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鐘聲敲響,時間便悄無聲息間進入到永樂三年。</br> 正旦,大朝會。</br> 浩蕩蕩的百官穿著錦繡華麗的朝服在承天門外候著,彼此間交頭接耳,互相道著吉利的祝詞,遠處一聲嘹亮的高唱。</br> “太師到!”</br> 全場頓時肅聲,所有人齊刷刷望向西長安門的方向,那里,一駕雙馬拉動的馬車在數十名金吾衛的拱衛下緩緩駛來,穩穩的停在承天門門樓前。</br> 負責在承天門點名的宮中太監急忙搬起一把軟凳跑到車輅邊,諂媚的放下輕喚。</br> “太師,咱到了。”</br> 車簾掀開,楊士奇先一步走出來,隨后走下馬車守在一旁,等到陳云甫出來后,搭手扶著后者走下車輅。</br> 今天的陳云甫外套通體雪白的珍貴皮草,內里才是朝服,在百官、武勛中顯的如此鶴立雞群。</br> 這一刻,無論是徐輝祖、李景隆這些個頂級武勛,還是齊德、徐本這些位內閣閣臣,都面向陳云甫而揖拜。</br> “參見太師,問太師金安。”</br> 陳云甫沒有吭聲,只一步步從兩班班列中的空隙大步向承天門方向前行,一直走到兩班班列之首,才站住腳步輕聲一句。</br> “同工們都免了吧。”</br> 說罷,就站在原地閉目養起神來。</br> 群臣避道、禮絕百僚!</br> 他不需要向任何人還禮,因為陳云甫自己,就是規矩!</br> 點名的小太監湊上來,滿臉的諂媚笑容,請示道:“太師既然來了,那咱們,點名?”</br> “點吧。”</br> “誒。”</br> 說是點名,小太監卻沒敢點陳云甫的大名,直接從排第二位的徐輝祖開始。</br> 點完名,百官序列上朝,在精簡過禮法的背景下,這一次正旦大朝禮,已是越來越省心。</br> 前文多龐述過這正旦朝禮的儀程,其中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不議事。</br> 皇帝在接受完百官的拜賀后就會離開,隨后就是年假。</br> 就當所有人都以為今年還是如此的時候,都察院左都御史楊靖突然走了出來,面沖朱標一揖。</br> “陛下,臣有本奏。”</br> 什么情況?</br> 齊刷刷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楊靖,唯獨齊德,看向了一派昏昏欲睡的陳云甫。</br> 誰都知道楊靖是陳云甫的人,他手里又抓著都察院,都察院現在有個新衙門,叫做反貪局!</br> “卿,何奏?”</br> 左都御史親奏的必然是大事,因此朱標也不好不聞,故而垂問。</br> 楊靖掏出一道題本,展開來讀。</br> “日前,反貪局收到一封舉報,舉報內容為金華知府傅時貪污受賄,都察院已將其拿下嚴查,發現證據確鑿。”</br> 朱標蹙了一下眉頭。</br> “這種小事,卿都察院自辦即可。”</br> 查地方一個知府而已,需要楊靖在今天這種場合匯報嗎。</br> 除非,還有牽連的人。</br> 果不其然,楊靖繼續向下匯報著。</br> “陛下,具這傅時招供,他這個金華知府,是買來的。”</br> 嚯!</br> 滿朝頓時嘩然,朱標亦是臉色一寒:“買來的?誰賣的?”</br> 楊靖半轉身子看向齊德,抬起手中的玉芴一指:“就是齊閣老!具傅時招供,去年三月,傅時還在翰林院,他和其他十余人到齊閣老家中給齊閣老拜壽,送上了一尊價值八百兩的玉佛。</br> 宴后不久,吏部選官推官,傅時下派金華出任知府,這個知府到底花了傅時多少錢,都察院還在查。”m.</br> 朱標看向了齊德,后者手足冰涼,立馬出列解釋。</br> “陛下,這是誣陷、這是誣陷啊,臣冤枉。”</br> 買官賣官,這種事要是一旦坐實,那可是要掉腦袋的!</br> 百官無不心中一凜,此刻都望向陳云甫的背影。</br> 誰都知道,此事是陳云甫推動發難。</br> 老虎不發威,就快要被人當成病貓了。</br> 這幾年,齊德一再蹦跶,陳云甫都忍著,為了大局不和他一般見識,但現在,陳云甫要動手了。</br> 而他出手,是要命的。</br> 朱標也知道,這事應該是陳云甫在背后做推手,不然楊靖不敢這么當堂發難,對付內閣次輔,就算要查,也會先和自己這個皇帝匯報,而不是趕在正旦這個大朝禮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直接發動黨爭。</br> 所以,朱標看向了陳云甫。</br> “太師,你的意思呢。”</br> 一直昏昏欲睡的陳云甫這才像是回過神來一般,走出列作揖。</br> “臣也不相信齊閣老會干出這種事來。”</br> 所有人都下意識一怔,齊德差點失聲痛哭。</br> 自己冤枉人家陳云甫了。</br> 可隨后,陳云甫又言道:“不過,既然都察院已經有了證據,不查下去顯得太過兒戲,那就查吧,查案期間為了證明齊閣老的清白,先行停職。”</br> 停齊德內閣次輔的職!</br> 這個職務要是停了,那齊德便是砧板上的魚肉,任陳云甫盡情宰割。</br> 齊德頓時儀態全無,指著陳云甫破口大罵。</br> “陳云甫,你好狠毒的心,奸臣、權臣!你為了獨擅朝政,如此大興冤獄排除異己,你不得好死你!”</br> 一句不得好死,讓朱標的臉色頓時變的極難看。</br> 不想再聽齊德撒潑的朱標直接揮手:“來人,把齊閣老帶走,都察院查案期間,暫停齊閣老內閣次輔、文華殿大學士職務,其所分管各部,暫由太師權管。”</br> 兩名大漢將軍走進金殿,不由分說的將齊德給拉了下去,哪怕后者還在那兀自哭冤不止。</br> 朱標深吸一口氣,面上浮現了一絲疲憊。</br> “還有事嗎?”</br> 本以為這次無人會在生事,沒想到陳云甫竟然開了口。</br> “陛下,最近臣聽聞北方不甚安生,北方防務事關國朝安定繁榮,不可不慎重,可北方防線何止兩千里,由燕王一個人只怕分身乏術,所以,臣提議,往遼東派個都指揮使,替燕王分擔一下。”</br> 這是,動完齊德動朱老四?</br> 陳云甫打算干什么。</br> 這是要剪除朝中對手之后,再把老朱家的藩王都給拔除不成。</br> 朱標半晌沒吭聲,最后直接站起身。</br> “準了,朝會后,讓五軍都督府遴將吧。”</br> 扔下這句話后,朱標直接邁步離開,不再給任何人說任何事的機會。</br> 但這句準了,還是讓所有人心中直呼不可思議。</br> 陳云甫不發威則以,一發威,連著齊德和朱棣,全給摁了下去!</br> 什么是權傾朝野?</br> 大丈夫當如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