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現在的心情非常不好，甚至可謂是堪稱惡劣！</br> “你們應天府敢管到老子的頭上來了？”</br> 一大早應天府的衙差就膽戰心驚進了藍玉的府邸，然后便是聲若蚊蠅的說明來意。</br> 梁國公府內的一百九十三名奴仆下人，要全部帶走！</br> “內閣下了行文，今年，咱們大明朝就正式廢奴了。”</br> 領隊的班頭差點就給藍玉跪了，哭著一張臉不停的求饒：“國公爺、藍帥，小的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管您啊，可這是內閣的文，小的實在是沒辦法，只能聽命行事，別說小的了，就連頭上的府尊他也沒轍啊。”</br> “廢奴是吧，內閣是吧。”</br> 藍玉指著這班頭：“好，你拿內閣來壓我，行，老子今天給內閣面子，來人吶，把咱們府上所有的下人都給老子召集起來。”</br> 班頭頓時大喜，以為藍玉這是妥協，自己可謂是長出一口氣，連連道謝。</br> “多謝國公爺、多謝國公爺。”</br> 府中的衙役很快便集結到了一起，就當班頭打算把人帶走的時候，藍玉搬著一把太師椅走出正堂，往外一坐，指著面前上百名奴仆說道。</br> “給老子磕頭，老子把你們通通收為義子、義女，今晚上就辦認親宴。”</br> 一群奴仆哪里能想到藍玉會玩這么一出，不過認藍玉當干爹？</br> 那妥妥的祖墳冒青煙啊，當下里連想都沒有想，所有人可就烏泱泱的跪了一地，磕頭直呼義父。</br> 這下輪到班頭傻眼了。</br> “如何啊？”藍玉斜睨了這班頭一眼：“現在這些人不是什么隱戶，更不是我藍家的奴婢，全都是老子的一子一女，怎么，你還打算當著老子的面，把老子的兒子閨女給搶走嗎！啊！”</br> 面對藍玉這猛然一喝，加上藍玉那殺氣騰騰的氣勢，班頭哪里扛得住，當下就跪了。</br>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br> “滾！”</br> 藍玉喝罵了一句，本以為這班頭會乖乖滾蛋，誰能想到后者雖已嚇哭，可還是不愿離開。</br> “你信不信老子捏死你？”</br> 班頭苦著臉從懷里掏出了一份公文：“國公爺，小的當然信您有蓋世神威，可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全指著小的做差吃飯糊口，比起死，丟了這份差事小的可就生不如死了，您看看吧。”</br> 藍玉森著臉扯過這紙公文，公文上的內容深深扎痛了藍玉的眼球。</br> “凡以認親、納妾、雇傭等各種方式拒絕放奴者，無論其官職大小、爵位高低，一律就地撤職，武將歸由五軍府處置、文官歸由都察院查辦、宗室交宗人府問責。”</br> 文武宗親，一個都沒跑掉。</br> 公文的最后，蓋了朱標的玉璽和內閣的大印！</br> 藍玉松開了手，任由公文順風飄落在地，被那班頭趕忙撿起揣進懷中。</br> 這是來真格的了。</br> 藍玉真就不明白了，好端端的，陳云甫為什么要整那么多幺蛾子呢，這不是給自己樹敵呢嗎。</br> 你要說這事不是陳云甫干的，藍玉第一個不信。</br>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陳云甫，這位主，那腦子比他藍玉還虎。</br> 是真敢干啊。</br> 不行，自己得去找陳云甫。</br> 想到這藍玉便站了起來，一指那班頭。</br> “你在這等我回來，本國公回來之前你不許帶人，明白了嗎？”</br> “是是是，小的一定恭候國公爺。”</br> 藍玉當即甩袖離開，徑直坐上門房的馬車便直趨陳云甫的住處。</br> 到了這藍玉才算是徹底明白，陳云甫確實是玩真格的呢。</br> 因為連陳云甫自己這，連門房都沒了，諾大的宅門大開著，除了一個韋三守在門邊昏昏欲睡。</br> 韋三可不是陳云甫的奴仆，人家的編制在御前司六局呢。</br> “梁國公來了。”</br> 藍玉沒搭理，直接邁步走了進去，一路上就扯開了嗓子。</br> “陳云甫！”</br> 嚇得韋三連忙跟后攔著。</br> “梁國公您等等，容奴婢先去通傳一聲。”</br> 不過藍玉不理，依舊喊著，他嗓門如此大，陳云甫哪里聽不見，不過此刻的后者就坐在正堂，早早就等著藍玉了。</br> “本輔早就猜到你會來了，坐吧。”</br> 藍玉氣呼呼的坐下，那邊巧兒給端了杯茶水。</br> “別想多，這位可不是家妻的通房丫鬟了，幾個月前，本輔就已經納了她為妾。”</br> 眼見藍玉要說話，陳云甫提前開口將其堵了回去。</br> “堂堂的成國公、內閣首輔，讓自己的妾室出來拋頭露面端茶倒水，說出去也不怕招人恥笑。”</br> 面對藍玉的笑話，陳云甫倒是絲毫不在意：“禮法本輔都修改過了，以后你就是大街上看到追逐打鬧的黃花大閨女那也是很正常的事，變法變法，不溫不火的按部就班還配得上叫一個變字嗎。</br> 誰愛笑話讓誰笑話去，本輔自己行端坐正，還怕那些個酸言腐語。”</br> “這事就不能有個緩？”藍玉支棱起身子，面沖陳云甫言道：“少師，俺老藍是個粗人，家里呢妻妾也多，別的俺不求，給俺留幾個廚子、留幾個伺候的丫鬟總行了吧，其他的全趕走，算俺老藍求你了成不。”</br> “這是內閣的集體決策，你求本輔有什么用？”</br> 陳云甫那是絲毫不給面子的回絕道：“廚子，你可以請，你堂堂一個六千石年俸的國公還能請不起幾個廚子？</br> 至于伺候人的下里巴活那你就更不用擔心了，過不了多久，你放眼望去，多的是出門尋差事的，你雇人做便是。”</br> “那倒下水呢、泔水呢？”</br> “城里不專門有人收嗎，早晚都有，不用你親自倒。”</br> 藍玉急了：“那俺總得有幾個暖床的丫鬟吧。”</br> 陳云甫就皺了下眉頭：“你沒媳婦、沒妾了？”</br> “俺就喜歡十三四歲的丫頭暖床，完后伺候的也美。”</br> 藍玉直接揮手道：“這事你就說能不能成吧，俺不管，不能成也得成，你給我想辦法去。”</br> “藍玉！”陳云甫嘭的一聲就拍了桌子，站起身指著藍玉喝道：“你當你是誰，還本輔去給你想辦法，本輔現在告訴你，你這是要軍人干政！</br> 本輔身為內閣首輔大臣，廢奴是內閣的法令，輪不到你在這說三道四，本輔更沒有必要給你個交代，你可以梗著脖子不放奴，你就看本輔會不會去陛下那參劾你就完了，我今還真就把話給你扔這，你死扛，我要是不把你這身國公的皮扒下來，我跟你姓！”</br> “陳云甫！”藍玉的脾氣直接原地爆炸，蹦起來就吼的震天響：“行，這話是你說的，你還真別就拿這事來激我，來來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奴我今天就不放了，我看你怎么扒的我這身皮。”</br> 陳云甫冷眼看著轉身離開的藍玉，氣的胸膛不住起伏。</br> 這功夫一直守在門外的韋三顫顫驚驚走了進來。</br> “國公爺，您消消氣，梁國公就是那脾氣您也知道，容他冷靜一陣，會釋奴的。”</br> “就他那狗脾氣，你指望他？”陳云甫抄起茶碗就碎在地上，氣的手指都捏到發白：“武夫猖獗，本輔今日若由著他胡鬧，日后還如何統御內閣、率領百官，且看他今日是不是真個要抗法不尊，若真敢如此，本輔必入宮面見陛下，參他一本！”</br> 還沒等陳云甫發完飚，正堂外，又是烏泱泱的一堆人尋了過來。</br> 一紙廢奴，舉目望去全成了仇人。</br> 而此刻陳云甫的處境，齊德同樣在遭受著，而且比起陳云甫來，有過之而無不及。</br> 因為他現在手里正捧著的燙手山芋不只是官員，還有宗親！</br> 比如此刻正站在齊德面前冷笑的滁王朱樉。</br> “孤聽說，齊閣老現在威風的狠吶，要全國廢奴。”</br> “下官哪里有這個膽子和魄力。”</br> “你可是投了贊成票的，你當孤，不知道？”</br> 齊德的心里先是一苦，而后極其詫異。</br> 自己投票贊成的事朱樉怎么知道的？</br> 那天在文華殿里，除了內閣五人之外，就只有通政使司的蔡瑄、胡嗣宗以及戶部尚書葛循，哦對，還有陳云甫的秘書楊士奇。</br> 內閣的決議全部是機密，朱樉是個過氣的王爺，而且還被幽禁了多年，誰會和朱樉走近。</br> 總不可能是陳云甫漏出去的吧。</br> 不可能，他現在和自己一樣，也被架到了火爐上正烤的焦頭爛額，腦子有坑才會干這種事。</br> “孤和你說話呢，聾了嗎！”</br> 朱樉猛然厲喝一聲，把齊德從深思中驚醒出來。</br> “下官冤吶。”</br> 齊德趕忙招呼朱樉落座，苦著臉說道：“殿下既然知道下官投了贊成票，那想必也知道，這事在下官同意之前，陳云甫、邵質還有徐本三人已經同意了。</br> 內閣三票就算過，下官這一票有沒有的根本都不重要了已經，下官之所以贊成，其目的就是想參與此事，好從中看看能不能挑出這條政策的弊病出來將其廢止，下官是絕不會和那陳云甫一條道走到黑的。”</br> “那就最好。”朱樉點點頭，言道：“既然你不會和他陳云甫一樣，那孤王府內的奴仆就不用釋放了，對吧。”</br> 齊德的臉色更加苦澀，囁嚅了好半天后才艱難開口：“這，恐怕不行。”</br> “嗯？”朱樉立馬變了臉色：“你什么意思？”</br> “請殿下體諒下官一二，咱們先不急著和內閣政策對著干，奴，還是放了的好。”</br> 朱樉瞇起了眼睛。</br> “孤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虎落平陽被犬欺，齊德啊齊德，現在連你也敢跟孤對著干了。”</br> 耳聽著朱樉將自己作比成犬，齊德的面色也難看許多，可他畢竟不是陳云甫，不敢和朱樉這位親王對著撕破臉，只能低著腦袋默默忍受，可心里那叫一個恨。</br> 等著吧，等到太上皇不在，等到太子上位，一定把你們這些藩王通通弄死！</br> 豎子欺人太甚！</br> “殿下，下官不敢欺侮殿下，但下令釋奴是內閣的決策，更是陛下金口玉言準了的，皇命在身，下官不得不做，還望殿下原諒。”</br> 實在沒轍的齊德，只能把朱標這尊大神給搬出來壓朱樉。</br> 果然，朱樉縱是千般的不爽，此刻也只能忍著，怒哼一聲起身甩袖離開。</br> 這天下，就沒有誰能大的過皇權！</br> 看著朱樉離開，齊德連連跺腳，面上惱怒不已。</br> “豎子欺人太甚！豎子欺人太甚！”</br> 也不知道這齊德到底是在罵朱樉還是罵陳云甫。</br> 不過罵歸罵，該做的事卻是一件都不能少。</br> 反正人現在已經得罪過了，再想往回歸攏也不現實，齊德索性就一條道走到黑，繼朱樉釋奴之后，齊德隨即開始馬不停蹄的去找其他幾家在京的藩王，那是絲毫不留情面的一一敦促。</br> 一時間，整個金陵城亂作了一團。</br> 藩王們鬧個不停、公侯武勛們同樣怨聲載道，在這般環境下，一大群暗中聯絡好的王公選擇了發難。</br> 他們尋進皇宮直接找到了朱標，請求朱標干預，叫停內閣。</br> “朕為什么要叫停內閣？”</br> 朱標也沒想到這事鬧到現在，竟然會把一眾王公惹到這般地步，竟然開始串聯起來找他這個皇帝。</br> “陛下，當年太上皇都沒有廢奴，只是釋奴而已，臣等也都明白釋奴是一件好事，可好事若是辦不好，也會成壞事，陳少師想干事的心我們大家都理解，可眼下這種情況，還是緩兩年慢慢來，您看成嗎。”</br> 李景隆仗著自己老爹和朱標的關系親近，所以這種時候自告奮勇來做中間人，想著看能不能勸說朱標改變主意。</br> 可他顯然是高估了自己。</br> 在朱標這里，他顯然沒有其父岐陽王李文忠那么有面子，對于李景隆自以為是的勸言，朱標壓根連搭理都懶得搭理，直接揮手言道。</br> “朕決心已定，此事無須多言，內閣是父皇與朕共同決意組立的，因此，對于內閣的決策朕一概支持。”</br> “陛下。”</br> 朱樉腆著臉開口道：“曹國公說的不無道理，那陳云甫這么做，搞得天下人心惶惶、地方混亂不堪，此子用心可謂是極其險惡，您不可不防啊。”</br> “什么用心？”朱標直接看向朱樉：“你又打算讓朕防誰？”</br> 朱樉剛欲開口猛被朱標打斷。</br> “朕乏了，你們都退下吧。”</br> 一大幫子人沒想到朱標會這樣應付，當下那叫一個焦急，可吉祥此刻已經站出來擋了駕。</br> “諸位王爺、國公爺、侯爺都請離開吧，什么事等皇爺休息好了再說。”</br> 皇帝拿身體不舒服來擋，任誰也沒有辦法，只好悻然離開。</br> 看著一大幫子人從自己的眼簾中消失，朱標才寒著臉怒哼一聲。</br> “怎么朕欲做些事就這么難呢，他們這是欺朕，不如父皇嗎。”</br> 身后的吉祥猛然打了個哆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