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在做一件見不得光的事情的時候,都會下意識逃避別人的目光,因為他們害怕被別人看出端倪。”</br> “第一次去皇宮的時候,師兄和我一樣,我們很好奇的看了那道貼在承天門處的圣旨,你還煞有介事的說,百官為皇后守靈哪怕跪死都心甘情愿。”</br> “既然是第一次來皇宮、第一次到幾筵殿、第一次見到文武百官還有當時的皇太子,如今的太宗文皇帝,我和其他幾位師兄弟都會忍不住好奇的去偷看,唯獨師兄你,一眼都不敢看。”</br> “你見過太宗嗎?”</br> “你專心致至的敲著木魚,哪怕是太宗文皇帝靈前咳血都不敢去看。”</br> “你在怕什么,你是怕百官中有認識伱的,還是怕控制不住自己露出喜色?”</br> “太子為國本,太子咳血,所有人都很害怕擔心,更多的是驚訝。”</br> “我當時看了你,你很奇怪,你似乎早就知道太子的身體不好。”</br> “不可能有人知道太宗身體不好,你怎么會知道。”</br> “還是兩種可能,一,太醫院中有你或者說是有燕王的人,這一點,我不信,朱棣沒這個膽子買通太醫,這事要是被太祖知道了,會懷疑太宗身體不好是因為朱棣暗中下毒毒害的。</br> 第二種可能,那就是周王朱橚了。”</br> “坊間傳聞,燕王和周王不是馬皇后所出,而是碽妃,倆人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當然這不重要。”</br> “重要的是,朱棣和朱橚兄弟倆感情是所有親王中最好的。”</br> “太祖膝下幾個兒子,長子是太宗,老二、老三、老四、老六都是沙場悍將,唯獨到了老五這,醉心于醫術?”</br> “他很喜歡學醫嗎?”</br> “如果真要是宅心仁厚,是個懸壺救世的主,就干不出賣奴給朱樉的事了,當然,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朱橚那么歹毒,我只是懷疑,懷疑這第二種可能。”</br> “親王中,有一個朱棣的眼線內應,將太宗身體不好的消息傳了出去,那么,誰懂醫術,誰就最可能是那個眼線!”</br> 姚廣孝和朱棣不可思議的抬頭看向陳云甫,眸子里那叫一個驚駭。</br> 十五年前的陳云甫才十五歲啊。</br> 十五歲的孩子就已經會如此爐火純青的偽裝了嗎?</br> 十五歲的孩子,就已經有本事能從這點蛛絲馬跡中分析出這么多的事嗎?</br> “那晚,我和師兄你一起去見朱棣,我不見不行啊,因為不是你要帶我去見朱棣,而是朱棣點了名要見我!”</br> “我不去見,我怕朱棣心眼小,要我的命。”</br> “當然,朱棣不可能殺我一個小和尚,我才剛入了太祖的眼,殺我,太祖會不高興的。”</br> “你們的王圖霸業還沒開始呢,哪能因為我受到影響。”</br> “后面好像還有很多事,但是和師兄你關系就不太大了,局怎么布,你只是我這個棋盤上的一枚棋子而已。”</br> “那年咱們倆禪堂一晤,我已經試探出了你和朱棣的反心,我當時好開心啊,我當時就知道,只要你不死,只要齊德去做朱允炆的講師,那么,靖難一定會發生!”</br> “我離開時的大笑是真的暢快啊,不是因為我贏了你,而是因為我即將,贏得整個天下!”</br> “而我今后要做的事,就是為今天的完全勝利做萬全準備!”</br> “所以說,我能有今日,最應該感謝的就是師兄你,因為你從第一面見到我的時候就在欺騙我,你的欺騙讓我從渾渾噩噩中驚醒。</br> 你讓我知道,這個新世界依舊是充滿爾虞我詐的,你是我第一個想去親近的人,你都在欺騙我,我還能信誰。</br> 我只能信自己。”</br> “這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時代,遠比我的夢中更加恐怖,我不把自己的命攥在自己手里,難道去由別人支配嗎。”</br> 姚廣孝瞇起了眼睛:“既然你已經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看出了端倪,看出了太宗皇帝身體不好,那為什么還要一門心思的去站太宗的隊,你就那么自信?”</br> “不成功,便成仁。”陳云甫展顏一笑:“我要做的事,只有這一條路有成功的可能性,我跟朱棣,在朱棣死之前我永遠沒機會掌權,時間太長了,我等不起,這個國家也等不起。”</br> “所以,大不了就是一死嘛,人來到世上哪有不死的,活著的時候,若是能像我這般,布下那么驚天動地的一盤大棋,死亡,那是對生命的褒賞。”</br> 姚廣孝一嘆:“如此說來,貧僧還是棋差一招,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啊。”</br> “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陳云甫毫不留情的諷刺,但語氣很平淡,因為他從來沒拿姚廣孝當過對手:“你只是枚棋子罷了,有什么資格和我談對弈,沒有對弈,何來的棋差一招。”</br> “這天下,只有太祖爺在和我對弈天下。”</br> “他猜到了我似乎在謀劃什么大事,但他總捕捉的不那么清晰,不過我想,他在死前猜到了。”</br> 臨死前,朱元璋想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br> 如果,如果自己死后朱允炆撤藩,三王造反的話,那么,陳云甫很可能會借著這件事,趁機謀奪國家政權!</br> 那個時候才想到,就太晚了。</br> 人老了,難免腦子轉的慢一點。</br> 如果不是臨死前的靈臺清明,老朱還迷呢。</br> 他以為一切都簡在帝心,唯獨犯了自大和輕視這個毛病。</br> 誰能想到陳云甫十幾年前就開始為這一天做準備呢。</br> 朱棣忍不住了,因為說到了他的父親。</br> “你侃侃而談,說你如何的聰明,父皇生前,你事事不還是被父皇牽著鼻子走。”</br> “沒錯。”</br> 陳云甫倒不覺得有什么好羞恥的地方,坦然承認道:“可那又能說明什么,太祖爺比我大了四十幾歲,他富有四海,是開天辟地的帝王,我有什么資格和他正面相抗。”</br> “說到底,你還是只會蠅營狗茍那些見不得光的鬼蜮伎倆。”</br> “我給你糾正一下。”陳云甫抬手說道:“把我和太祖爺換個身份,我未必能做到開天辟地,他也未必能比我好。”</br> “我呢不是嘴硬,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天不生無用之人,每個人都應該找準自己的位置。”</br> “太祖開辟了大明朝,領導大明朝走了幾十年,現在不過是換一個人來接過他的遺志,繼續領導著大明走下去罷了。”</br> 朱棣還有不服,不過終究沒有嘟囔出來。</br> 如今成王敗寇,這種事多說無益,不過是給陳云甫漲面子罷了。</br> 接著往下進行吧,心里還有太多的困惑沒有得到解答呢。</br> 此時此刻,朱棣最想知道的,就是陳云甫這一局棋,如何把全天下都網在里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