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此言一出,周圍都靜了片刻。
皇上竟提到浴身和換衣裳,太親密,也太細致,跟皇帝慣來的高高在上,全然是兩個人。
太醫和宮人只當沒有聽到,太皇太后則心下冷笑,又為皇帝強硬的語調感到不悅。
顧磐磐則看看隋祉玉。她覺得,皇上看她的眼神含著威懾,好像她不聽他的話,他會親自過來押她去清洗更衣似的。
這時邢燕承走進來,聽說顧磐磐沒出過水痘,也是跟皇帝一個意思,說顧磐磐不能再照顧魏王。
太皇太后也不再留顧磐磐,萬一女孩真被傳染,容定濯定然不悅。
顧磐磐原本心存僥幸,但想想現在隋祐恒身邊太醫多,不似從前非得她照料,也沒有堅持。
她離開前就對邢燕承道:“燕承哥哥,殿下面赤高熱,起泡也快,我很擔心……”
邢燕承看看顧磐磐,低聲道:“磐磐,你自己回去熬些疏風祛濕毒的湯藥來喝。”
又道:“你放心,殿下這水痘小而稀疏,色紅,漿清,應當是輕證,不會太嚴重。這邊我會一直守著,隨時注意殿下的情況。”
邢燕承身上歷來有種令人信服的氣質,見他這樣說,顧磐磐放心不少,點點頭。
隋祉玉在旁聽著兩人說話,尤其是顧磐磐信任的語調,微微蹙眉,耐著性子沒說話。見顧磐磐終于離開,才看邢燕承一眼,也跟著離開。
見魏王還睡著,太皇太后起身來到殿外,邊走邊道:
“岳嵐,你看到了么?看到皇帝先前看哀家的眼神了么?哀家若不是太皇太后之尊,他約莫會讓人掌哀家的嘴吧?他歷來是裝得溫和孝順,把對哀家的厭憎藏得極深的,今日為著顧磐磐這事兒,可是險些不想再偽裝。”ωωω.ΧしεωēN.CoM
岳姑姑道:“皇上對磐磐……的確是不一般。”
太皇太后嗤笑道:“你看看他先前看顧磐磐的眼神,連點掩飾都沒有的。顧磐磐這身皮肉,果然是招男人惦記啊。就算邢燕承那樣穩重的人,也是唯恐她被魏王染上水痘。”
岳姑姑其實挺喜歡顧磐磐,就道:“即使不說姿貌,磐磐的性子也是很可人疼的。”
她知道,太皇太后就是擔心,萬一皇帝和顧磐磐真走到一起。
太皇太后慢慢道:“要不……哀家幫幫邢燕承?他和磐磐倒也很是般配。”
岳姑姑心下微驚,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她是從小跟著太皇太后,從前還在小姐母族的時候,就跟著斗宅子里的姨娘,形形色色可見得太多。
她道:“可是,娘娘,若叫相爺知曉。”
太皇太后嗤道:“只有手段拙劣的,才會叫人知曉。咱們從前懲治那賤人母子,太宗皇帝至死都不知道。得尋個邢燕承與顧磐磐都在宮中的時機,在宮里,才萬無一失……”
岳姑姑心下焦慮,知道皇帝以財政緊張為由,已將太皇太后的用度限制不少。太皇太后過千秋的時候就極為不滿,覺得皇帝特地授意克扣,讓禮部辦得有失她的身份。
岳姑姑覺得太皇太后此舉還是不妥,想著只有從旁繼續勸說。
***
顧磐磐想直接回家,卻是被皇帝帶到乾極殿。
因皇上說,萬一隋祐恒的皰漿沾到她裙子上,等她這一路慢慢回去,難免不會感染。顧磐磐也不敢托大,雖說水痘可自愈,但是折磨人啊,還可能留下難以消除的印記。
顧磐磐果然先去浴身,又換一身宮女衣裳,聽說皇帝還在外書房,就打算去謝恩告退。
皇帝今晚的確在忙,先是有西南來的戰報。先前聽說顧磐磐進宮,硬是放下手里的事情趕過去的。后面戶部尚書蘇慶華又進宮。
顧磐磐來到書房外,因門開著,就聽到皇帝低沉的嗓音,在這寂夜里格外清晰:“朕也知道,戶部艱難,你這個尚書拆東墻補西墻,很是難做,若現今的戶部只有這個水準,朕再給你找個幫手。更不要跟朕提茶稅,茶稅不開,戶部就沒有進項了?要不要朕把戶部的賬冊,把你蘇府的流水給你一項一項清算。”
顧磐磐見皇帝正在斥人,擔心撞上官員,趕緊躲在一旁的柱后,四個侍衛都看看她,沒說話。
直到看到那官員離開,顧磐磐才求見皇帝。
她其實有點擔心,覺得皇上正在生氣,自己會不會正好去承受怒火。
隋祉玉看到顧磐磐,讓她進屋,他不是第一次看她這小宮女的裝扮。旁的宮女從他身邊經過,他目光也不會動動,但顧磐磐穿著身宮女的衣裙,卻是格外吸引他的視線。
顧磐磐行了禮,皇帝收回目光,道:“聽說這次針灸穴位考試,你的成績很好。”
出乎顧磐磐所料,皇帝的聲音對著她,似乎完全沒有怒意,反而很溫和。
她便露出微笑道:“嗯,還要多謝皇上,賜銅人之恩。”
隋祉玉受謝,卻是問:“謝朕?你謝人就是口頭一句?”他瞥瞥她,眸光帶著一點質疑,質疑她的誠意。
顧磐磐一怔,解釋說:“臣女是想著,皇上坐擁四海,臣女想不出何物是旁人有,而皇上沒有的。所以只以口頭表達謝意。”她也想回禮,這不是覺得拿不出手么。
顧磐磐卻聽到皇帝一聲冷笑,他說:“怎么沒有。你到處去送人的那個藥錠,魏王,太皇太后,邢家三姑娘,他們都有,朕可沒有。”
話出口后,隋祉玉覺得自己說話的語氣有些……難以描述,似乎帶著一種酸意,他很是不喜。便皺皺眉,不再說話。
顧磐磐沒想到,皇上居然還注意到那樣不起眼的小東西,驚訝之下,道:“若皇上看得起那個,臣女給皇上也做一個,孝敬皇上。”
那藥錠佩飾也能算個香囊,她當然不能以女子的身份送給隋祉玉,但是作為子民,孝敬給皇上是可以的。
隋祉玉當然發現了顧磐磐說話的小心謹慎,曲解道:“孝敬就免了,朕可沒有你這樣大的女兒,也不打算認個大閨女。你盡快送給朕即可。”
顧磐磐被臊得臉紅了紅,本想辯駁一番,想想還是只說:“皇上龍體雄健,不需用過多藥材,那臣女就給皇上做一個啟脾益壽的,但主要還是以佩香為主,可好?皇上喜歡什么樣的香味?”
隋祉玉問:“可以做朕喜歡的香味?”
“嗯。送給皇上,當然得皇上喜歡的。”她頷首。
皇帝似是想了想:“朕覺得你身上的香氣,就很好聞。”他仍在翻著手邊的奏報,答得一本正經。
顧磐磐呼吸微窒,她感覺皇上在調戲她,但是他神色端凝,好像在談論國事似的,甚至只看了她一眼,她只好道:“這個……就沒辦法了,臣女,臣女這個是天生的,不是調制的。”
隋祉玉頷首,他正是一直疑惑,這到底是她用的熏香還是體香,原來是天生的花軟香馥。
他便低聲笑笑,說:“那倒的確是沒辦法。”
看來只好想辦法將人拴在身邊才行。
顧磐磐就道:“那臣女就自己給皇上調香?”見隋祉玉頷首,又說:“皇上,臣女該出宮了。”既然皇帝不準她接近隋祐恒,她就沒必要再留在宮里。
卻見羅移這時過來道:“皇上,綿耳來了。”是上次那只險些抓了顧磐磐的雪白貓兒。
那綿耳輕盈地躥進來,跳到皇帝的案頭,顧磐磐還記得,這貓兒上次一出現就要偷襲她,這次居然趴到一旁,朝她發出輕柔的叫聲,頗為溫馴。
顧磐磐感覺到了綿耳的示好,見它實在生得可愛,忍不住上前伸手摸摸它的腦袋,驚訝笑了笑,她便問:“皇上,綿耳今天怎么這樣乖?”
隋祉玉道:“朕訓導過它,它當然聽話。”
不知為何,顧磐磐覺得皇帝這話里,隱隱有種炫耀的驕傲感,忍不住笑了笑,她轉頭看看皇帝。
很快,羅移又在殿外道:“皇上,容三姑娘的疏風藥熬好了。”
顧磐磐微訝,沒想到皇上還讓人幫她熬了藥。羅移將托盤放在皇帝案頭,取出藥碗和蜜餞,就靜靜退出。
隋祉玉就朝她道:“過來,把藥喝了。”
顧磐磐走過去,被皇帝一拉,在他身邊坐下了。他不準她從龍椅上起來,說:“朕喂你。”
“不用。”一勺勺吃太痛苦,顧磐磐端起瓷碗,仰頭想一下喝完,但著實有些苦,只喝了兩口就停下。
隋祉玉問:“很苦嗎?”他隨即笑笑:“自己就是女醫,還受不住這點藥味?”
顧磐磐正要反駁,卻發現,皇上竟伸舌尖舔了舔她的嘴角,準確說,是舔了舔她嘴角沾的藥漬。
顧磐磐的身體一僵,看著隋祉玉,見他嘗一下那藥味,說:“還好,不算太苦。”
“難道是朕嘗錯。”她便見皇帝又傾身過來,一手支在她肩后的椅背,以困住她的姿勢,將她另一邊嘴角也舔舔。
顧磐磐頓時雙頰滾燙,覺得周圍都是皇帝的氣息,反應片刻,轉頭躲避,就見綿耳歪著頭,好奇地看著他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