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港的輝煌絕不只是為大明帶來了多少世俗的黃金白銀。</br> 在廣州港興盛的十幾年內，大明或者說中國，重新有了天朝上國、萬邦來朝的氣質。</br> 無論是政治上、經濟上還是文化上，這個時期的中國，絕對是幾千年來最好的中國。</br> 出自廣州港、泉州港、平津港這三個地方的大明海船，沿著阿拉伯人的海圖或者說唐時先人走過的航路，重新締造了屬于中國人自己的海上輝煌。</br> 屬于東方人獨有的詩情畫意的浪漫開始傳遍半個世界。</br> 南洋、中西亞、阿拉伯半島、東非、北非。</br> 又通過阿拉伯半島進入到歐羅巴，過地中海到威尼斯亦或者可能都到了伊比利亞。</br> 一個神秘且強大的東方帝國開始被這片蒼穹下共同呼吸的人類開始熟知。</br> 同樣被熟知的，自然還有陳云甫。</br> “東方教皇”、“一個比皇帝還要高貴的統治者”、“最偉大的獨裁者”</br> 忠于陳云甫的大明軍隊還沒有征服到西方，陳云甫就已經收獲了一大批小迷弟，或許，還會有不少小迷妹。</br> 而這個遠洋萬里來到廣州求學的科西莫-美第奇就是其中之一。</br> 他無比神往屬于陳云甫的傳說和故事，當然，科西莫自己也清楚，他是見不到這個號稱天穹下最偉大的獨裁者。</br> 陳景和當然不會幫科西莫實現這個愿望，他沒這個功夫。</br> 在離開天府學院的馬車上，陳景和同陳嘉鼎說出了一個自己的擔心。</br> “學校里，外夷好像很多？”</br> 陳嘉鼎嗯了一聲：“不止是學校，整個廣州這些年來此定居的外夷也很多，具體的數據我沒關注過，戶政司應該知道，不過料想不會少于二十萬了吧。”</br> “二十萬？”</br> 陳景和被這個數字嚇了一跳：“全廣州一共才多少人。”</br> “這些年隨著廣州越來越富，很多北方的百姓沒少南遷來務工定居，去年底，廣州好像就達到了八十萬，估計這兩年就該破百萬了。”</br> 廣州不是南京，沒有超過百萬計的丁口，但八十萬也絕對不是一個小數。</br> 但一座八十萬人口的城市其中卻有超過二十萬是外國人，那這個比例就十分的恐怖了。</br> “那豈不是說，在廣州，咱們大明子民的數量和外夷的數量比例，幾乎達到了三比一？”</br> 陳景和焦急起來：“這可不行啊，當年蒲耿壽的泉州之亂可就是因為阿拉伯人過多導致的，如此多外夷來粵定居，數量日益劇增，將來必然引發巨大禍亂，前朝之鑒不可不防。”</br> 陳嘉鼎愣了一下，而后點頭間嘆息一聲。</br> “殿下說的不錯，可這事我一個商人哪里有資格說的算。”</br> “難道廣州府衙或者說廣東布政使司衙門連擁有這點見識的官員都沒有嗎？”陳景和急道：“三比一的比例這太駭人聽聞了。</br> 就說十五年前，我父王做主開發遼東的時候，還知道控制遼東女真人部落族群的分步以及同我漢人之間的數量比例，這才有遼東安定祥和的大好局面，才有后來的發展。</br> 而今廣州外夷云集，若是不加以控制，十年后，廣州到底是我大明的廣州，還是外夷的廣州？”</br> 年輕熱血的陳景和，就如同這天下萬千蕓蕓學子一般沖動和單純，無論是東莞查出的芙蓉花案還是現在得知廣州外夷云集居住的社會現狀，都讓陳景和大為不滿，并且以此抨擊有司衙門的不作為及昏聵。</br> “這事，我必須要找有司衙門反應。”</br> 陳嘉鼎是商人不好開口，陳景和則是正兒八經的官，因此熱血上頭之余，就要去找廣州知府方儉。</br> “殿下。”陳嘉鼎喊住了陳景和，苦口婆心說道：“您現在是廣交所的掌簿，這種事，他歸戶政司衙門操心，再不然那也是按察司衙門的事，您說您去稟報，逾權啊。”</br> 官場有官場的規矩，有的時候不是官員冷血，對社會上發生的事情視若無睹，而是中國幾千年官本位制所孕育出獨特的官場規矩一脈傳承。</br> 有的事該是自己管的才能管，不該自己管的絕不去管。</br> 看似冷血自私獨善其身，但換個位置想，如果每個官員都以‘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情懷為借口對任何非己身權屬的事情橫加置喙，那毫無疑問會造成嚴重的政治內耗，政務司理衙門就成了官員們每天打口水仗的地方，會嚴重的拖沓行政效率。</br> 從諸子百家世代的所謂思想爭鳴到宋神宗時期的荀孟之變，再到明中后期的東林黨爭、清末百日維新等等，都能看出。</br> 這都是辯證論本身帶來的政治思考。</br> 現在陳嘉鼎就在勸說陳景和安分點。</br> “殿下，您是太子，但現在，您是官。”陳嘉鼎言辭懇切的說道：“是官，就得守官場的規矩。”</br> 這話說的多少有些重了，但意思也很明確。</br> 你陳景和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廣交所掌簿，在那些個投機取巧的商人眼中是不得了的朝廷命官，可真正放在廣東官場來看，就只是一個小小的五品。</br> 五品？</br> 廣東雖然比不上南京，但廣東布政使伍士皐是軍政院的候補行走，廣州知府都是從二品的品軼。</br> 這里不缺高官。</br> 什么時候你陳景和坐上廣東布政使的位置上后再說憂國憂民的話吧，現在，輪不到你去操心。</br> 再說難聽點，要是陳云甫明天駕崩，你陳景和回南京登基繼位，那全國都你說了算，你愛干啥干啥，沒人管你。</br> 可現在，穩當點、成熟點。</br> 毫無疑問，陳嘉鼎的苦口婆心、懇切勸諫對于陳景和的成長起到了巨大作用。</br> 走出馬車，看著眼前的廣交所，陳景和苦笑一聲。</br> “是啊，嘉鼎兄說的對，我現在連廣交所份內的工作都還沒有熟悉，那些事，哪里輪的到我去操心呢。</br> 無論是芙蓉花的案子，還是廣州留外夷落戶居住的事情，都不該我去考慮。”</br> 收拾一番心情，陳景和轉身沖陳嘉鼎面露微笑，微微作揖。</br> “多謝嘉鼎兄教誨之言，景和，拜謝。”</br> 人，必須得踏實。</br> 沒學會走之前就學跑，一定會摔跟頭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