸本人的罪狀之外，更多的還是那趨近兩萬人的涉案人員。</br> 怎么殺了那么多人。</br> 陳云甫看的心驚肉跳。</br> 卷宗里給胡惟庸定的是謀逆大罪，誅了九族，可胡惟庸九族加一起才寥寥兩百余人，這一案波及的可是足足兩萬多人，難不成兩萬多人全打算造朱元璋的反？</br> 卷宗太多，疑點也就越多，反正陳云甫是看的不甚明白。</br> 不明白也懶得問，整個照磨司攏共才十五六個人，完后一把手照磨還回老家丁憂去了，這里最大的就是一正九品品軼的檢校。</br> 檢校也姓陳，和陳云甫五百年前估摸著能是一家，叫新立，今年快奔四十的人了。</br> 小四十歲，正九品，這輩子也就如此了。</br> 在檢察院待了十幾天，陳云甫心里對明朝的官職制度也算有了基本認識，簡單做了一個換算。</br> 一品大臣就是國家級。</br> 二品三品呢就是高官。</br> 四品五品司局級。</br> 六品七品縣處級。</br> 八品科級。</br> 九品股級。</br> 不過還是有一些出入的地方。</br> 比如地方布政使司的參政。</br> 參政行使布政使司副職權力，但級別只是四品，而且明初還將一些府、縣分為上、中、下三級。</br> 戶口多的為上級，戶口寡的為下級。</br> 不同級別的府縣其一把手的品軼也不同。</br> 最懸殊的時候甚至能差出兩品來。</br> 比如最早的鳳陽知府，朱元璋大手一揮就是個正四品的冠戴，而偏遠如兩廣一帶，很多知府才不過從六、正七。</br> 這幾乎已經是計劃單列市和縣級市的差距了。</br> 除了行政編制紊亂以外，大明最要命的還是沒有一個中央級機關！</br> 所謂的中央級機關簡單來說就是缺少一個類似內閣的中央政府。</br> 胡惟庸案之后，朱元璋順手就裁汰掉了中書省，那這就造成了一個很嚴重的后果，地方的政務該向哪里匯報？</br> 通政使司嗎。</br> 通政使司本身的職責類似于中央辦公廳和國務辦公廳的二合一，他并不具備直接批復、指示省府縣三級司衙的權力，所以，地方的事一股腦全要送給朱元璋來辦。</br> 這便有了那句‘事無巨細、悉至御前’的說法，造就了朱元璋加班狂魔的形象。</br> 最忙時，朱元璋一天三朝，早朝、午朝和晚朝，三朝結束之后，朱元璋又要處理來自全國各地的奏本。</br> 涉及政、軍、刑案等多領域。</br> 上到一省賑災減稅，下到一個縣出個影響力巨大的兇殺案，朱元璋都要親自批復乃至下詔。</br> 這些案子的卷宗可都在照磨司里存著呢，就陳云甫自己翻看到的都已有十余起。</br> 老朱也是夠累的。</br> 也因此，便有了最初的內閣雛形。</br> 洪武十五年也就是陳云甫穿越來明的去年，朱元璋下詔設立殿閣大學士。</br> 而之前引薦他陳云甫入都察院的邵質，就是洪武朝第一批大學士。</br> 去年，邵質是華蓋殿大學士，翰林學士宋訥為文淵閣大學士，殿前檢討吳伯宗為武英殿大學士，典籍吳沈為東閣大學士。</br> 不過此時所謂的大學士可還沒到宣德朝時那般柄權輔國的地步，他們只是作為朱元璋的秘書存在。</br> 大學士的品軼也只有正五品。</br> 這些位大學士品軼低、無實權，說起來就好似陳云甫一般，是朱元璋身邊的刀筆小吏。</br> 幫著替老朱看看各地的奏本，挑其中緊要處以筆墨勾出，這樣朱元璋就不用費心費力看長篇累牘的廢話了。</br> 誰讓地方官員給皇帝寫的本子廢話太多。</br> 三百字的正事前起碼先寫五千字的請安，五千字的馬屁話啊，還不帶重樣的，這得多大能耐。</br> “我要是皇帝，非把這些個寫廢話的都革職不可。”</br> 陳云甫撇嘴，如是想著。</br> 一道題本寫上萬字？還是拿毛筆寫的繁體字，多大功夫。</br> 他陳云甫抱著鍵盤寫小說一天都碼不到日更上萬。</br> “咣~申正，一刻！”</br> 窗外響了報更的聲音，陳云甫揮去腦子里的胡思雜想，開始收拾起面前的卷宗。</br> 到點下班。</br> “陳檢校，下吏告辭。”</br> 走到正對門的位置，陳云甫沖那檢校陳新立做揖禮別，卻被后者喊住。</br> “云甫且慢。”</br> 說著話，陳新立站起身，面帶微笑邀請道：“今晚老夫設宴，咱們照磨司一起吃頓便飯如何？”</br> 這算是單位團建嗎。</br> 陳云甫眨眨眼，又不好拒絕，便作揖應下。</br> “勞檢校破費了，下吏遵命。”</br> 管他是不是團建呢，反正老子沒錢，一年就那二十兩的年俸，可別指望我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