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那小子搬到標兒那住了？”</br> 朱元璋正審閱著今天陳云甫送來的奏疏，聽到寶祥說的話當即錯愕。</br> “是的。”寶祥忍著笑說道：“小大師如今每日從文淵閣下值后，便去往太子爺那住，自家是一趟都不回去了。”</br> 朱元璋放下筆，嘴角一個勁的抽動，半晌后才笑出來。</br> “這小子都在哪活的這十幾年，也太會抖機靈了。”</br> 人說見招拆招，朱元璋想著自己也算和這陳云甫熟悉了不少，細想想，也有過兩次‘交手’，可老朱自己都沒想到，陳云甫這次拆招拆的那么利索。</br> 你不是想捧殺我嗎，那我就搬到你最疼愛的朱標那里住。</br> 甭管朱元璋以后還有什么招數，他陳云甫下了值就躲進太子府里。</br> 換言之，朱標就成了陳云甫在朱元璋這的‘擋箭牌’。</br> 官場上的明槍暗箭陳云甫不害怕，來的再多他都敢接著，只要陳云甫自己不豬油蒙心去貪、去腐、去枉法，自身立得正就不怕影子斜！</br> 可朱元璋的試探陳云甫不敢接，更覺得自己接不住。</br> 惹不起我總能躲得起吧。</br> 誒，我直接一頭躲進太子府里，你有什么招數都沖你兒子用去吧。</br> 所以太子府里兩人之間那番對答，才有最后朱標說的那句。</br> “孤拉你一把！”</br> 這便是一種承諾，承諾日后朱元璋再有什么事，孤站你前面給你擔著！</br> 有了這份承諾，陳云甫心里才徹底踏實下來。</br> 畢竟朱標的為人有目共睹，重情重義，他說的話從未食言過。</br> 知子莫若父，朱元璋當然明白，陳云甫這下住進朱標的府里，他后面再想試那陳云甫的底可就很麻煩了，除非。</br> 除非陳云甫自己輕狂犯錯。</br> 可現在朱元璋怎么看，都覺得像陳云甫這么精明的家伙不會犯輕狂這種幼稚低級的錯誤。</br> “人不可貌相啊。”</br> 朱元璋搖頭苦笑，他好不容易奈住寂寞裝病才設下來套就這么被陳云甫鉆出去了？</br> 等等！</br> 很快朱元璋又瞪大眼睛，陳云甫這下不只是從套里鉆出來，好像還順手把套給裝走了！</br> 他現在是文淵閣大學士兼領通政使司！</br> “所以，朕給他升的這次官，不僅沒騙住他，還成全了他。”</br> 朱元璋嘴角抽搐幾下，當即苦笑起來。</br> 本來想的是讓陳云甫少居高位，好看看陳云甫是不是個權臣，會不會在權力這味毒藥前迷失墮落，結果可倒好，官他陳云甫當著，毒藥也被他變成了補藥。</br> “真正的高手，就是明明看出了圈套還敢往里鉆，最后還能把套拿走。”</br> 朱元璋現在心里就是這種感慨。</br> 寶祥憋不住笑了，硬著頭皮說道：“皇爺，您看要不咱把小大師再給調回東閣。”</br> “這不成笑話了。”朱元璋笑罵一句：“哪有干幾日就給撤掉的道理。”</br> “這小子雖然看起來感覺有些不靠譜，但做起事來倒是從來沒馬虎過，這幾天通政使司的事他不也很快就熟悉起來了嗎，這是實打實的能力啊。”</br> 朱元璋褒揚了一句，給出自己的肯定：“既然標兒認定他可以做肱骨，要出面替他來擋咱，那咱這次就相信標兒的眼光。</br> 這個通政使讓他做著吧！”</br> 大明朝堂最實權的正三品位置就這么被朱元璋扔給了陳云甫。</br> 一并給出的，還有朱元璋對陳云甫的肯定。</br> 這一次見招拆招，陳云甫玩的太漂亮。</br> 不過相應的，無論陳云甫日后再如何出色，朱元璋都不會給他升官了。</br> 如今已經做到了正三品通政使，還能往哪升？</br> 總得給將來朱標登基留點加恩的空間不是。</br> 主仆兩人之間的聊天當然不會傳進朱標的耳朵里，此時此刻的后者甚至有些后悔開口讓陳云甫留下來了。</br> 這家伙，太能吃。</br> 也不知道是因為到了長身體的時候還是什么其他原因，總之陳云甫是真的能吃。</br> 朱標身為太子，每日的膳食規格當然是極高的，不過朱標為人節儉，也不喜歡鋪張浪費，午飯基本也就是八個菜。</br> 別覺得八個菜很多，皇宮的八個菜加在一起，分量都沒有外面飯館一道燴菜多。</br> 宮廷佳肴格外講究色香味，擺盤更是精致。</br> 除了魚必須要占一個大盤子之外，其他的菜品、羹肴往往都是只取極少一部分品相好的上桌。</br> 那些沒有被選上的便留給廚子和內侍們吃。</br> 八個菜，朱標一個人吃正好，加上一個陳云甫可就不夠吃了。</br> 老陳一個人就能吃六道半！</br> “你慢點，沒人跟你搶。”</br> 朱標哭笑不得，看著狼吞虎咽的陳云甫說道：“你在文淵閣坐班，宮里的伙食怎么也得比孤這里好吧，用得著一到孤這就這幅吃相。</br> 你說你好歹也是我大明三品官身，這要是讓外人看到，豈不是笑話死了。”</br> “沒時間吃啊。”陳云甫吞下嘴里的飯菜，順了一口茶：“這些日子通政使司也不知道哪里來的那么多事，天天上千道奏疏往文淵閣里送，下官有的時候忙著忙著就想不起來吃飯的事，又不好意思開口讓尚膳局專門為下官開小灶。</br> 想到下了值能來殿下這，索性也就懶得等到晚膳，就一頭扎過來了。”</br> “你小子這是吃大戶。”朱標氣樂了，說道：“真拿孤當冤大頭呢。”</br> 陳云甫嘿嘿一樂。</br> “不過你剛才說，通政使司現在一天上千道奏疏？”朱標還是記下了陳云甫話里的重點，蹙眉道：“怎么那么多？”</br> “因為北伐募集民丁的事。”</br> 說起這事，陳云甫也有些頭疼，言道：“為了顧好北伐的后勤，朝廷要求河北、山東、山西等地募集五十萬民丁來為北伐大軍做后勤輸送，結果這三個省的布政使司就開始互相推諉起來，山西和河北說他們打了幾十年的仗，人丁稀薄，一時半會湊不出數。</br> 山東的情況咱們也都知道，前面朝廷幾次北伐，都是從山東拉的民壯，導致山東在洪武十三年的時候鬧了荒，所以這次山東就有些不太樂意了，朝廷也不忍逼山東太緊。</br> 沒辦法，缺數只能從戶口充足的江南招募，直隸各府還好說，地方省道那叫一個墨跡，這事可不就越存越多。”</br> “地方上有困難，那也不能因此耽誤北伐啊。”</br> 朱標點點頭，可緊皺的眉頭還是沒有松開，問道：“這事父皇怎么批示的。”</br> “陛下說讓我們清吏司派些人手下到江南各省實地督促，下官打算明天抽個時間去一趟通政使司安排此事。”</br> “好。”</br> 朱標點點頭，而后猛然一立目。</br> “陳云甫！”</br> “啊？”</br> “菜都讓你吃完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