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陳云甫便早早起床,洗漱更衣。</br> “今天怎么醒那么早?”</br> 床榻上,邵檸還睡的迷迷糊糊,含糊不清的嘟囔著,對失去了丈夫的懷抱很是不滿。</br> 陳云甫嗯了一聲說道:“今天常茂班師,有郊迎之禮。”</br> 說著便俯下身在邵檸臉上親了一口,后者呢喃了一句:“都老夫老妻了,還那么肉麻。”</br> 半夢半醒間抬起胳膊卻摟了個空,只依稀聽到一個聲音。</br> “今天降溫了,出門的時候多穿件衣服,玲兒,給孤多備一件大氅在車?yán)铩!?lt;/br> 南京東郊外,藍(lán)玉等人已經(jīng)在了,各個哈著手。</br> “這鬼天氣,前半個月還熱的要命,突然就降了溫,早知道多穿兩件。”</br> “藍(lán)帥,您這身體不行啊。”</br> “唉,不服老不行咯。”</br> 藍(lán)玉正感慨著髀肉復(fù)生的中老年危機(jī),那邊就看到陳云甫的車輅抵達(dá),便顧不上寒暄,和身邊人一道前去相迎。</br> “參見禹王圣躬萬安。”</br> 車輅穩(wěn)穩(wěn)停下,陳云甫的身影從內(nèi)走出來,手里還拿著一件皮草大氅,下車的時候便把這大氅遞給藍(lán)玉:“今天出門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天夠冷,孤就多備了一件大氅,沒想到倒是派上了用場。”</br> 看著遞來的大氅藍(lán)玉明顯一怔,隨即頗多感動的笑著接過。</br> “多謝王上。”</br> 也不逞強(qiáng),這邊接過后就披到自己身上,和陳云甫并肩而站,面沖向東。</br> 這一次常茂回京,是走的海路,這樣更快一些,昨晚就已經(jīng)在龍江口登了岸,所以陳云甫等人今天一早在東門接風(fēng)。</br> 倒也沒有讓眾人等候太久,估摸著也就兩刻鐘的功夫,陳云甫的視線里就出現(xiàn)了幾名提前回來的邏騎,匯報說常茂已經(jīng)到了二里外,就快來了。</br> “奏樂吧。”</br> 鼓樂班奏響了《太清之曲》,陳云甫也簡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裝束,和藍(lán)玉聯(lián)袂走出傘蓋,來到迎接的隊伍之前。</br> 常茂這功夫也得知陳云甫親自出迎自己的消息,自然不敢倨傲怠慢,快馬加鞭下趕至,遠(yuǎn)遠(yuǎn)的便翻身下馬,快步向前到陳云甫面前,抱拳單膝跪地。</br> “末將常茂,拜見禹王圣躬萬安。”</br> “常帥快起。”</br> 陳云甫下腰扶起常茂,面帶微笑的詰責(zé)道:“都廢跪禮多少年了,你怎么還和孤來這一套啊。”</br> 后者振振有詞的說道:“王上泰山登位,末將沒有親往拜賀,心實愧疚。”</br> “沒有的事。”陳云甫笑呵呵的一拳砸在常茂肩頭,十分親熱的說道:“常帥你這次可是立了大功,平三韓,嘿,端的是威風(fēng)啊。”</br> 藍(lán)玉也在一邊圍上來對常茂贊譽(yù)不斷:“你在前線打仗,我們軍部這些人可都是你常大帥的后方參謀,也都看了,李成桂父子倆屬王八的,幾場硬仗確實是難啃,你小子牙口夠好,仗打的那叫一個干脆。”</br> 連番接受夸獎,常茂撓了撓自己的后腦傻樂起來。</br> “行了,咱們也別在這城外喝西北風(fēng),回城,孤以命人在宮里給你備得了宴。”陳云甫一把抓住常茂的手,又和藍(lán)玉說道:“藍(lán)帥也一起,走,上孤的車。”</br> 常茂點點頭,側(cè)首和同自己一道回來的常昇說道:“老二,你帶軍先去京營修整安頓,隨后在進(jìn)城來。”</br> “這事讓王弼去做吧,昇兒也是剛回來,風(fēng)塵仆仆的先回城收拾一下。”</br> 藍(lán)玉畢竟是做舅舅的,自然是心疼外甥便把這事交代給了王弼,后者能說什么,當(dāng)下抱拳便應(yīng)了下來。</br> 好在陳云甫的車輅夠?qū)挸ǎ词谷藥弦粋€楊士奇也不會有絲毫的擁擠,各自都坐定后,穆世群喊了一聲起儀,浩蕩蕩的迎接隊伍轉(zhuǎn)道回城。</br> “常茂,今天為了迎接你凱旋,禹王他可是把所有的公事都給推掉,留出一天的時間專門為你慶功。”</br> 馬車?yán)铮{(lán)玉笑呵呵的開了話頭:“所以今天,你可要好好敬王上幾杯。”</br> “那是自然。”常茂頗為感動的向陳云甫抱拳道:“末將區(qū)區(qū)寸功,豈配大王如此偏愛啊。”</br> 陳云甫連連擺手:“你別聽你舅舅夸大其詞,本來今天就沒什么事,再說了,你這可是滅國開疆的大功,我朝開國至今,能媲之的,也就收復(fù)云南、收復(fù)遼東、收復(fù)青甘這幾場仗,哦對,還有你舅舅那場捕魚兒海之捷,這可都是不世奇功,將來必定在史書留墨,名垂千古。”</br> 常茂連道不敢,直說都是陳云甫的大力支持才能有今天的他。</br> 這話,要說起來還真沒毛病。</br> “漢初三杰,蕭何居首,名蓋運(yùn)籌帷幄的張良、用兵如神的韓信,緣何,就因為這蕭何撫料后勤、籌措軍資。”</br> 藍(lán)玉也支持常茂的態(tài)度,感慨道:“一場征朝之戰(zhàn),打掉國家多少銀錢,前前后后幾百萬民夫在后方為這場仗忙前忙后,這些可全都是禹王您在操心,沒有您,常茂就是再會打仗,遇到李芳遠(yuǎn)那個鐵王八,他想打贏也夠嗆容易。”</br> “朝鮮軍還是很有戰(zhàn)力的。”常茂點點頭道:“畢竟他們也是剛剛開朝立國,加上李成桂、李芳遠(yuǎn)父子倆都可謂英主,所以確實不好對付,這次末將能贏的如此酣暢淋漓,最大的一份功當(dāng)屬禹王您運(yùn)籌帷幄,讓薛顯南浦登陸抄了李芳遠(yuǎn)的后路。”</br> “行了行了。”陳云甫笑著連連擺手:“再夸下去,孤還真當(dāng)自己是韓信轉(zhuǎn)世了,孤沒那么神,還是常帥你自己的才華,行,咱們之間吶也就別那么多客套,誰也不許再推功了,該是誰的功就是誰的功。”</br> “誒,都聽大王的。”</br> 三人之間都笑了起來,陪坐的楊士奇也是跟著笑,車廂內(nèi)的氣氛很是輕松寫意。</br> 直到車輅停下,穆世群請了一聲。</br> “還挺快。”</br> 陳云甫帶頭走出馬車:“藍(lán)帥,常帥,走,咱們?nèi)雽m去,哦對,請常帥先去洗漱,換身行頭。”</br> 兩人跟在身后下車,藍(lán)玉點點頭道:“走,舅舅帶你去。”</br> 常茂知道藍(lán)玉是有話想和自己說,點點頭跟了上去。</br> “舅舅?”</br> “你小子知道,你現(xiàn)在欠國家多少錢嗎。”</br> 常茂當(dāng)然是迷惑搖頭。</br> 藍(lán)玉嘆口氣,伸出一根手指來。</br> “一千萬兩?”常茂先是一怔,隨后明顯松出一口氣來:“還好還好,不算太多。”</br> “一千萬你想什么呢。”藍(lán)玉沒好氣的說道:“是一億兩!”</br> “啥玩意!”</br> 常茂直接傻眼:“怎么、怎么可能打掉那么多軍費(fèi)。”</br> 一場仗,一億兩軍費(fèi),這不純純扯呢嗎。</br> 當(dāng)年收復(fù)遼東之戰(zhàn)打納哈出的時候才多少,滿打滿算一年才花了三百多萬兩而已,自己這場仗雖然比當(dāng)年收復(fù)遼東之戰(zhàn)規(guī)模更大、用度更多,也沒道理破億吧。</br> “這不單單是軍費(fèi)。”藍(lán)玉嘆口氣,拍了拍常茂肩頭:“還有整個遼東,前段時間軍政院開會,把遼東給你估了個價出來,七千八百萬兩打包賣給你,加上征朝軍費(fèi)兩千二百萬兩,整好湊一個億。”</br> 常茂聞聽直接傻眼。</br> 遼東七千八百萬兩打包賣給自己?</br> 這可真是夠貴的。</br> 不過很快常茂就反應(yīng)過來。</br> 一億兩,那豈不是說,光一年的息錢就。</br> 五百萬兩!</br> 這日子沒法過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