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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第九十一章

    心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扼住,痛得無法動彈,從母親離開后,他以為這世上已經沒有什么能夠撼動他的。
    “傅辰,傅辰……”邵華池摸著懷里的頭狀物,淚水猛然像是決堤一樣沖了出來,耳邊只有他自己呼吸的聲音,他的眼前看不清任何東西,全被糊住了。
    啪嗒一聲,面具從臉上掉落,那半張鬼面露了出來。
    他毫無所覺,嗡嗡的聲音充斥耳邊,像一個被逼到極致無路可走的人,蜷縮在地上,緊緊抱著懷里的那顆頭。
    記得有一天下了射藝課,傅辰跟著他回了重華宮,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藥瓶,拉過他的手把帶著涼意的藥膏抹在紅腫的手掌上,溫柔的像是一片羽毛,“殿下可以放松一點,您現在正是長骨頭的時候。”
    “不拼怎么行,如果輸了,你的命不也沒了?”他笑問傅辰,在夕陽氤氳下的傅辰柔和地像一陣暖風,吹進心里,烘得整個人都暖洋洋,那樣的溫度怎會忘掉,“而且……”
    見邵華池欲言又止,傅辰蓋上藥瓶,抬起眼梢,“而且什么?”
    而且……
    邵華池眼底迸射出刺目的情感,崩潰地全身顫抖,急速的心跳,重重的喘息著。
    血管激素快速升高,產生劇烈收縮,血液輸入過快,心理上的痛苦已無法緩解,腦部供氧不足,眼前陣陣發黑,幾近頻死。
    外面好像有尖叫,有人抬起了他,有人憤怒有人驚恐有人哭泣。
    聲音漸漸遠去,傅辰已經不在了。
    還有什么好在乎。
    他走了——
    再也不會回來了。
    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體,在他懷里一動不動。
    窗外的雪花飄了進來,這個冬天,好冷……
    ……
    邵華池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傅辰的尸體已經交由嶸憲先生埋葬了,就在京城的郊外。
    那地方他曾去過幾次,卻沒有一次,那么痛苦,連走過去的那幾步路都像花了一輩子。
    那個低眉順目,卻從來自尊心比任何人都強的人,剛認識的時候是個多么明哲保身的,但他對個傻子那么溫柔地笑,哼著歌,純粹的,包容的,可以為了給個無親無故的小太監報仇而籌謀許久,也可以因為自己的欺騙陽奉陰違,費勁千辛萬苦才讓他再一次對自己敞開心扉,怎么能成了那么一塊冰冷的墓碑,某種望不見底的哀傷沉淀著,邵華池輕輕的摸著墓碑上的字,像是怕叫醒里面睡著的人,只是輕輕的:“傅辰……”
    傅辰……
    站在他身后的景逸,靜靜地看著悲痛欲絕的邵華池。
    在一開始答應嶸憲先生的時候,他沒想到見到的是這樣的七殿下,與印象里的那個人好似不是同一個。
    直到邵華池冷靜了下來:“開棺。”
    景逸:“……”
    詭子等人面面相覷,將那剛埋好沒多久的墓又挖了出來,邵華池一夜白頭,讓他身邊的下人都嚇到了,這時候邵華池有什么吩咐自然盡全力去完成,哪怕再古怪再不可思議。
    晉國很少見有火葬的,也不知出于何種原因,大約是七殿下抱著尸體的模樣太過駭人,嶸憲先生讓人焚燒了那尸身。
    現在也只有一只骨灰盒子放在墓碑下面,拿出來的時候,呆滯的七殿下忽然像是啟動了一樣,他猛然奪過那盒子,打了開來。
    里面是黑白灰相間的骨灰,還有些燒不掉的脆骨牙齒等等。
    邵華池的目光卻極為溫柔,他在所有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下,抓起一把骨灰塞進了嘴里。
    景逸等人:吃、吃了!
    “殿下!”
    只要沒邵華池的命令,他們根本無法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邵華池抓著一點點地吃入口中。
    這時候邵華池的眼神,閃著令人心悸的可怖光芒。
    將剩下那一半無法吃的部分,溫柔地包在巾帕中,貼身放在胸口,猶如看著情人,“我永遠帶著你。”
    那溫柔至極的模樣,讓景逸不由地生出一股寒意。
    他與嶸憲先生的謀劃若是被殿下洞悉…
    ……
    邵華池像失了魂一樣,在墓碑前坐了一天一夜,寒風將他灰白的頭發吹得有些凌亂,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看上去與常人無異,有一種情感從他體內被漸漸剝離,所有悲傷收了起來,他的目光在看著墓碑上的傅辰兩個字后,漸漸從虛無變為凝實。
    “我會完成對你的諾言。”
    總有一天,你會伴我君臨天下。
    邵華池身后紫氣沖天,景逸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卻一切如常,剛才的是錯覺?
    第二天天明,邵華池站了起來,對身后的人說:“走吧,我也該回宮了。”
    看上去,邵華池已完全恢復成平日的模樣。
    好像這幾天瘋瘋癲癲的人不是他一樣,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催促著他成長,令他向前走。
    景逸上前,沉默地望著。
    看向有些熟悉又陌生的人,邵華池隱約有這幾天的印象,記得這人是嶸憲先生派來他身邊的幕僚。
    景逸沒想到邵華池恢復地那么快,如果不是剛才親眼目睹那一幕,他可能都看不出邵華池的不同之處,有些哀傷地看著邵華池,“小池,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邵華池背脊一僵。
    小池,會這么喊他的人只有一個。
    再仔細看著景逸那張讓人畢生難忘的臉,能生的那么好看的人,全天下也沒幾個,哪怕多年沒見,哪怕這人早就離開京城許久,哪怕那是他并不愿意回憶的幼年時期,都不代表他能徹底忘記。
    塵封的記憶被掀開,邵華池慢慢想起來他是誰了,“景哥?”
    景逸笑著點了點頭,“我陪了你那么多天,卻不見你有反應,今日總算正眼瞧了我。”
    “你……何時來的?”
    “就幾日前。”
    “我以為你早把我給忘了。”景逸苦笑,摸著邵華池已經包扎好的頭,“對不起,失手打了你。”
    說的是那日與邵華池搶尸體,最后邵華池被他失手打得頭破血流。
    若是他早知道會瘋魔到吃骨灰,也許也不會與一個瘋子搶。
    邵華池眼底閃過不悅,并不愿提有關傅辰的任何事,他只想將之埋葬在最隱秘的地方,再也沒人有資格進入這片禁地。
    遇到故人,這傷疤更是一點也不想揭開。
    他并沒有阻止景逸碰自己,只是擼起景逸的袖子,一條猙獰的疤躍于眼前,果然是他。
    那還是他小時候母妃很受寵的時候,父皇有一座別院,帶著母妃一起,只是他面容丑陋,并不能和父母一起,便很喜歡外出,還竭盡所能地甩掉身邊的人,卻不知道那時候他的兄弟早就盯著他了。
    也只有出去的時候才能暫時忘記那些不愉快,他玩得很高興,但在回去的路上就被一群流氓堵在了巷子里,這群人要殺了他,他從這些人的眼中看出了那樣的信號。
    一個私自外出,被人打死在巷子里的皇子,甚至都找不到兇手,這樣消失再好不過。
    若不是住在附近客棧的景逸路過救了他,替他挨了這要命的打,又喊了一群同僚,他恐怕也活不了。
    景逸得了第一的解元,是提前半年進京趕考會試的,還沒后來的世故圓滑,一腔熱血想要一展宏圖,見不得這樣惡意毆打孩子的事。那時候的景逸奄奄一息,他拜托嶸憲先生將景逸接了回去,雖然堪堪救回了一條命,但手上的傷勢過重,哪怕治好了也再也提不起筆,讓他失去了仕途,前途盡毀,堪比廢人。
    那之后,也因為愧疚總是三五不時地找景逸,只是后來他要回宮了,只知道嶸憲先生把妹妹嫁給了景逸,他就再也沒見過這個才華橫溢又容顏極為出色的男人。
    他曾說過,景逸,我欠著你一條命,你隨時可以來拿。
    “你怎么會在這兒?”邵華池沒想到,還能遇到景逸,“你的夫人和兒子……?”
    景逸看著窗外,好像說的是與他無關的事,“都死了……”
    死了……邵華池能想象景逸有多么悲痛欲絕,就像他失去傅辰一樣,撕心裂肺,哪怕只是聽到名字,哪怕只是偶爾回憶起對方的音容,哪怕只是看到對方用過的某樣東西,那些記憶就不停地將自己撕裂。
    “小池,我能抱抱你嗎?”
    看到景逸那雙滿含悲戚的眼,就像看到了他自己。
    邵華池輕輕攬過景逸的頭擱在自己肩上,沒一會就能感到肩上有些濕意。
    似乎被這種心情影響,邵華池眼睛干澀地望著街道。
    只有不停往前走,才能以為自己一點事都沒有。
    ……
    在回皇宮前,邵華池去了一趟城外,那里還留著一些傷兵,其實重傷的一些人已經被家人接回去療養了,在離開前無論是當面還是讓人轉達,都對邵華池千恩萬謝。留下來的是一些輕傷還有戰力的,還為數不少,雖然天氣很冷,但在邵華池的安排下這些帳篷不但預防了寒氣,甚至還放了一些炭盆,這是邵華池一整個冬天的份例,還有好些是問九皇子討來的。
    現在的九皇子與大皇子正在焦灼期,對于邵華池的要求只要不過分的,通通應了,恨不得邵華池為自己爭取更多籌碼。
    這些人看到邵華池后,都滿面紅光,有的傷勢并不算重,還有戰斗力,希望留在邵華池身邊做護衛。
    回去也是種田,還不如在這位皇子身邊出一份力。
    最重要的是,這些人的忠誠度很高。
    作為一群被朝廷遺棄的人,他們與其說效忠朝廷,還不如說效忠七皇子本人,這是傅辰在離開前,給這群人留下的暗示。
    分了一批混入國師扉卿的安樂之家,其他人都被邵華池秘密帶出了城外山莊安置,待來日他成年分府后,就算是他的府兵。
    做這些事的時候,邵華池并沒有避諱景逸,在他心里,如果連景逸都不能信任,還能信任誰?
    景逸自然沒有去宮里,他回的是溧松書院。
    與駱學真討論了如何與九皇子合計把大皇子拉下馬,二皇子的去向以及朝廷的黨派變化。
    在兩人聊了幾個時辰后,駱學真才說了兩件小事,青染已經回了瀟湘館,帶著一身傷,邵華池第一時間去見了,可惜出來后越發沉默了。第二,也是最關鍵的,他們攔到了一只密鳥。
    密鳥是一種經過特訓的鳥類,只能用于傳遞信息,由離開許久的夙玉培養而成,平時用的非常少,甚至就連嶸憲先生都不知道它們被養在什么地方。
    抓到這只鳥純熟意外,景逸抽出鳥爪上掛著的小竹筒,里面有一張小紙條。
    只有兩個字:安全。
    這字看不出筆鋒,中規中矩的。但景逸幾乎能猜出是誰傳來的消息,或者說是誰讓人傳遞過來的。
    “先生,看來他的確還活著。”沒有被滅口。
    駱學真也看過了字條,嘆了一聲,“他為人狡詐詭譎,只要一開始沒殺了他,那群人想要動他恐怕就要難了。這不是他的字,他應該見過某個聯系的“紐帶”,你從這字看出了一些什么?”
    “他想表達四層意思,一是他已經脫險,這是在報平安;二是他離這里很遠,暫時無法回京,不然何須用到密鳥傳達;三從那么短的兩個字可以看出雖然他現在安全,但卻有著潛在的危機,并不能寫太多字又或者不方便寫太多,以免透露太多,他正在想辦法脫困;四是他希望他不在的時候,他們繼續按照原來的計劃進行。”
    “不錯,不過你還少想了一點。”駱學真贊賞地看著景逸,如若不是手上的致命傷,景逸現在何愁不能在朝廷一展抱負。
    “學生請先生指教。”
    “他既然是讓人秘密送給青染信息,而不是直接聯系殿下,可以說他并非百分之百信任殿下,聽聞夙玉在離開前曾派人去過京郊墓地找一樣東西,可惜沒找到,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他不信任殿下的下屬,比如我;這也說明他為人非常謹慎,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下,他會選擇較為安全的方式,讓青染決定是否將他還活著的消息給殿下。”
    “他……簡直不像一個從小被買入宮中的太監。”景逸驚嘆。
    “的確是驚才絕艷,可惜了。”也不知在可惜什么,“京城的天要變了,殿下不可再為此人分心,我們也沒必要在他身上花其他精力,左右不是影響大局的人物。為免再生變故,你去曇海道發布一個任務,把假死變成真死吧,至于方位,在西北邊。另外殿下近日對我不像往日那般信任,甚至遇到大事也不愿與我商議,在殿下這邊就有勞你多照顧了。”
    駱學真邊說著,邊將那只密鳥的骨骼捏碎。
    報信,是不必了。
    ——晉.江.獨家——
    李變天一行人已經過了泉州,再過幾日就能到陜州,已經在西北部的邊界地了。
    隨著接觸,傅辰越發覺得李變天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無論經過哪兒,都要散布一些不利于晉朝的流言,如果晉成帝在這里聽到這些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話,恐怕能氣得失去理智,流言猛于虎,李變天深諳人心。
    傅辰非常識時務,這段時間沒吵沒鬧,完全不像被人硬綁來的,反倒像本身就是跟著李變天的仆從。沒有表現出任何想要回中原的意圖,反而盡量融入這個隊伍里,有幾次他有離開的辦法,甚至他們還放了他出去在城鎮上買過一些必需品,完全不怕他逃跑一樣,而他也卻回來了。
    李變天自從離開了京城后,就表現的食欲不佳,無論是什么都沒胃口。
    伺候完他的梳洗后,傅辰輕聲問:“阿一大人為您烤了些肉食,您要用一些嗎?”
    李變天坐在馬車中,慵懶地躺在車中看書,是一本游記,傅辰曾看過幾眼,講的是一些海盜出沒的險境。
    “你下去好好休息,這幾日趕路也是辛苦了。”對著傅辰,就像照顧什么小弟弟一樣,很寬和。
    傅辰的學習能力很強,從一開始伺候人還不習慣到現在游刃有余也不過幾天。身邊這些糙漢子沒幾個能伺候好人的,他出來也不是那么講究的人,與其帶一些能伺候人卻沒自保能力的人,還不如自己動手。
    有一次看到李變天連洗漱都是自己動手,傅辰就自告奮勇上去了,也算再這個隊伍里找到自己的定位。
    傅辰離開馬車,那些護衛正在不遠處架著火堆燒烤,一旁還有個大鍋燒湯。
    傅辰要過去幫忙,阿三揮了揮手手打發著他。
    “阿三大人,能讓我試試嗎?”
    阿三鄙夷地看著傅辰手無縛雞之力的身體,“這烤東西是個技術活,焦了你賠得起嗎?要討好就好好伺候著主子就行。”
    其他人看著,也不說話,他們并不接受一個外來人口,自然不會幫忙。特別是因為傅辰的存在,他們很多言辭和行為上都有所束縛。
    “如果我能讓你們主子吃上一口,您以后就讓我烤怎么樣。”
    “呵呵。”聽到傅辰的話,阿三不以為然,“你這小鬼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來吧,給你試試看!”
    旁邊一個篝火空出來,阿三扔了個剝完皮的兔子給傅辰,“拿去!”
    阿四則是就近監視傅辰,這么一個外人他們可不放心,以防傅辰下毒。
    傅辰不停翻滾著兔肉,肉香飄散,烤的金黃色的兔子肉泛著一層誘人的光澤,令人不由自主分泌出口水。
    傅辰拿出了幾個調料包,正要撒上去,就被阻止。
    “什么東西。”
    “這是枯茗,是一種調料,由西域進貢的。”其實就是孜然,這東西在中原地區并不被百姓所接受,哪怕在周邊國家也甚少有人用。
    “這東西能吃?”阿四不帶相信。
    “當然能吃。”傅辰為了證明這東西沒毒,沾了點吃了。
    見他這副樣子,阿四又拿去給阿六檢毒,最后當然是沒問題,才給傅辰繼續用。
    當傅辰撒上了孜然,又放了點自己特制的鹽,類似后世的雞精,這是他提供想法,小紙鳶試著做的。再翻滾著翻烤均勻的兔肉,引得幾乎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傅辰——手里的兔肉。
    這香味,這感覺……
    前所未有,打開了他們的味蕾。
    “喂,你那個兔子肉給我吃一點?”阿三忍不住問道,他們都是漢子,平日要做的事都和吃沒什么關系,所以烤出來的東西可想而知,只是能吃而已,離美味那是十萬八千里。
    其他人看著阿三,言下之意就是:你要不要臉,連俘虜的食物都搶,確是一個個緊緊盯著阿三的吃后感。
    傅辰撕了一個腿扔過去,阿三顧不得自己手上兔肉,一把接過兔腿。
    呼呼呼,好燙,好燙!
    吹了吹兔肉,呼哧呼哧地咬了下去,鮮嫩的肉質從口中化開,配上孜然和雞精的鮮味,完美的融合,恨不得吞下舌頭的好吃。
    他顧不得說話,連自己的兔肉焦了都忘了,只是一門心思吃這只兔腿。
    看阿三這吃相,這活像難民的模樣你丟不丟臉!
    “喂,給我來一塊。”
    “也給我來一點。”
    很快,傅辰烤的這只兔子快被幾個人給瓜分了。
    這些人先是試毒,確定沒問題后,才開始品嘗。
    均兩眼一亮。
    無人察覺,他們圍繞著傅辰,對他的態度也產生了潛移默化的變化,也不過一柱香不到的時間。
    李變天只是遠遠地看著,深不可測的目光幾次忖度,最終化為一片死海。
    傅辰撩開車簾,拿著烤好的兔腿肉,“這是我烤的,您稍微用一點?”
    在之前路過城鎮的時候他就發現,李變天并不喜歡晉國太過清淡的食物,他更喜歡重口味的。
    一片沉默。
    傅辰有些尷尬,正要縮回手,卻聽李變天點頭,“拿過來嘗嘗。”
    就著傅辰的手,李變天咬了一口。
    “嗯,還不錯。”
    對方的唇,劃過傅辰的指尖,引得一片雞皮疙瘩。
    特別那雙眼,令傅辰像是被釘在原地。
    “我有個同父同母的哥哥,你的名字叫四兒,我這哥哥也排行老四。”
    傅辰有些不明白,怎么忽然說起這個。
    “他有個癖好,喜歡十來歲的少男少女,容貌清秀,皮膚白皙,如若我帶你回去,恐怕他會對你有興趣。”
    傅辰蹙了下眉頭,他可不相信李變天會無的放矢,想來,是在提醒他,那位以好色殘暴成名的四王爺,大約會看上他?
    一開始,李變天帶著傅辰在身邊,的確如阿一他們猜測的那般,沈家兄弟的離開,他需要賠個差不多的少年給自己哥哥。
    而他這個哥哥,口味刁鉆,除了容貌還必須聰慧過人,草包可不要。
    傅辰的確是個好人選。
    只是,他忽然不想放這個人走了。
    也許,只是不想再看到悲劇重演。
    “你若愿意,可留在我身邊,伺候我。”他從未有過男妃,對男子也提不起任何興趣。
    甚至,為了抵住國內對自家哥哥豢養男寵的流言,他也心力憔悴。
    這般異端,只能放地下,明面上可是國恥,遺臭萬年,哪怕史書上都不會對其進行記載,最多野史上能道聽途說些什么,但后人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傅辰一驚,他甚至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伺候,他還聽不出什么意思就白活了,要知道這個時代,他的年紀是可以定親了,這方面要裝作不知道,就是不正常了。他很清楚,戟國雖說風氣比晉國要開放許多,很多年前還有族中兄弟共享妻子的事,子承父什么,但同性的感情和中原一樣,可以說聞所未聞,完全沒這類風氣的。
    李變天沒打算把傅辰這個小娃子放回晉朝,但也不忍他也被自家哥哥糟蹋,他見過傅辰的身體,并不厭惡,若是假裝私下收了也不算什么,暗中再進行培養,至少四哥不會動他的人。
    只是看到小孩兒那一臉排斥的表情,李變天卻是把這些話給隱了下去,不禁懷疑起自己的魅力。
    每年周邊各國和屬國都會進貢無數美女,還有戟國民間那些聽到他名字就暈厥的少女少婦,雖說并不在意這些,但李變天知道自己是吸引人的,還是頭一次碰到毫不猶豫對做自己的人感到厭惡的。
    哪怕這是正常男人該有的表現,但做了十八年的皇帝,這之前也從未被人在這方面拒絕過的李變天,那顆帝王之心,依舊有些不悅,將這些不悅壓了下去,看上去毫無異樣,只有眼眸深了些。
    繼續逗弄著傅辰,讓傅辰感到那不過是一時玩笑話。
    過了幾日,他們來到了陜州的盧錫縣,就是他曾經問六皇子要了批文,又借了一大筆銀子,買了一塊山地的地方。
    那上面,住的就是從京城太醫院出來的梁成文,流放犯葉穗莉曾經的祺貴嬪還有一大群因為鬧災荒又被羌蕪人打沒了家園的難民,這群人被幾座城池拒收后,碰到了受到傅辰吩咐過來的梁成文,一路來到了陜州這片山區安了下來。
    陜州的知府是六皇子母妃容昭儀的娘家人,安頓下來的事比想象中更容易些,特別是這些人居然沒過幾個月就交了賦稅,更是讓人刮目相看。
    誰都不知道那山上發生了什么,也是為了給葉穗莉“換臉”,加上還要照顧這些難民,讓他們自立根生,完成傅辰交代的“種植新農作物”“研制新農具”“還有收集做火藥的材料”等等任務,梁成文暫時留了下來。
    傅辰之所以選擇這座山,還有個重要原因,這里有一處天然硝石礦,這是做黑.火.藥不可或缺的材料,天然的更是少之又少,一般情況是利用硝土和草木灰提煉成硝,傅辰很清楚制作黑.火.藥的成分,對這方面更是慎之又慎。
    越是接觸傅辰,越是驚嘆于傅辰的頭腦與知識面,哪怕他幼時走過大江南北,也沒見過像傅辰這樣的人物。
    他留在這里還有一件事,傅辰通過密鳥告訴了他一個消息。
    希望他能利用現有的力量,和研制出的初級黑.火.藥,能殺掉一伙人馬。
    這伙人馬有八成可能性會路過晉國陜州地界。
    在傅辰懷疑李變天那段時間里,他不僅做了在京城的布置,甚至在梁成文回京之前,還想給李變天一行人迎頭痛擊。
    也算是傅辰的潛在的安排,只是他萬萬想不到自己會與這群人一起離開。
    這段時間的接觸,對李變天的了解,讓傅辰打算暫時先擱下這次暗殺。
    讓梁成文準備的地方,李變天的屬下就憑著土質、空氣的味道,懷疑這個地方有埋伏,馬上換了地方,這般警覺讓他的計劃落空。
    剛進了城門就能發現這邊的民風比起中原要彪悍多了,無論男女長相都要高大一些,裝束上也看上去英姿颯爽。
    根據傅辰留下的暗號,兩人是在盧錫縣里的一座醫館里見的,也是梁成文利用多余的銀子開在山下附近方便打探消息的,傅辰借口找傷藥,進了藥鋪里頭。
    在進去前,他能感覺在不遠處的地方有一道視線,傅辰當做沒感覺到,只是進去跟著掌柜拿藥。
    他甚至能猜到,如果他有一丁點兒要逃跑的想法,馬上就會頭身分家。
    自從那日在馬車里,李變天抱了他許久后,對他的態度稍微有些轉變,應該說好像有意識地在培養他,還時不時考驗他。說李變天大膽也是大膽,他一個晉國人居然妄想將他培養成心腹?說他氣度大也是事實,這樣不以民族為限吸納人才,如若不是遇到他,也許李變天真能成功。
    能在這里看到傅辰,梁成文也是相當驚訝。
    宮里的太監不能私自出京城以外的地方,這是每朝每代的規矩。
    “你收集到了給七殿下解毒的藥材?”
    “是的,還要多虧祺貴嬪,若不是她誤入了一座林子險些掉下懸崖,我也不會在懸崖邊找到這天下劇.毒,殿下出生體內既含毒,與其說治療還不如說以毒攻毒,若是能治好,殿下不但能恢復容貌,甚至還能造就百毒不侵的體質。”
    “你離開京城太久了,現在回去正好。”傅辰聞言,想到邵華池那半邊天仙半邊鬼面的臉,心中微動。
    “那你呢?”
    “我留下來,跟著他們走。”
    “這不行,你可知道這群人是什么身份,這無疑是與虎謀皮。”
    “你真以為,我現在沒在他們的監視范圍內嗎?”到時候,還會讓他在陜州這里的布置暴露,他絕不能冒這個風險。
    就算回了京城,到處都有李變天的眼線,還不如跟在他們身邊,而且,有些事他想要弄清楚,比如那犀雀的叫聲,比如李變天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的原因,再比如他又為何要放過李變天,尋著機會為何不能回敬?
    來而不往,可不是他的風格。
    “他們現在對我并不怎么提防,”可以說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里,這也是傅辰要的,“既然他們這么放心,我怎么能讓他們失望。”
    不把他們鬧得雞犬不寧,怎么對得起他們?
    傅辰交代了幾句,有讓梁成文幫他做幾件事,梁成文曾經走遍大江南北,也去過不少國家,認識的人不少,被他救過的人也遍布各地,真要做一些小事不算困難。
    “然后就回京城,為殿下治療毒傷。”
    “若殿下問起你?”
    “殿下不會問你,你我本就沒有交集。如若問到,就說……”傅辰頓了頓,“就說你沒見過我,京城形勢復雜,一切等我回去,再行定奪。”
    傅辰感到時間緊迫,又吩咐梁成文幾句,讓他替自己送信給青染,才走出了鋪子。
    時間算的剛剛好,再晚一些想必那暗處的人就會出來了。
    拿著藥材,又買了些東西,傅辰去了李變天下榻的客棧。
    盧錫縣的客棧來住的人并不多,像李變天這樣非富即貴的,伙計們更是盡心伺候,見到傅辰就知道他是隨從,伙計很客氣。
    傅辰上樓,就發現李變天門口難得沒人把守,想來大約是不愿太高調。
    雖然也做著下人的工作,但他嚴格意義上不是李變天的人,所以毫不避諱地拎著李變天需要的東西放到隔壁房間。
    啊,嗯——
    不可避免地聽到隔壁女人的嬌喘和呻.吟,叫得興奮勾魂,她很興奮。
    他好像明白為什么那群護衛會離那房間那么遠了,這是里頭在辦事呢。
    這女人,好像是阿一從城里帶來的,是個雛兒,還未開.苞叫的價格倒是很高,也不知怎么的就被帶來了。
    李變天有*,但跟著來的都是男人,這還是傅辰第一次發現他也是需要解決*的。
    里面傳出女人高昂的喊叫,傅辰面色不變。
    不過身為男人,他也不得不承認李變天那方面能力很強,時間很持久。
    “四兒,抬水進來。”也許早就發現了傅辰在隔壁,隔著一道墻傳來李變天不輕不重的聲音,用的是內勁。
    李變天武藝高強,他一直知道。
    讓伙計準備好誰,傅辰才進了里頭,空中彌漫著房事后的味道,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躺在地上,睜大著眼,已經死得不能再死,只有眉間有一個細小的傷口,一擊斃命,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來,她身上只蓋著一件衣服。
    傅辰卻有些松了一口氣,很顯然,李變天是個正常性向的男人。
    傅辰只看了一眼,可惜了女人那張漂亮臉蛋,就轉回了視線放在李變天身上。
    他衣服并未脫去,哪怕唯一需要露出的地方也穿戴整齊。
    伺候李變天更衣,脫到只剩單衣才停下,在木桶里放了一個隔板,方便李變天坐上去,傅辰隔著屏風離開,待李變天已經進了浴桶,才進去伺候。
    氤氳的霧氣中,傅辰忽然想起了那日在重華宮的后殿,他其實一直沒說,自從有了金手指后,他對他人的注視特別敏感。
    他隱約能感覺到,那天邵華池偷看了他很多眼,那目光的含義他不明白,也不想深究這些沒必要的事。
    也不知為何,忽然在這個不合時宜的時候,想了起來,一發不可收拾。
    也許正是因為分開,他才會忍不住想念京城的人事物,一些曾經不在意的細節也會冷不丁鉆入腦中。
    邵華池不喜歡被人伺候沐浴,任何人都不得近身。
    他那么久沒回去,也不知是誰抽的他,而京城是何情況。
    不過他早就有所準備,哪怕忽然離開應該也不至于亂了陣腳。
    看了一眼自己腰間,那里原本還掛著一塊玉佩,是邵華池曾經給他的,據說世上只有兩塊,在那次醉仙樓的時候,卻掉了。
    平靜的心湖,有什么東西在悄然蘇醒……
    “你在想什么?”
    李變天的聲音忽然想起。
    傅辰為李變天擦洗著身體,聞言手一抖。
    他居然在想邵華池,在這種時候!?
    抓住傅辰的手,感覺到少年的緊繃,李變天不由哂笑,“慌什么,我的確對你有些興趣,但還不至于強人所難。”
    并不是慌,傅辰只是在考慮是不是要出手,他可是剛從梁成文那兒拿了不少好東西。
    但想到李變天的身手,傅辰還是克制下沖動,這樣的沖動只會讓他身首異處。
    李變天對他,就類似于晉成帝那般,不過是逗著好玩,若真觸碰那層底線,可不會留情面。
    “可別忘了,是你自己選擇見我,我給過你拒絕的機會。”說的是在護城河邊,給了那塊令牌,傅辰刻意選擇來,亦可以選擇不來。
    “但我沒想到,你會把我打暈強行帶走,更沒想到你會得寸進尺。”這話堪稱大膽,但卻是經過傅辰思量的,只是這程度以李變天的度量,是不會與他計較的。
    面對這些主子,傅辰在有限的接觸中不斷試探對方的底線,以找準自己的定位。
    “不經歷,你又怎知自己不會心甘情愿?”
    “你從來都不聽別人的想法?”
    “沒必要,也沒人配。”
    李變天笑了,是那種攝人心魂的魅惑笑容,如果這里有女人,也許早就被他迷得暈頭轉向了。
    水蒸氣附著在臉上頭發上,連呼吸都被熏熱了,傅辰的臉蛋被熏得有些紅了,配上那晶亮水亮眼眸,讓人險些陷進去,移不開視線。
    “有些事,不試試就聊不到結局,低頭。”
    李變天態度很正經,傅辰不疑有他:“?”
    搭在木桶上的手轉而捏住傅辰下頷,轉頭唇輕輕附在傅辰那張薄唇上,輾轉吮吸。
    傅辰睜著眼睛,倒映著李變天那張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
    都是只對異性有興趣的人,傅辰能感覺到李變天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
    直到剛才李變天只是在耍著他玩,卻不料這人不僅是個鐵血帝王,在情.事上也是格外的隨性。
    哪怕到現在為止,他都能感受到李變天淡淡的惡意,這惡意就像惡作劇,因為不在乎才無所畏懼,才能這樣隨心所欲。
    前世今生,也是第一次,傅辰從聽聞到零距離接觸一種罕見的情愛模式,男人與男人。
    李變天的手慢慢深入傅辰的衣襟,摸上如玉的肌膚,在胸前的某處捏了下。
    直到被傅辰抓住了手,轉開了臉,李變天也不強求,自然而然地放開了傅辰,倒是傅辰平淡的反應讓他腎上腺分泌出了興奮因子。
    傅辰臉不紅氣喘,“您若還有興致,我讓阿一大人再為您帶些雛兒上來?”
    李變天躺回了木桶里,淡笑道:“小小年紀倒是處驚不變,逗逗你罷了,鬧情緒了?”
    傅辰神色一冷,給李變天按摩的力道卻越發溫柔,垂下的眉眼看不出絲毫情緒,“嚇到了。”
    “哦?”李變天似笑非笑。
    你可不像膽子那么小的人。
    .
    福熙宮敬佛堂
    宮中各處都點了燈,現在已是用了晚膳后的時間。
    傳來咚咚咚地敲木魚聲,路過的宮女太監都刻意放輕了腳步。
    也不知從哪一天起,皇貴妃開始禮佛,就連陛下希望她接管的宮務也推拒了,當然這讓陛下印象如何好就不去說了,哪個皇帝不喜歡對權利心淡一些的妃嬪。
    “娘娘,梅妃又來見您了。”門外傳來墨畫的聲音,已經是這個月第五次了,梅妃是這些日子以來宮內最被嫉妒的對象,她容貌堪比曾經的第一美人麗妃,性格溫婉,傳聞皇帝雖未臨幸,卻是日日都要相見,甚至多月不曾臨幸后宮。
    但即便如此,由于皇上并未不上朝,甚至反而在養心殿待的時間長了,想要栽個禍國妖妃的頭銜給她也是困難。
    這位梅妃卻反而三番兩次來福慈宮,兩人之前并未有任何交集,莫不是來示威的?
    自從皇貴妃一心禮佛,為皇太后祈福至今,宮內的妃嬪來問安的次數并不少,只是皇貴妃以誠心祈禱為由閉了門,她的誠心讓皇上也同意了下來。
    穿著一身素衣的穆君凝手上不停,緩緩睜眼,平靜地好似一汪死水,“讓她進來吧。”
    梅玨緩緩走了進來,雪花伴著她纖細的身影緩步走來,她身著梅花紋長袍,雍容華貴,哪里還看得出是曾經那個低調至極從不打扮的梅姑姑。就在前些日子,葉答應在梅妃的飛羽閣中“偶遇”了皇上,提起自己與梅妃的感情,說是若是能夠當真正的姐妹該有多好。
    這話卻是提醒了晉成帝,要知道梅玨的出生讓讓她最多到從二品妃位,再上去可就難了,葉答應出生葉家,葉家也是京中勛貴,又事功臣之后,本來流放了祺貴嬪的時候皇帝就想著需要安撫一下葉家,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這不正好賠個“女兒”給葉家。
    晉國的干親制度由來已久,傳承的邯朝,認的干親那是能上族譜宗蝶的,由皇上欽點加上葉家的承認,如今梅玨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語。這下,梅玨在姓上也改成了葉,嚴格說來她現在叫葉玨。
    但梅玨臉上沒有絲毫的興奮,哪怕這些事都在傅辰的預料中。
    皇子身邊少了個奴才沒人會去在意,她與傅辰失聯了,包括一直在找傅辰下落的劉縱也是焦頭爛額,而七皇子自從回宮后,雖說瘋了的謠言不攻自破,卻再難接近。
    一句“我的奴才去哪兒,難不成還要對你們交代?”直接堵住了劉縱和她的問題,甚至他們都懷疑,是否傅辰已經……,而邵華池定然知道一些內情,但這位皇子就好像完全忘了這世上還有這樣一個人,這位皇子太過冷情冷心了,無論他與傅辰發生過什么,傅辰都是他費盡心機從皇貴妃這兒要過去的,現在只是輕飄飄一句不知道就沒了。
    來找皇貴妃純粹是在宮中惡犬事件中,讓她看到了皇貴妃的能量,另外就是傅辰曾在這個女人身邊待了很久,更是傅辰在宮中能夠信任的人,她來也只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身后的門被墨畫體貼的關上,梅玨才跪了下來,“臣妾拜見皇貴妃娘娘。”
    “起來吧,宮中諸事皆由皇后娘娘定奪,皇后娘娘向來公允,斷不會讓你受了委屈,如若皇后娘娘有恙,也可尋淑妃與寧貴妃主持。”穆君凝淡聲說道,言下之意就是無論你有什么事我都不會來管,你們要爭要斗都可以,我現在不管事。
    “這事,臣妾只能找貴妃娘娘,求娘娘能聽臣妾說幾句。”梅玨沒有起身,反而一直跪著,“傅公公對我有再造之恩,但這一個多月,卻沒有他的消息。”
    穆君凝停下了手中敲擊動作,身子微顫,傅公公這三個字好像打開了某扇門,揭開塵封的面具。
    “劉總管派人在京城打聽過消息,城郊立了一塊新墓,上面是傅辰的名字……”梅玨語帶哽咽。
    也許,他已經死了。
    但他,那個好像天塌下來也沒事的人怎么會那么突然,毫無預兆地離開。
    無論是梅玨還是劉縱都不相信這個人會死,劉縱甚至只給了失蹤的案底,不愿將他歸為死亡。
    咚,咕嚕嚕……
    木魚掉在地上。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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