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伍士皐、陳嘉鼎等人的‘默契’配合下，才到東莞赴任堪堪一個月的陳景和便被調入廣州，出任股監局副局兼廣交所掌簿。</br> 這次調離被陳景和視為奇恥大辱，灰溜溜的滾蛋，不是恥辱是什么。</br> 李延宗如愿以償的接過了縣令寶座，官僚與資本們彈冠相慶。</br> “錢照賺、舞照跳，天下太平！”</br> 廣東的發展太快也太超前了，這里的一切都讓自幼生長于南京的陳景和目不暇接、無所適從。</br> 而這次送陳景和到廣交所的官員，便是股監局的局長江正勛。</br> 一個看起來很嚴肅不過卻很健談的中年漢子。</br> “你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娃娃縣令？”</br> 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江正勛的開場白就顯得有些冒失，讓陳景和下意識的皺了下眉頭，不過前者很快哈哈一笑。</br> “對不住，我是個粗人，打小沒讀過書。”</br> 沒讀過書的人能做到廣州股監局一把手的位置？</br> 騙鬼去吧。</br> 陳景和壓住不滿，不動聲色的反問一句：“怎么，我在廣州也很有名？”</br> “那可謂名滿全城。”江正勛將陳景和請進自己的馬車，在趕往廣交所的路上侃侃而談：“誰不知道在咱們廣州新到了一個年輕的縣令，一上任就查吏治、查治安、查賬簿，三把火一把比一把燒的旺。”</br> “是嗎，還說什么了。”</br> 江正勛努了下嘴，馬車內，有一份報紙。</br> 陳景和自己拿起來看了兩眼，上面的內容顯得如此刺眼。</br> “一個只會考試的小子，以為做幾道考題做的漂亮，就能當好一方父母官？事實證明，一個月的功夫，這位頂著廣東最年輕縣令官帽子的陳大縣尊，是一點政績都沒有做出來。”</br> 江正勛看著陳景和的臉色，言道：“知道廣州城里都說你什么嗎，說你是‘南京做題官’。”</br> “這是污蔑朝廷命官！”</br> 陳景和惱怒的將報紙一把拍在桌上：“朝廷遴拔一名官員，自有朝廷的考量。”</br>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江正勛擺了擺手，止住陳景和的憤怒，他說道：“我們廣州和南京不一樣，京城里面都是官，規矩大管的嚴，我們這沒那么大規矩，所以報紙上說啥的都有，老百姓也好、官吏也罷，或者說商賈、外夷什么的，想說什么說什么。</br> 這報紙上天天吵的不可開膠，以前還都是報道朝廷的事，現在一面倒都是批評的聲音，要么批評官府要么批評商人，總之是亂作一團。</br> 你現在做了廣交所的掌簿，那地方錢多是非多，以后遇到的誘惑和批評也會很多，平常心做好準備。”</br> 之前陳景和對江正勛還有些不滿，覺得后者說話難聽，現在卻覺得這江正勛倒還真是個實誠漢子。</br> “多謝江局。”</br> “股監局我是局長，你是副手，咱倆一個衙門的鍋里吃飯，當然得提醒你。”</br> 江正勛親和道：“畢竟你要是犯了啥大錯，我也得跟著吃掛落不是。”</br> “大錯？”陳景和問道：“廣交所不就是守著一堆股票過日子嗎，能犯什么大錯。”</br> 江正勛哈哈一笑：“一堆股票？那可全是真金白銀，換成錢，能堆成一座山那么高，你知不知道上任廣交所的掌簿，受賄多少？”</br> “多少？”</br> “三百七十九萬兩。”</br> 陳景和不可思議的瞪大雙眼。</br> “你做廣交所的主簿，整個廣東所有商號都會主動和你親近，不僅是廣東的商人，全國各地來廣東經商的，甚至包括南洋、阿拉伯、遼州、日本的商人都會把你當成他們的財神爺、座上賓，會拼盡全力的親近你、腐蝕你。</br> 更何況你還兼著咱們股監局的差事，兩個實權差事一肩挑，你說，你權力得多大，別看管不了幾個人，但你管的錢可海了去。”</br> 馬車緩緩停下，江正勛帶著陳景和下車，在一眾廣交所官員的迎接下邁步進入人聲鼎沸的廣交所內，指著諾大上萬平尺人頭攢動的大廳，指著一處處懸掛著的寫滿各類股票交易號的木板對陳景和說道。</br> “這里的股票動一個數字，外面的銀行、市場就會波動數十萬乃至數百萬兩金銀。</br> 無論是糧價、物價、金銀銅錢的匯兌，還是廣州港務局那邊的進出口海貿，甚至包括幾個織造局、茶馬課的貿易牌價都在跟著廣交所的股價變化。</br> 你現在知道，這地方意味著什么了嗎。”</br> 陳景和吞了口口水，第一次感受到這不起眼的股票交易所，竟然如此的影響巨大。</br> “毫不夸張的說，這里一旦出現大的波動，南京，起碼要來三個以上的軍政院行走。”</br> 江正勛呵呵一笑，輕描淡寫的說出幾個人名：“央行的嚴行走、辦公司的楊行走，哦我說的是剛剛接班的楊溥，以及財政部尚書夏部堂，這三位都得來咱們廣州親自坐鎮，撫平股價。”</br> 走著聊著，江正勛把陳景和送到位于廣交所三樓的公事房，閉上門稍微隔絕掉外面嘈雜的聲音，說道。</br> “不過這地方雖然影響巨大，但忙的事其實還真不多，都是底下人忙，你做掌簿的，只需要把個關就成，比如某一家商號的股價如果出現短期內的巨幅漲跌，或者某一種朝廷監管交易物品的價格大幅波動。</br> 如果拿不定或者其他什么不懂的，都可以來找我。”</br> “那真是多謝江局。”</br> “應該的。”江正勛嗯出一聲：“以前當官，替朝廷辦事，打交道的都是上司，現在呢，稱呼改了，司丞改叫局長，禮數也改了，磕頭改作揖，打交道的人也都變了，不光是上司，還有商人和老百姓。</br> 所以麻煩的多，你先熟悉著，我走了。”</br> 見江正勛喝完茶就告辭離開，陳景和連忙起身：“那個，江局今晚不一起吃點？”</br> 新官上任，廣交所一群佐官自然是備好了接風宴，陳景和舉目無親，還想著江正勛能坐鎮給他撐撐腰呢。</br> 走到門口的江正勛回頭一笑，意味深長的說道。</br> “陳會長今晚招呼了廣州幾大商號的掌柜給你備過宴了，該招呼不該招呼的都會來，都是廣州有頭有臉的大商人，我不喜歡和他們打交道，謝過、告辭。”</br> 望著江正勛離開的背影，陳景和突然笑了起來。</br> 這真是一個靠譜的上司兼同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