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湖行宮,難得遇上一個冬日的暖陽,老朱正悠哉的躺在一處躺椅上享受著日曦。</br> 蒼老的面龐上滿是輕松和寫意。</br> 自打退下來之后,朱元璋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頭,那屬實是越來越好了。</br> 剛開始禪讓那前幾個月,老朱可能還多少有點擔(dān)心,擔(dān)心朱標(biāo)能不能有個皇帝樣,到了現(xiàn)在,朱元璋心里那叫一個踏實。</br> 朱標(biāo)天生人君。</br> 沒看到現(xiàn)在驕狂無度的藍(lán)玉還被勒令在家里禁足呢嗎。</br> 夠仁、夠威!</br> 一手攥著神器施加恩澤,一手攥著殺伐動如雷霆。</br> 能管住朝堂、能管住親王、能管住武勛。</br> 想想去年內(nèi)閣折騰出多少新政策和幺蛾子,朱元璋就笑的像一個六十多歲的孩子。</br> 這哪件事拿出來在外人眼中都似乎是做不成的困難,也就老朱爺倆不當(dāng)回事。</br> “只要標(biāo)兒想干,他壓不住,朕就出面。”</br> 去年的時候朱元璋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如果解決不了麻煩,那就解決制造麻煩的人。</br> 大明很大,少個十萬八萬人,看不出來。</br> 用十萬八萬顆人頭,換皇權(quán)璀璨,對朱元璋來說,值!</br> 不得不說,淮西案和郭桓案、空印案的余威太大了,大到哪怕內(nèi)閣新政已經(jīng)嚴(yán)重危害到很多人的利益,也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蹦出來反抗。</br> 活著,怎么都比死了強吧?</br> “皇爺。”就在朱元璋滿臉笑意的閉目養(yǎng)神時,寶祥湊到跟前單膝跪下,趴到前者的耳邊竊竊私語:“西寧侯年初一的時候入京了,當(dāng)晚在謹(jǐn)身殿,陛下他賜了宴,同少師一起。”</br> 朱元璋沒有表示,只是默默念叨了一句‘英兒’。</br> “英兒還好嗎?”</br> “西寧侯的身體好著呢。”</br> 朱元璋肉眼可見的舒緩了不少眉頭,點點頭道:“繼續(xù)說下去。”</br> “陛下他打算給西寧侯加恩,少師年初二的時候以內(nèi)閣的名義替西寧侯擬了請功疏。”</br> “嗯,這幾年英兒的功勞確實不少,該晉國公。”</br> “另外...”寶祥遲疑了一下,眼見朱元璋扭頭看自己,連忙硬著頭皮繼續(xù)說道:“另外陛下他,同少師、西寧侯三人大醉后拜了把子。”</br> 朱元璋的臉色陡然一變,整個人都坐了起來。</br> 這一下就把寶祥嚇的從半跪變成匍匐,口中連道:“皇爺息怒。”</br> “如此僭越無禮的事,是誰提出來的。”</br> “是陛下主動提的,少師很雀躍,唯獨西寧侯一直勸阻,最后沒能攔住。”</br> 朱元璋沉著臉繼續(xù)問道:“結(jié)拜之后,都說什么了。”</br> “少師在迷迷糊糊中說,說‘二哥講究,日后咱們要為二哥鞠躬盡瘁才是’。”</br> 朱元璋重新躺了下來,莫名其妙問出一句。</br> “延慶那小家伙,現(xiàn)在還跟你親近嗎。”</br> 寶祥擦去額頭的汗水,恭謹(jǐn)而自信的說道:“那些小家伙雖然不爭氣,但眼里還是有奴婢的,一直都很恭順。”</br> “陳云甫打從山東回來,是允炆去接的?”</br> “是,那天的事是這樣......”</br> 聽著寶祥將那日朱允炆迎接陳云甫后,兩人之間在車輅里的談話,朱元璋搖了搖頭:“允炆還是太嫩了些,不過膽子倒是不小,竟然敢拿皇權(quán)來威脅陳云甫,倒也有幾分帝王的霸氣。</br> 標(biāo)兒這么做,看來是想栓死陳云甫和英兒,標(biāo)兒最近的身體怎么樣?”</br> “太醫(yī)說,不是太好。”說起這事來,寶祥有些膽顫:“陛下他,已經(jīng)有七個月沒有臨幸后妃了。”</br> 節(jié)欲,那就是為了鎖住元氣,盡力的延續(xù)生命。</br> 朱元璋本來很好的心情陡然變的惡劣許多。</br> “都怪朕。”</br> 想想當(dāng)年空印案之前,因為陳云甫這個秘書的拼命工作,朱標(biāo)的身體好不容易在幾年的休養(yǎng)中恢復(fù)過來,結(jié)果因為自己的賭氣,讓朱標(biāo)硬生生在大冬天跪在乾清門外幾個時辰,最后活活咳血暈過去,從此身體更加江河日下,朱元璋現(xiàn)在的心頭就滴血。</br> 自己那次失去理智的行為,付出的代價太巨大了。</br> 沉默了許久之后,朱元璋突然開口問了一句風(fēng)水不相及的話。</br> “楚楚的公主府蓋好沒?”</br> 寶祥的心頓時一跳。</br> 朱元璋口中的楚楚,就是含山公主,生母為高麗妃韓氏,乃是當(dāng)年高麗最負(fù)盛名的美人,被作為朝貢禮物送給朱元璋,誕下一女便是這含山公主朱楚楚。</br> 雖然今年只有一十三歲,但已有其母神韻,頗具美色。</br> “回皇爺,明年就差不多了。”</br> “蓋好公主府,那就該出閣了,御前司有考慮過哪些合適的駙馬嗎。”</br> 若說平時,寶祥可能張嘴就能爆出一大串青年才俊的家世名單來,但現(xiàn)在,結(jié)合之前朱元璋說的話,寶祥知道,這個問題不能順著回答。</br> “回皇爺,御前司還沒有斟酌出合適的駙馬人選,許多才俊眼下都已婚配。”</br> 朱元璋哦了一聲。</br> “既然這樣,那朕給她許一個夫家吧。”</br> “恭聆皇爺垂示。”</br> “陳云甫!”</br> 寶祥趴在地上,心中直呼果然如此。</br> “皇爺,少師他已有正妻,妾也有四人,將含山公主下嫁于少師,是不是,冒犯了公主。”</br> “先婚配給他,至于什么時候過門,等朕死吧。”朱元璋給定了個準(zhǔn)確日子:“朕死了之后,無論楚楚是去做大還是做小,都和朕沒關(guān)系了,傷不到朕的顏面。”</br> 像朱元璋這樣的帝王,女兒,遠(yuǎn)沒有兒子重要。</br> 準(zhǔn)確來說,女兒,只是朱元璋用來權(quán)衡政治的一種工具。</br> 從長女臨安公主下嫁李善長之子開始,他的每一個閨女,嫁的大多都是勛貴之家。</br> 皇帝和大臣聯(lián)姻這種事,早已在王朝史上司空見慣,朱元璋的做法也很稀松平常。</br> 只不過老朱又多少顧忌了一點面子。</br> 雖說婚配,但婚期卻要拖。</br> 現(xiàn)在把閨女嫁給陳云甫,是做大還是做小?</br> 做大的,陳云甫萬一不愿意咋辦。</br> 別說朱標(biāo)護著,就朱元璋自己現(xiàn)在也不舍得動陳云甫。</br> 這是他老朱家未來三代的江山基石。</br> 前前后后幾十年的培養(yǎng)豈不白費。</br> 可做小,朱元璋面子掛不住。</br> 索性,就等自己死后再過門,誰的面子都好看。</br> “那皇爺,少師他們和陛下結(jié)拜的事,奴婢要不要去封口...”</br> “不用。”朱元璋大手一揮:“讓這風(fēng)傳出去也沒事,要讓天下人都知道,陳云甫是標(biāo)兒的把兄弟,將來更是朕的女婿。</br> 我老朱家對他的恩,他這一輩子連著下輩子都還不完!”</br> 天綱人倫將永遠(yuǎn)束縛住陳云甫,不使其生出任何不該有的想法。</br> 寶祥聽懂了。</br> 現(xiàn)在朱元璋正在做的事,和朱標(biāo)一樣。</br> 大家,都在做著最壞的打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